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看破心思
“王叔……你……你没事吧？”
君斐玉不知所措地看着尹京墨，想要伸手将他扶起来，却哪儿都不敢碰。
尹京墨淡淡地道：“没事，死不了。”
君斐玉将他扶起来，找了个舒适点的姿势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先是检查了一下他身上没有致命的伤口，然后便捉起他的手腕替他诊脉。
尹京墨的脉象一如既往的混乱不堪，比昨天更甚。
若是旁人如他这般或许早就死了，而他想来也只是凭着强大的内力，以及王府里昂贵的补药吊着性命，才勉强撑着。
君斐玉看着一脸虚汗的尹京墨，几番欲言又止。
尹京墨倒是没有看出他的异常，只闭着眼睛道：“我饿了，去把那只海东青烤了吧，我还没有吃过海东青的肉呢。”
君斐玉：“……”他决定为这只壮烈赴死的海东青做点什么。
“王叔，一般这种吃肉长大的畜生肉都不太好吃的。”
尹京墨终于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懒懒地开口：“那就去弄点别的。”
从早上用了那么一点东西，到现在已经快黄昏了，他还没吃过什么东西，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君斐玉点点头，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将尹京墨放下，正要起身，却忽然发现二人身上都没有带火种，他又没有在野外生火的本事。
所以，君斐玉只好放弃吃肉的打算，他向着远处的林子走去，准备找几个果子来吃，好歹垫垫肚子。
避开尹京墨的视线之后，君斐玉取下腰间挂着的鎏金镂空香囊球轻轻打开，两只花蜜蜂从里面飞出来，先是晕头转向地胡乱扑腾了几下，便朝着一个方向飞去。
君斐玉看着蜜蜂离开的方向，轻轻地叹了口气，司礼监和锦衣卫的能耐都大着呢，也不知道赵无言来不来得及在他们之前找到他。
这东西是之前江寒送给他的，据说是唐武大将军亲自训的，不知道效果如何。
君斐玉摘了几个果子，又往前走了一段路，找到一处水源，折了一棵竹子做了两个竹筒取了点水，这才往回走去。
回程的途中，他找到一个不大不小的山洞，山洞虽然不深，但是还挺凉快的，总比在外面晒着好。
他们现在在山脚下，不比在行宫的时候，燥热得很。
君斐玉回来和尹京墨说了山洞的事情，尹京墨没有说话，他看着君斐玉手中那几个可怜巴巴的果子，忍不住道：“你就给我吃这个？”
君斐玉和他一起生活这么长时间，自然是知道他的挑嘴的，摄政王府汇集了天下名厨，平日里花样百出弄得那些精致菜肴，他还吃不了两口。
如今让他吃这几个干瘪瘪的果子，确实是寒酸了些。
君斐玉笑道：“王叔不是饿了吗？先吃点果子垫垫肚子，相信王府的暗卫很快就会找到我们的。”
尹京墨睨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你不走？”
君斐玉愣了一愣，随后笑道：“王叔想让我走去哪里？”
尹京墨道：“这里杳无人烟，你若是在这里将我杀了，毁尸灭迹，所有人都会以为我是被李世臣炸死了，甚至司礼监和锦衣卫都没有理由找你的麻烦，这样的机会可不常见。”
君斐玉笑着摇摇头，在他面前蹲下，“王叔为什么总以为我会杀你？”
尹京墨淡淡地道：“我之前那么对你，我不相信你心中没有恨。”
君斐玉将手中的竹筒和果子都交到尹京墨的怀里，俯身将他抱起来，一边向山洞的方向走去，一边道：“王叔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
尹京墨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你没事吧？”
他哪只眼睛看到他对他的好了？
君斐玉目不斜视地道：“不管怎么说，王叔摄政五年，给北周带了一片太平盛世，单凭这一点，我都是应该感谢王叔的。”
尹京墨撇撇嘴，“那是君庭太笨了，所以才将天下治理的一团糟。”
君斐玉看着怀里口是心非的人，也没有点破，万事都在心里。
以前他每次和尹京墨交锋之后，虽然常常被他气个半死，但也学到很多东西，这些东西都是他在舅舅那里学不到的。
之前他从未曾从这个角度出发思考过问题，现在想想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历练呢？
君斐玉自问，若不是有尹京墨，绝不会有现在这样心思缜密的他。
这家伙从来都是这么别扭，嘴巴又臭，就算是真的为了别人好，恐怕也没有几个人会领他的情。
君斐玉在心里叹息一声，将尹京墨放进山洞里，找了块大石头让他靠着。
尹京墨将君斐玉打来的水喝了，嫌弃地捏着手里的果子，道：“你确定这玩意儿没有毒吗？”
君斐玉毕竟没有什么野外生存的经验，他只好道：“我见有个野猴子吃了，才摘的。”
说完，君斐玉率先拿起一个果子咬了一口。
终究是抵不过饥饿，尹京墨看君斐玉吃的香甜，也挑了一个尝了尝，难得他觉得味道还不错。
吃了两个不大的果子，又喝了点水，尹京墨便靠在大石头上休息了。
君斐玉看着他那么疲惫的样子，微微皱起眉。
坠崖的时候，虽然尹京墨将他护在怀里，但是伤的也并不重，他如今这般年纪，身体应该最是强健的时候。
然而就这么折腾了一番，便倦怠像是随时都会昏过去一样，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他竟将自己的身体糟蹋成这样，当真是不要命了吗？
尹京墨才刚休息了一小会儿，一股隐秘的热潮便从小腹涌上来。
他皱眉，瞬间睁开眼睛，怎么会这样？他今天明明吃过药了。
原来这药对完全清醒的情蛊，效果这么差。
尹京墨咬牙，不过事到如今，他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尹京墨从衣袖里掏出药葫芦，倒出一颗暗红色的丹药，正准备吞下，手腕却忽然被抓住了。
他抬起头，就见君斐玉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他的面前，一只手死死地抓着他的手腕，目光紧盯着他手里的丹药，脸色有些阴沉。
君斐玉眯起眼睛，“这就是蚀骨丹吧？”
“你怎么知道？”尹京墨猛地抬起头，危险地打量着君斐玉。
说实话，君斐玉和赵无言暗中接头的小动作他不是不知道，他也知道君斐玉应该是对当年的事有了一定的了解。
不然的话，以他的性子，就算是演戏也不可能对他有什么好脸色，更不可能出手救他。
但是他没想到，君斐玉竟然对他的事情都了解的这么清楚。
蚀骨丹可以压制他体内的情蛊，这件事只有他身边几个近身的人知道，连湘儿都不不知情。
君斐玉将尹京墨手中的药丸拿走，顺便顺走了他衣袖中的一串小药葫芦。
他慢慢地开口道：“今天在营地的时候，叶长流对你出手，我出现的那么及时，王叔就没有怀疑吗？”
尹京墨忍下体内躁动的热潮，淡淡地道：“你早就知道我诛杀周律的计划？”
君斐玉道：“也不是早就知道，之前只是我的猜测，是在今天早上才得到的准确消息。”
尹京墨问：“是谁告诉你的？”
无论是诛杀周律的计划，还是蚀骨丹的事情，都只有他身边的人才知道，他自信没有哪方的探子能渗透到他身边离他那么近的位置。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身边有人泄露了消息。
君斐玉道：“王府的规矩森严，令行禁止，我一直很佩服，但是在王叔身边这么久以来，我却发现有一个人却常常有胆量忤逆王叔的意思。”
尹京墨目光一转，“是枭玉？”
君斐玉笑道：“没错，从我发现王叔身体出问题的时候，我便暗中找人接触过韩姑娘，虽然一开始她并没有给出回复，但是从她的反应来看，我就知道她一定知道王叔的身体到底怎么了。”
尹京墨笃定地道：“枭玉不会背叛我。”
即便是为了他好，枭玉也不会将他的事情透露给给君斐玉。
君斐玉道：“没错，韩姑娘一直没有松口，直到我昨天传了一句话给她。”
尹京墨抬起头，“什么话？”
君斐玉道：“我对她说，王叔可能存了死志。”
尹京墨闻言目光倏地冷了下来，像是被捅破什么心事一般，迎上君斐玉那坚定的双眼，他又立刻移开目光。
“你胡说什么！”
这一连串的动作在君斐玉看来就是心虚。
他沉静地开口：“那王叔告诉我，今天叶长流刺杀你的时候，如果我不出手，王叔准备了谁来救你？王叔向来心思缜密、算无遗漏，你不会告诉我你忘记了叶长流是天下第一剑客了吧？”
尹京墨别过头，“自有锦衣卫和叶雪姐妹。”
君斐玉根本不给他逃避的机会，步步紧逼，“叶雪和叶雨不是叶长流的对手，锦衣卫距离太远根本来不及！”
身体里的情蛊得不到压制，叫嚣着折磨着他的意志，眼前的少年更是咄咄逼人。
尹京墨忽然自暴自弃地道：“那就是我算错了！我也是人，谁告诉你我算无遗策的！我就是算漏了叶长流又怎样？”
君斐玉看着尹京墨失控的样子，眼中闪过一抹心疼，但还是冷静地道：“王叔，我知道你既然存了必死之心，定然是将一切都安排好了。”
“周律死了，安国公的兵权也收回来了，所以你打算将京城交给我是不是？不然刚刚你也不会以身相护，若是哪日和大魏国开战也不用慌，大魏国的皇宫里还有你的暗线，就是那位盛宠一时的淑妃娘娘，对不对？”
“国库空虚只是假象，你前些年力排众议，削减朝廷大部分开支广设义仓，已备大灾之年赈灾之用，你早就准备好了征战用的粮草，南方水患也在可控范围内，所以你准备撒手不管了，将这剩下的一切都交给我和唐武大将军是不是？”
君斐玉也不忍心在这种情况下如此逼他，但是自从知道了尹京墨有寻死的念头之后，他便不得不这样做。
周律死了，他亦准备好了对付大魏国的万全之策，这世间恐怕没有什么让他留恋的东西了。
他太聪明了，也太任性了，如果不逼他主动放弃寻思的念头，谁也无法阻拦他。
尹京墨的呼吸越来越沉重，这世上还从未有人敢这样逼问他，可他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体内的躁动的情蛊和眼前难缠的人都让他觉得烦躁，尹京墨索性闭上眼睛，“你放屁！”
君斐玉看着眼前这个被情欲纠缠的人，眼中闪过一抹疼惜。
自从今天接到韩枭玉的信，知道尹京墨在服用蚀骨丹压制体内的情蛊之后，君斐玉终于理解了尹京墨这些日子来的所作所为。
少年辉煌，在最光辉灿烂的年纪里被至亲之人背叛，沦落到周律手里受尽苦楚。
如今他大权在握，却还是被舅舅和周律设计，勾起了体内压制许久的情蛊。
他那么高傲的一个人，怎么会允许自己被情蛊这样的东西牵制？
从他体内的情蛊被引发开始，他就已经预想到了今天了吧？
所以他才会放任自己和赵无言之间的小动作。
虽说北周天下如今尚且算是稳定，但他还是放心不下文曜，所以他打算将这万里江山交给他。
他就从来没有想过，万一有一天他若是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该如何自处？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既慈悲又心狠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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