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 39 章
“娘子, 娘子,找到了!找到了!找到姑娘了!”
林楚鸿听到护卫的话,转身冲了出去, 没注意被门槛绊了一下。
“娘子小心!”
墨棋扶住林楚鸿,后者摆了摆手示意没事儿,拉住护卫, 急问:“铁牛找到了?她在哪儿?”
护卫道:“姑娘在京兆府门前,娘子且安心, 姑娘反把拍花子抓住了, 现在就在京兆府衙署前审, 建康百姓都不观灯, 都去看审拍花子去了。”
林楚鸿连忙叫人牵马出来, 跨上马,边吩咐人去席府和平国公府报个信边奔驰出府。
西风街已经是挤得水泄不通了, 还不断有百姓往这里挤。
地痞流氓、江洋大盗之流可恨, 而最可恨的就是拍花子,每每抓到拍花子,最少都是砍头, 甚至车裂、凌迟的也不是没有。
建康百姓听说抓到了十几个拍花子, 在京兆府衙前当众用刑审问,都想挤过去看一眼杀千刀的拍花子是怎么死的。
观灯猜谜的不玩儿了,街边摊贩不卖货了,三百六十行打烊了, 上元节哪有看审拍花子重要。
别说在建康京了, 就是在邺京、长安京、成都京等等各地, 抓到拍花子都是叫人拍手称快的事情, 每每处死拍花子都是万人空巷。
尤其这次, 听说抓住拍花子的人里有小神童,人们都感慨——哇,不愧是小神童,厉害厉害,果然祥瑞,让人好有安全感。
护卫们护着林楚鸿努力挤进去,还不到近前就听到了大片的嘈杂的哭声,林楚鸿更加心急如焚。
虽然知道以自己女儿的性格不会哭得这么惨,就算哭大概可能是为达目的的假哭,可作为母亲,尤其是刚刚经历孩子故意被人丢了的母亲,林楚鸿很难保持理智。
她用力挤开人群,衣裳鬓发都狼狈散乱了,保护她的护卫们高声喊“麻烦大家让一让,小神童的母亲来了,麻烦大家让一让”。
人们听到此言,立刻努力挤开,给小神童的母亲让出一条路来。
好不容易挤出人群,林楚鸿看到台阶上仰头大哭的骆乔,心疼得不行。
“铁牛!”
四周的声音虽然很嘈杂,可假哭的骆乔依旧听见了母亲的声音,她睁开眼,看到母亲朝自己奔来,立刻与蒋隽一模一样的姿势把自己投到母亲怀里。
“阿娘哇呜……我差点儿就要被卖到东魏去了哇呜……我三年前杀了那么多东魏人,我要是被卖到东魏去,肯定会被抽筋扒皮的哇呜呜呜……”骆乔一顿假哭输出,实在挤不出眼泪来,就干嚎,边嚎边口齿清晰地说:“阿娘,阿爹在前线俘虏了东魏龙骧将军杜晓的儿子杜鸿渐,东魏跟我们谈判换回杜鸿渐,他们把我们卖去东魏,是不是想要挟席使君和阿爹,用我们换回杜鸿渐?原本我们可以用杜鸿渐换回豫州的哇呜呜呜……”
闻敬原本有些羡慕地看着蒋隽、骆乔二人先后在母亲怀里寻安慰,然后听到骆乔的话,他惊呆了。
这和原本说的计划有点儿不一样呐,骆乔擅自修改了剧本。
她这么一改,什么四皇子心胸狭隘打击报复,什么拍花子穷凶极恶见利不做人,都弱爆了。
直接上升到国仇家恨,这下看谁敢和稀泥!
闻敬对骆乔的机灵实在是佩服,他也很配合地演忧心郁愤:“我听说使臣谈判不太顺利。”
蒋隽虽然是真哭,但也一直竖着耳朵听闻敬骆乔的动静,见状也大哭着嚎:“我不要被卖去东魏,我不要去换什么杜什么、什么的,哇好可怕……”
王预眼前一黑,祖宗,祖宗们,求你们闭嘴,这可不兴说的啊。
被捆着的歹人们已经不挣扎了,包括五哥在内。
是拍花子还是细作,都随便吧,累了,快点儿给他们一个痛快吧。
“世子也来了。”席瞮得了消息就从素影园赶来京兆府,挤过人群,刚准备登上京兆府的台阶,下意识一个转头,就看到隔了几个人距离的闻明哲。
闻明哲朝席瞮点了点头,拾阶而上。
几人是在素影园丢的,作为素影园的主人,晋王妃难逃干系,闻明哲为晋王世子,必须过来,以代表晋王府的态度。
他一过来,就听到骆乔那一番“阴谋换人论”,眉心一跳。
无论如何都不能叫这话被落实,否则晋王府就摊上大事了。
“世子以为,东魏在此事中参与多少?”上到最后一阶,闻明哲听见席瞮如此问,心中不悦。
“如此大动干戈,东魏就只为了绑走三个总角孩童?”闻明哲反问。
“一个皇子,一个公主子,还有一个我宋国的祥瑞神童,世子以为他们不值得东魏大动干戈?”席瞮先闻明哲一步跨上最后一层台阶,淡淡道:“我倒认为,他们很值得,若真绑去了东魏,兖州的局势就不知会有何种变化了。”
闻明哲登台阶的脚悬停片刻,抬眸望去,席瞮已经在跟寿昌长公主和卢乡侯夫人见礼,他踏下,走过去,朝寿昌长公主拜道:“见过姑母。”
素影园竟能放了歹人进去掳人,闻丹一肚子的火,要是晋王闻钦或晋王妃唐韵在此,她脸都要撕烂他们的,虽不能跟闻明哲这小辈计较免得失了长辈风度,但闻丹对闻明哲也不可能有好脸色,哼了一声,继续安抚爆哭的小儿子。
骆乔干嚎了一炷香的时间,把想说的话都嚎完,实在嚎不下去了,嗓子疼。在席瞮问她可有受伤时,顺势就不嚎了。
“我身体发肤没有受伤,可是我的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从母亲怀里出来,小圆脸干干的半点儿泪都没有,努力演差点儿就要被拍花子卖掉的弱小可怜无助的小孩儿。
如此优秀的表演,席瞮差点儿就要笑出来了。
“你且安心,无论是拍花子还是细作,都会罪有应得。”席瞮朗声道:“建康皇城,天子脚下,容不得藏污纳垢。”
“好!!!”围观百姓此起彼伏叫好。
闻明哲皱眉道:“细作一事,暂不确定,席始旦如此说,未免过于武断了。”
席瞮道:“在下是说,无论是拍花子或细作,都会罪有应得。世子为何会认为在下的话武断?难道拍花子和细作不能罪有应得?”
“……我不和你玩文字游戏。”闻明哲声音里带出些不悦,“就只说此事,还未确定与东魏细作有关。”
席瞮说:“是不是,审一审便知了。”
王预立刻道:“那我这就叫人收押这些人,严加审问。”
这位京兆府尹明显是想先把眼前事应付过去,之后无论审出什么来,他都有应对的余地,各方不得罪。
可他想把事情先压下,也要看其他人答应不答应。
蒋隽第一个不答应,他已经哭累了,不哭了,得到闻敬的眼神示意,瞬间活力满满开闹:“为什么要先收押再审?现在就审,当着所有人的面审!多审出拍花子,也能找到更多被拍走的小孩儿!为什么不现在审,你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对啊,为什么不现在审?”
“就当庭审啊,我们都看着。”
“那么多人家都丢了孩子,府尹不应该尽快审问,帮人家找到孩子吗?”
“就是啊,多拖一日,说不定孩子就被卖去外地了。”
“难道真是因为东魏细作?”
“有细作,更应该立刻审问啊!”
王预被围观百姓念叨得一个头两个大,这些无知百姓懂个什么东西啊,尽是胡说八道。
然而更让他头疼的是蒋二郎,这位祖宗真是太能闹了,一个人能抵上千军万马。
旁边还有一个扶着石磨的骆姑娘,直勾勾看着他,一爪子一爪子把石磨掰碎,王预都有种掰在石磨痛在他身的错觉。
五皇子亦看着王预,不言不语,王预却愣是从他没有表情的脸上看出了“狗官”两个字。
王预压力好大,可他知道,这仅仅只是开始。
三个小孩儿闹了这么一出,把全城百姓都吸引了过来,又是拍花子又是细作,既戳了百姓的心又踩了当朝者敏感的神经。
此事火速传进宫中,闻燮挥手连摔好几个鸟笼。
“传令下去,给朕彻查!”
曹邑领命。
“等一下。”闻燮叫住曹邑,吩咐:“叫冯白来见朕。”
曹邑微顿,领命:“……是。”
冯白是太后宫中的大长秋,太后薨后,他还一直留在太后宫里任大长秋,每日无事亦无权。
旁人不知道,曹邑却是知道皇帝闻燮暗中设了一衙司曰典签,这衙司人数不定,充当皇帝耳目,专为皇帝做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冯白就是典签帅。
这个衙司皇帝瞒过了所有人,曹邑身为中常侍这样的皇帝近臣都是很偶然才知道有这么个衙司。
看来陛下是认为此事已经压不住,干脆准备就此事大做文章,就不知他打算最后落到谁身上。
曹邑走在通往太后宫的长长的甬道,思索着皇帝会如何落子,又想到先头得来的消息,太子派人去京兆府传话,传了两次。
曹邑暗自摇头,太子太过急功近利了,身为储君这一点尤其不行。
倒是三皇子一直没有动静,着实奇怪了些。
被曹邑惦记了片刻的三皇子闻绍,此时此刻挤在人群中动弹不得。
他是在南驰道上看到他五弟、表弟和骆乔押着一群拍花子游街而过,正要上去问发生了什么事,就被蜂拥的人群给挤了。
挤了就罢了,跟谢襄护卫走散了也罢了,他竟被百姓们裹挟着一路到了西风街,还离京兆府衙署不近,就这么不前不后,挤又挤不过去,退又退不出去,他这辈子就没这么狼狈过。
京兆府衙署前的任何消息,他都是通过层层相传的百姓才知道的,有些话传着传着就不是原来的意思了。
“你说什么?晋王妃是细作?”闻绍抓住自己前头传话的壮汉,叫人家再重复一遍。
“前头这么说的,应该不会错吧。”壮汉挠了挠头。
旁边一人纠正壮汉:“不是晋王妃是细作,是晋王府里有细作。”
“哦哦。”壮汉点头。
另有人啧啧道:“这次晋王府倒霉了,细作要抓了五皇子、蒋二郎还有小神童去东魏,换之前骆将军俘虏的东魏大将军之子。”
“哇,东魏人太无耻了吧。打仗打不赢就用这么下作的手段。”
“可不是么,东魏人哪有不无耻的。”
闻绍越听越迷惑,前头说拍花子,现在是东魏细作。
东魏细作费这么老大功夫千里迢迢来建康就为了抓走三个小孩儿?
还是换一个可说重要亦可说不重要的杜鸿渐?
闻绍不懂,并大为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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