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周于菱的爸爸辞了职,和朋友去做二手车生意,回家的频率已经从一周两三次变成了一个月两三次。
妈妈有时候会问她,想不想爸爸。
她总是乖乖地点点头,但心里却不太能够定义“想”这种感觉。
每逢爸爸回家,总要和妈妈吵架,妈妈总会把自己关在那个带着阳台的杂物房里好一段时间不出来。
她每次都轻轻的叩门,妈妈总是过了很久,红着眼圈来开门。
她不知道自己是希望爸爸回家,还是不希望爸爸回家。
因为爸爸会给她带回来新裙子,带回来好几百块钱的遥控汽车,买很多平时去超市妈妈不让买的零食。
但是爸爸也会在某一刻突然生气地吼她,尽管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她可能只是洒出来几滴水,翻书时不小心撕坏了一个角等等之类的小事。
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这种少有的复杂感觉是难以定义的。
忽然某一次激烈的争吵后,他们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有时爸爸和妈妈一起坐在沙发上,周于菱觉得他们的心情都不好,让她感觉也很不开心。
那时她还不知道,什么叫做冷暴力。
也不知道,在家里这段由电视机和楼道里的脚步声作为声音主旋律的日子里,有什么在悄悄变化着。
“林策哥哥,今天中午你睡我旁边好吗?”周于菱下课的时候悄悄跑到林策的座位旁,闷闷不乐地扯扯他的衣袖。
“干嘛?”林策正摆弄着手里刚叠好的纸青蛙,轻轻一摁青蛙屁股的那一条叠缝,纸青蛙便弹了出去,这可是他和张让学了好几个下午才学会的。
“我要跟你说秘密。”周于菱见他心不在焉的样子,眼眶有点发红,声音也哽着。
林策抬起头,看着她一双杏眼红得像兔子,他虽然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赶紧放下手里的纸青蛙翻抽屉,却没摸出个所以然来,只好趁大家不注意,偷偷上讲台把班主任规定只有老师能用来擦手的纸巾拿了几张给她擦眼泪。
他从幼儿园开始最怕她哭了,因为他总觉得周于菱的哭声,有时候像人民公园的花鸟市场里的那一大笼小仓鼠的叫声,他害怕那些毛茸茸大眼睛的小玩意,听着她的哭声觉得怪怪的。
“我不要,”周于菱看着他从讲台上拿下纸巾,忍不住开口,但刚开口眼泪立刻就下来了,“你会被老师批评的……”
“真不要?”林策拿着纸巾不知道该放还是不该放回去。
“不要!”她抽抽嗒嗒,哭得更凶了。
“唉,还是擦擦吧,”林策看着她泪水横流的样子,还是把纸巾递给了她,“要是批评了就说是我,就不批评你了。”
“反正好多人都拿。”
周于菱这才接过纸巾把鼻涕揩掉。
纸老虎。
林策在心里默默腹诽。
看着她哭得差不多,赶紧递给她刚刚折好的那只青蛙,“给你这个,你再哭,我中午就不听你说秘密了。”
周于菱听到这话,努力地克制了一下抽噎,怔怔地看着他。
上课铃适时地响了起来,大家都蜂拥进教室里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今天的课又是念短文,老师给大家念了一遍,规定每个同学把这一篇故事的字全部看过了,不会的就问老师,流利地给老师念一遍,就可以下课了。
但是往往还有人没能够念给老师听的时候,就已经下课了。因为老师最喜欢听那几个念得最好的同学念,他们总是早早就举手,念完就早早地出去玩。
好不容易听着耳边念书的嗡嗡声挨到中午下课,大部分同学都要去午托班,只有小部分同学能够有家长接送回家。
张让和张渠早早就在教室外面等着了,周于菱还在把桌面上的书收进抽屉,然后从抽屉里拿出悄悄玩了一节课的纸青蛙,小心翼翼揣进兜里,才跑到外面和等候已久的几人会合。
彭康悦和张渠也蹲在地上在玩一只纸青蛙,一不小心就让纸青蛙弹到了周于菱穿的红色小皮鞋上。
“菱菱,你的鞋子好漂亮!”彭康悦惊呼起来,这双鞋是百货公司楼下的一家新鞋店摆在橱窗里的,红色漆皮上还扎着两朵暗红色绒花,她缠着妈妈好久了,妈妈说这要花三百多块钱,太贵了,不让她买。
这双鞋穿在周于菱因为长高而变得纤瘦的脚上,显得十分精致漂亮。
但是周于菱没有说话,因为她今天一天的郁闷和难过都是在早上从这双鞋开始的。
从学前班出来,穿过走廊,走到之前上的幼儿园的一栋五层小楼里,就是午托中心了。
这里既是幼儿园小朋友睡午觉的地方,也是学前班和小学午托的地方。
他们仍然吃着和幼儿园时候一样的饭菜,只不过餐具变大了,分量也变多了。
终于挨到午休的时候。
他们在最顶层的房间睡午觉。
一共有三个大房间,根据班级不同来分配。
张让和张渠是学前一班,被分配在最里面的房间;彭康悦是二班,本来理应被分在中间的房间,但是□□担心彭康悦不肯午睡,便和老师悄悄嘱托了,把她分到和周于菱一个房间,这样就可以让乖巧听话的周于菱带着她一块午睡;而周于菱和林策都是学前三班的,被分在了最靠近楼梯的房间。
周于菱今天挑了两铺最角落的床,自己睡到了最里面,然后拍拍外面的那一铺,示意林策过来。
彭康悦也想和他们挤在一块,便也跟了过来,却被周于菱义正言辞地挫伤了,“我们两个今天有秘密要说,不能跟你睡。”
“什么秘密?我也想听。”彭康悦听到秘密两个字,眼神发亮,恨不得钻进周于菱的被子里。
“不行,这个秘密只能告诉一个人。”
“那你告诉我,别告诉林策了。”
周于菱显然是被她霸道的话震惊了,但是还是很坚决地否决了这个提议。
彭康悦翻了翻白眼,本就大的眼睛像是要把眼球翻出来,从鼻子里冷哼一声,“不听就不听,我才不稀罕听你的秘密。”然后圾垃着脱了一半的跑鞋,去了离他们最远、离大门最近的位置。
小孩子正是好奇心重的年纪,对一切的秘密都非常好奇,但是能否保守住秘密又是另一回事了。
所以,选择一个会保守秘密的人是至关重要的。
周于菱选择告诉林策这个秘密,是有经过一番严谨缜密的思考的。
首先,张让和张渠是双胞胎,她听其他人说过,双胞胎都会有心灵感应,那么只要一个人知道了,另一个人就会知道。
但是她的秘密只想告诉一个人。
至于彭康悦,她是出了名的传话筒。
之前张渠悄悄告诉大家,在周于菱家楼下的一排库房,有一间是锁坏了的空库房,可以悄悄开门进去,当成大家的新秘密基地。
大家约好了不告诉别人,结果过了没几天,他们纷纷因为这件事,在饭桌上被家长们批评教育了;特别是张渠,又吃了一顿白阿姨的“竹笋炒肉”。
周于菱还记得妈妈生气地告诉她,“这样的行为是小偷的行为”后,叹着气说:“要不是阿悦的妈妈告诉我们,你们会被别人当成小偷抓住的!”
后来,这也成了周于菱的小秘密之一。
只是这个秘密她还没有告诉任何人。
最后,只剩下林策了。
“为什么你只告诉我?”林策边撕开蓝白色运动鞋上的魔术贴边问。
“因为我相信你,你最能保守秘密。”周于菱眼里不只是认真,还有绝对的信任和真诚。
林策对上她炽烈的目光,有点不自在地低下了头整理鞋子,把那双蓝白色运动鞋摆放好后,又把那双红色漆皮皮鞋的鞋尖正对着他的蓝白色运动鞋的鞋尖摆放好。
林策是他们之中最诚信的人。
她深挖了一下记忆,发现林策从未有过泄露秘密的情况;但是其他人,包括她自己,都有过泄露别人秘密的时候。
至少她看到的是这样的。
监督午睡的老师一般会来三趟,第一趟是午睡铃响的时候来催促大家睡觉;第二趟是大家睡了一会儿后,来检查有没有人不睡觉;第三趟是起床铃响起的时候,来催促大家起床去上学。
周于菱不爱睡午觉,所以她早就观察出来了老师的动向。她本想等老师来了第二遍走了以后,再和林策说这个秘密。
但是今天这个秘密很长很长,她怕说不完,于是有点没了耐心。
从玻璃窗看到老师的身影离开后,周于菱蜷进了角落,并且把林策也拉到了这张床上。
她把空调被拉到耳朵的位置,只留下眼睛在外面随时准备观察老师的动向。
“这个秘密不能告诉别人。”这是所有小孩子,甚至一些大孩子和大人,在把秘密告诉别人之前,约定俗成的开场白。
“好。”林策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点紧张,很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像是在完成什么地下组织接头的神秘行动那样。
周于菱深呼吸了一口气,才开始用着几乎完全是气声的声音,贴着他的耳朵说话。
林策的耳朵被她一只手掌捂着,手掌上面又被盖了一层薄薄的空调被,她的嘴唇一下一下地发出气声,热热的,呼得他耳朵痒痒的。不过基于对周于菱讲这个秘密认真严肃的神色和态度,他最后还是忍着没有挪动。
他心里庆幸,还好开了空调,不然这样得热死吧。
这个秘密,抑或是周于菱今天情绪的波动,都源自于正摆在床边那双,泛着光的红色漆皮皮鞋,以及买了这双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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