第2章 第2章
暮色四合,银月如钩挂于灰蓝的天际。
浔花街作为知名的烟花柳巷之地,夜色尚未深重,便已人群拥簇,灯火通明,呈现一片繁华之景。
锦浮眠和纪惊栖两个人倒是机灵,趁着宗内巡查队换班之际隐匿身形,一举翻墙溜了出来。
落地之时,彼此相视一笑,落落大方,皆是感受到了对方的轻车熟路。
——虚伪的如出一辙。
浔花街距离山门不远,为保险起见,两人皆未用法器赶路。便披着未暗天际的余光,逐星踏月到了浔花街。
未至街口,锦浮眠顺手拿出个木纹面具扣在脸上,月白外衫一个眨眼间,化作春日花绽中的一点蕊黄。
这瞬间融入了整个浔花街的行人之中,一身气质尽数收敛,化作芸芸众生中的一个。
这也同纪惊栖无形的画出一条分割线,显得那样与他格格不入。
纪惊栖心里一哽,说不上是什么滋味,眼睫稍垂。
锦浮眠看到纪惊栖一副木头样子怔愣的望着她,颇是疑惑不解:“怎么了,看我干什么,你不换衣服的啊?”
纪惊栖:“……没有。”
看到他木然的神情,锦浮眠方才反应过来,声音不禁都高了几分:“你现在穷的连个换洗衣服都没有了!”
纪惊栖这人怕就是这样,无人知晓时遮遮掩掩不愿多说,一旦被人指出来反而有种破罐子破摔全然撒手不管的癫狂感。
此时被她明说,便毫无尴尬的意味,眼角勾出一点弧度,自自然然大大方方。
“这不都给你拿去还钱了吗?”
“……你做人这么君子的吗?”
“……”
这感慨太过于真心实意,反倒不知道是夸还是骂了。
但两个人目前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迫于形势,锦浮眠还是借了套衣服给他。
纪惊栖接手,囫囵一翻。
——是套男装。
凤眸含着潋滟水色,直勾勾看着她。
锦浮眠眼神偏移一瞬,语气倒是坦坦荡荡:“看什么看,我是那种恶趣味的人吗?还是说,你这么想要尝试女……”
话音未落,就被纪惊栖一把打断:“我不想,但这套衣服过于合身了。”
说着这话,随手掐了个诀,便换上一身新装。一水烟蓝,银丝勾边,修身正好。
纪惊栖唇角微有笑意,浅瞳清亮:“这巧合的让我觉得你对我图谋不轨。”
“确有此事。”锦浮眠承认的痛快,指尖朝向浔花街某个标志性建筑物,神情再情真意切不过,“倘若你还不上钱,我吃点亏,以德报怨,不仅可以免费送你件衣服,甚至还可以让你体会被富婆包养的快乐。”
似乎是想到什么,眉眼弯弯,语气是掐出水的温柔:“你若再不努力,你这辈子都别想努力了。”
纪惊栖:“……”
锦浮眠随着人群朝前走着,纪惊栖跟在她身后,形影不离,却奇异的没有亦步亦趋伏低做小的样子。
自然坦荡,昂首阔步。
待到了一幢华丽建筑前,大红灯笼映着朱墙碧瓦,檐角勾着一丝月色直入天幕。
里面人头攒动,声音如潮浪起伏,沸腾地热火朝天。
“现在要怎么办?”说话的是纪惊栖,双手自然交叉枕在头后,脸上一副“你比较懂,我一切听你”的表情,“直接进去找主管。”
“开玩笑。”锦浮眠春风满面,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来都来了,不玩上几场怎么行?”
纪惊栖压下心头一股莫名情绪,嗤道;“你哪来的本金?”
只见锦浮眠也无慌急之绪,露出恶劣又熟悉的一个笑容,手腕翻转,掏出一个精美的剑匣,看着纪惊栖调笑道:“眼熟吗?”
那剑匣流云飞纹,镂空雕刻,映着珠光宝气,通身的富丽堂皇。
眉心一跳。
眼熟。
太眼熟了。
“你的云霄剑,打个招呼?”锦浮眠唇畔带笑,娇娇俏俏的望着对方。
纪惊栖眼皮一跳,移开了目光,不再去看它。
这眼熟的黑历史,只要一眼看到它,脑海里瞬间浮现一剑开天地动山摇之景——想当初他就是亲手用这把剑给自己加了百万巨款的负债。
若只有如此也便罢了,然而这还不算完。
剑修一身剑气护体,练至酣处,难免剑意凛然锋芒毕露,损毁一两样物什实在算不上什么,然而事实上极为尴尬的是,这把剑它劈完后……断了。
当时场景一阵静默,天不蓝了云不白了水也不清了,整个世界都灰暗了。
于众目睽睽之下,剑修断剑,堪比酒后裸奔的社会性死亡现场。
哪怕脸皮厚如纪惊栖,都不会去刻意回忆那一天的事情。
“天剑涯里面数一数二的绝世名剑,到了你手上,呵,没了。”锦浮眠手指拂过上面雕刻的精致纹路,眼神泛出嘲弄,也不知是在针对谁,“虽然断了,应该也能值几个钱。”
这嘲讽实在,对于一个剑修来讲,不啻于指着人家鼻子上至列祖列宗,下至黄髫小儿的一个不漏的骂遍,顺道说不定还要刨个坟。
换个人就是生死之仇。
奈何这黑历史对于一个剑修来讲实在过黑,简直是生命中不可承受之痛,明晃晃地贴着“剑修生涯就此终结”的标签。
往事不可回首,这把剑如今再见,实在让人生不起什么熟稔叙旧的想法。
本来想着两不相见,各别一宽。不想今日又被人不知从哪个落灰的地方给刨了出来,压榨发挥它最后的余温。
若是这把剑开了灵,这会儿绝对要给自己来上一刀,终结后面所有的可能发生的耻辱。
然而事实却截然相反。
锦浮眠迈着极潇洒的步伐走至某个偏僻的赌桌上,把剑匣豪气冲天的往赌桌上一拍。
一点震声惊起,宛若水中涟漪般泛满了整个空间。
灵力传感之下,这个地方瞬间有若聚光灯汇聚,全场焦点不过如是。
纪惊栖:“……”
乔装打扮易容遮面躲监察队,这就是躲了个寂寞啊!
纪惊栖连退数步,坚决而自觉的与对方画出一条泾渭分明的界限。
不想对面传音入密,恨铁不成钢。
[退什么退,生怕监察队看不出来你有问题是不是。]
纪惊栖咬牙,倒是听话停了步。
[你弄出这么大动静,生怕监察队看不见你是不是。]
[这么多人围过来看热闹,监察队那群迂腐的小书呆子能挤过来专门看我赌钱算我输。]
[……]
就,怎么说呢?
虽然锦浮眠思维与常人迥异,但有些话真要细究起来,实在有道理极了。
一时间逻辑圆满的根本让人无法反驳。
纪惊栖凭借先天优势混到了里圈,果不其然看到锦浮眠对面已经站上了一个看上去就十分有钱的冤大头。
虽然尚未见过锦浮眠赌术如何,但凭借着多日以来的相处与她那自信非常的神情,他基本能断定在场的所有人加起来一起上也不过是给她送菜罢了。
丝毫不具备任何威胁,只能单方面的被割韭菜。
锦浮眠一举推剑匣至赌桌中心,一手握赌具,轻轻晃了晃,一阵响声骨碌碌传来,沉闷而清晰。
锦浮眠整张脸掩在面具之下,声音显然也经过法术改造,毫无特色与人群狂热的喊声混于一体:“赌大小如何?”
“好,就这个!”
“赌啊,跟个小姑娘怂什么!”
别,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跟这个人赌的。
纪惊栖此时面容微僵,眸色木然,犹如一个精致而无用的花瓶,只能默默在旁观看。
骰子转了又转,对手换了又换,这边的筹码愈发愈多。平地起山,低丘成峰,此时堆落的筹码摇摇欲坠的映在纪惊栖眼里。
晃了晃,又在其他人胆战心惊的表情中恢复原样稳如泰山的伫在桌子上。
纪惊栖默默计算着时间,心想也是差不多了。
不出意料在下一秒就看到身着锦衣的管事远远走来。周边人都自觉让出一条可供通行的道路,一圈吼声骤然沉寂。
管事走到人前,朝着锦浮眠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声音不大却覆盖了赌场的每个角落:“这位姑娘今晚赢得了我们赌坊的头筹,那么依照我们这里的规矩,还请姑娘与我上楼,下面将由我们公子与姑娘进行探讨切磋。”
就等这个了!
两人对视一眼,一并默契地站了出来。
管事看着此刻动作神态宛若复制粘贴的两个,面带笑意不为所动:“两位请。”
“筹码将由专人负责,两位不必劳心。”
锦浮眠先行一步,随意的整了下袖口,完全没有在意那堆筹码的意思,仿佛那全然不过是堆无用的垃圾。
潇洒豁达,恣意妄为。
众人脑海中不免浮出这八个字,越发觉得对方深不可测,甚至方才所出实力不足万一。
不仅周围围观的人,连锦浮眠都想为自己这番模样点个赞。
装逼如风,常伴吾身。
唯有知情者纪惊栖笑容微妙,三分薄凉的看着管事。
[能赢?]
[能赢。赌场压箱底的高手远远达不到我师尊那种水准,欺负欺负普通高手还可以,但想要在我这里占到便宜,那就是做梦了。]
[那他们说的那位公子是……]
[赌场主人他儿子,富二代,少公子,估计觉得目前在赌场的高手都要翻车,干脆自己上了。]
[那他……]
[我孙子。我师尊是他祖师爷,我是师尊弟子,四舍五入,我就是他祖宗。这点你大可放心。]
他放个鬼的心,明明他问的不是这个。
[待会儿直接走后门,监察队估计都看到我们了,别让人给抓到了。]
[所以说,你引起这么大的注意力是为了什么?]
纪惊栖对锦浮眠意图的揣度直至这里,后面完全就是两眼一抹黑。
[老实讲,我之前被赌场拉到黑名单里了。]
[……]
[所以这次我不仅要让这群人心甘情愿雇用我,我还要让他们感恩戴德。]
[……]
难怪赌场拉黑你,要是我,我直接贴告示说这人不得入内,直接从源头上斩断你的财路。
要问原因为何?
呵,心黑手辣,赌场出千。
纪惊栖从未如此清晰的感受到上辈子自己莫不是毁灭了世界这辈子才遇到这么个人。
做人简直不可理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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