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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第 100 章


宋国元嘉十九年秋。

        自从骆衡放出九月下旬总攻东魏的消息,  东魏相州的斥候几乎全数出动,侦查刺探。

        范县和清河的东魏军枕戈待旦,定州、豫州、瀛州等也都尽数戒备起来。

        战事失利的和厉已暂时退缩回离狐。

        和厉在中离城损兵折将严重,  手底下勉强凑凑可以算得上两万人,  号称个五万六万也不算太夸张。可经过中离城一役后,和厉手底下的兵马都快没有五位数了,  在听到宋国占了鄄城后果断退兵,  避回了离狐。

        鄄城被占,范县的支援难以过来,和厉只能送信相州顿丘郡和豫州白马县,  请支援。

        可顿丘郡守军只有区区三千,  支援离狐与杯水车薪无异,  且万一范县被破,  兖州军接下来要进攻的就是顿丘,顿丘守将根本不可能派兵去支援和厉,  把兵马派出去,  顿丘岂不就成一座空城了。

        豫州凉城有一支五千人的兵马,在和厉贸然攻打中离城时,  豫州尚永年在帐中大骂和厉是个蠢货,  但还是派人去请示了豫州刺史高凤岐,要不要支援离狐。然高凤岐的回信没有到,宋国郢州边城郡和襄州南阳郡有兵马异动的信息先一步到尚永年这里。

        宋国冀、兖、徐、郢、襄这五州兵马一调动,  可以说是与东魏全面开战,尚永年不相信宋国如此大手笔。

        不信归不信,尚永年却没有妄动,  他的斥候才探得徐州施象观有一支兵马已经悄悄渡河逼近蒲城,  他这里一动,  施象观就能直扑白马攻他大本营。

        等到高凤岐的手令到了,也是叫他按兵不动,并点了一句——此次主将乃杜晓。

        尚永年恍然大悟。

        且不说杜晓与相州这群人的爱恨情仇,主将没下令支援,他就派兵,要较真的话,也是违抗军令了。

        顿丘不敢动,凉城不肯动,范县动不了,和厉简直要疯,已经连着三日在营帐里骂完顿丘骂凉城、骂完凉城骂宋国。

        刘谟在帐外听到和厉又在骂骂咧咧,忍住叹气的欲望,叫来副将问话,副将说是被尚永年来信奚落了一番,刘谟还是没忍住叹了一口气。

        雄心壮志,惨淡收场,之前说可以一战的校尉已经战死在中离城外,鄄城被宋国占领,豫州不愿意支援,南边还有虎视眈眈的宋国|军队,他们被困在了离狐。

        现在离九月下旬越来越近,宋国随时可能发起进攻,以他们这点兵力能否抵挡施象观尤未可知,离狐的城墙也不像中离城那么高,倘若施象观要强攻城,他们可能只有两条路:一是投降,二是奔顿丘郡。

        可是如果放弃了离狐和濮阳郡,那基本上就是把相州和豫州之间的咽喉送给了宋国,之后会对东魏的战略非常不利。

        “我写封信,你派人快马送去凉城,务必交到尚永年手上。”刘谟对副将说。

        “请尚将军援兵吗?”副将忧虑道:“末将前头接到斥候伺候来报,施象观有一支兵马不知何时已经渡河,直逼蒲城。看旌旗至少有五千,尚将军恐怕无暇顾及我们。”

        刘谟一凛,厉声道:“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没有人第一时间告诉我?”

        副将犹豫地说:“是和将军的命令。”

        刘谟大怒,冲进和厉营帐就去找他算账。

        他是濮阳军中都尉,斥候探得的消息竟然瞒着他,和厉是疯了吗?!

        和厉看起来并没有疯,在刘谟质问他的时候,很振振有词地指责中离城一役就是因为刘谟瞻前顾后,才导致错失了战机。

        刘谟被气了个仰倒,两人在帐中吵了起来,从动口发展成了动手。

        战败退守本就很影响士气,两个主官还如此行事,叫濮阳军人心惶惶。

        这件事很快就被各方探子传了出去,施象观听到差点没笑死,然后在幕僚的建议下。大胆的地提前了进攻离狐的时间。

        九月十九日,施象观点两万兵马,悍然出兵离狐。

        和厉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离狐城外,攻城云梯已经架起,投石机推上来,巨大的石块朝城中投去,城墙根的薄弱处被挖出了一个不小的洞,那处城墙已经岌岌可危。

        和厉等人组织防守,又叫人再去各处送信求援。

        离狐一役打响,各路斥候探子飞快地将消息送出去,范县的杜晓岂能眼睁睁看着濮阳落入宋国之手,无论如何也要保住濮阳郡,当即下令顿丘以策应,又给豫州的高凤岐送信,请他出兵支援。

        然他的信才送出去,就有副将来报,兖州军已陈兵在五里之外。

        竟然来得这么快!

        杜晓从一开始就认为骆衡放出的九月下旬总攻之言是障眼法,他频频派出斥候侦察,也不时派出小队士兵去兖州军营前试探挑衅,骆衡皆不为所动。

        他对相州的掌控已大不如前,表现得最为明显的就是情报这一方面,濮阳的和厉与清河的殷扶都对他有所隐瞒,相州刺史徐完的小算盘更是打得噼里啪啦响。

        杜晓身在其中,深感寸步难行,就是跟着他从邺京过来的五千御林军,背后不知是哪位皇子操控,对他的命令都是打了折扣的执行。

        他偶尔会想,若不是还要救他儿子,哪怕是皇帝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绝不会接下这虎符。

        当年不分青红皂白就夺了他手中兵权,现在又要他故地重回,皇帝难道就没有想过“物是人非”这个词吗?

        他临行前大皇子有派门客上门来游说他,说了一句很诛心的话:“杜将军还是四年前的杜将军吗?相州还是四年前的相州吗?”

        杜晓明白大皇子的意思,可有四皇子这么个活生生的例子,他对所有的皇子都不信任了。

        再说,背主别投,三姓家奴,这可不好听。

        “整军!”杜晓猛地一拍案几,怒吼道:“出城迎战!”

        范县东南郊,一片良田沃土,如今已变成了两国交战的战场。

        双方列阵,旌旗蔽天,擂鼓隆隆。

        骆衡骑跨在马上,立于中军大纛之下,远望东魏阵中竖起了“杜”字大旗。

        杜晓在阵中也看着“骆”字大旗。

        他们是多年的对手。

        巳时初刻,骆衡下令进攻。

        各处战鼓擂响,号角发出呜呜声,各阵营旗主挥动旗子,阵前盾兵举起盾牌,阵中弓箭手万箭齐发,骑兵冲锋切割,步兵合围绞杀,跳荡队机动或收割人头或配合骑兵斩马腿。

        两军绞杀在一起。

        同一天,冀州顾缙突袭清河郡,殷扶早有准备,死守清河郡城,并叫郡城在各村堡派人不断骚扰宋国|军队,给顾缙造成了一定的麻烦。

        宋国元嘉十九年九月二十,宋国与东魏开战,西魏与齐国皆在观望。

        齐国江州的薛肇看宋国与东魏开战,就蠢蠢欲动,想带兵趁机对宋国荆州趁火打劫,好一雪前耻,被江州都督孙衍及时发现制止,并一纸奏疏送到成都京,把薛太后讽刺了一通。

        据说薛太后在寝宫中大骂孙衍,还据说薛太后要把孙衍碎尸万段。

        这些“据说”不知道真假,但是最后的结果是,薛太后把薛肇召了回去。

        江州没了这根搅屎棍,上下都松了一口气。

        在范县之战进行到白热化时,邺京皇城忽然冒出一个说法——杜晓这么个战功赫赫的百战之将,却久攻宋国而不克,还连失鄄城、离狐、阳平三地,其中有阴谋。杜晓之子已经投宋,杜晓常与其子暗中通信,将相州的部署通过其子尽数告诉了兖州。

        杜晓对东魏皇帝收缴兵权不满,早就暗中联络和厉计划反东魏,因此,去年才会有杜鸿渐贸然出兵兖州,大败,自己还被俘虏。

        这都是杜晓为了投敌做的部署和他的投名状。

        这说法在邺京皇城到处流传,听闻之人将信将疑,盖因杜晓当年可是皇帝霍协一手提拔上来的将领,还是东魏唯一八姓之外的将领,就这份知遇之恩,杜晓也不太可能投敌……吧?

        “可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这几年杜将军心里是怎么想的。再说了……”压低声音:“陛下这做法确实不太地道。”

        话虽如此,可信杜晓投敌之人还是不多。

        可南边八百里加急送来了宋国徐州施象观与兖州周访合围大破濮阳郡的消息,和厉等守将已经弃城逃跑了。

        濮阳郡被破?

        守将弃城逃跑?

        东魏皇帝霍协闻之,差点儿在太武殿上吐血。

        周访不是送周公鼎去建康了吗?怎么会领兵出现在濮阳郡?!

        这个问题得兖州周访才能给霍协答案,但显然周访现在没办法亲口告诉霍协。

        霍协年老后养出来的多疑性格又发作了。

        在杜晓出征之前,皇帝在宫中为他践行,霍协怀念从前健硕勇武的自己,又跟杜晓说起第一次见他时的模样,当时霍协就觉得杜晓会是他朝中的一名猛将,后来事实证明杜晓没有让他失望。

        霍协在当时是决定重新信任杜晓的,哪怕杜晓投靠了他的皇子,不再是个纯臣。

        可随着流言甚嚣尘上,濮阳郡被破又仿佛是在给这个流言力证。

        霍协忍不住对杜晓又起了疑心——莫非杜晓真的心怀怨怼,投了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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