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贰章
春雨润无声，细如毛。
又淅淅沥沥的下了两天雨，终于放晴。
阿雪平日里最讨厌阴雨天，不能跑出去玩，又潮得要命。即便是雨过天晴，路上也是湿漉漉的，常常浸湿了鞋子。
坐在院子门口，她双手捧着一张小脸儿，远远的看着巷子口卖豆腐的王婶儿正在数落阿恒。
看了好一会儿，她眼中的光芒逐渐变得微弱，一张樱桃小口，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线。
即便是被责骂，她也好想有爹爹娘亲啊……
可是她不知道自己的爹爹是谁，也不知道自己的娘亲在哪儿。自从有记忆开始，身边的人就是师父和师兄。师父没有隐瞒过她的身世来历，他说，她是师兄在街上捡来的。
那天风雪骤起，所以师父给她起名叫阿雪。她也曾追问过师父，为什么师兄随了师父的姓氏，自己却没有。林商没有与她多解释，她只依稀记得师父说，师兄的父母已经没有了，可她的父母，或许还在呢……
晃了晃小脑袋，阿雪站起身来，随意的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
不想这些了，她要去街上找师父。
今日，是林商卜卦测字的日子。
沈翊一行人到峄城的时候已经临近午时，春意融融，微风拂面，天气倒是舒服的很。
他此行打着幌子，到客栈安顿好之后，并没有急着出门。
敲门声响起，沈翊轻飘飘看向门口。
“进。”
来人一身玄色，朝沈翊恭恭敬敬的弯身抱拳。
“世子。”
沈翊淡淡的嗯了一声，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平铺在桌面上的画像。
“查到了么？”
苏仑抬头，和他眼前的主子一样，面上没有什么表情。
“查到了。只是……”
沈翊微不可见的蹙了蹙眉。
“裴公子给您联络的人已经到了，这人……”
沈翊这次出来算不得是在近期的计划内，只是前两日与裴赫说到了这件事，又赶上边疆急报，这才匆匆出行。时间不充裕，所以，裴赫答应他的挡箭牌，他没有自己过问，而是直接丢给了苏昆去联系。这会儿听到苏仑有些吞吐的话音，忍不住打断了他。
“苏昆在哪？”
他音落，门外一声回应适时响起。
“世子。”
接到沈翊递给自己的眼色，苏仑两个大步到了门口。一开门，苏昆的脸就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迎面扑来的……还有他一身的胭脂香粉味道。
沈翊对气味向来敏感，苏仑一开门的瞬间，他就皱起了眉头。
苏昆侍在沈翊身边多年，对此一向深谙，甚至没敢凑到他面前去回话。
“裴公子说了，不是风尘女子，没犯世子的忌讳……”
沈翊的一张脸，沉得跟石墨一般。他倒是没想到，裴赫给他找的幌子，居然是个女人。
苏昆颤颤看了一眼沈翊的神色，又赶紧低下头来。跟他可没关系啊……他也是到地方见了人，才知道的。裴公子这次可是害惨了他了。
“裴公子说，春暖花开，您来峄城散心，身边都是糙汉子，不，不合适。”
硬着头皮复述了一遍裴赫的话，苏昆愣是没敢再抬起头来。
屋子里，鸦雀无声。
半晌，沈翊低低的开口，“人在哪？”
苏昆赶紧指向楼下，“前堂里。”
揉了揉眉心之后，沈翊透着几分烦躁的摆了摆手。
“打发了吧。”
回头再找裴赫算账。
苏昆愣了一霎，还是苏仑先反应过来，得了令，赶紧拉着他退出了房间。
“愣着干什么，快打发了去啊。”
苏昆抓了抓头，抱臂倚在楼梯口，“阿仑，要不然你去吧。”
也不知道裴公子怎么和那姑娘说的，一路上她都在问东问西的打听世子，自己千躲万躲，还是沾染了一身的脂粉气。
苏仑横了他一眼，“想都别想。”
“还有，赶紧去换身衣服。”
音落，也不管他的反应，直接翻身从二楼走廊尽头的木窗跳了出去。
只剩苏昆拎起袖口放在鼻间闻了闻，皱着眉头叹了口气，又琢么着怎么把前厅里的姑娘再给送回去。
房间里，沈翊摸索着缀在腰间的白玉螭纹带扣，一双墨色的眸子盯着桌面上的画像，平静如水。
约么一盏茶的时间，他终于起身，踱步出门。
天气晴好，街上热闹非凡，南来北往的吆喝声，一片烟火气。
阿雪蹲在师父的平金幡下，百无聊赖。她已经等了快半个时辰了，可还是不见林商回来。
远处隐约传来蒸饼小贩的叫卖声，阿雪抿了抿嘴唇，她有些饿了。
要说这蒸饼，是用干枣和胡桃瓤做馅儿，算不得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吃食，却胜在松软香甜，入口易化，她平日里没少缠着林商给她买来解馋。
只是这会儿，师父不在身边，她口袋里是半个铜板也没有的。
盯着人来人往看了半晌，阿雪心生一计，站起身来扯了扯衣角，扭头看了一眼平金幡，随后迈着小步融进行人中。
林商虽然没有教过她卜卦，可她从有记忆到如今，耳濡目染，多少也能诌出个一两句来。如果能歪打正着的话，或许可以换来几个蒸饼钱。
一双灵动的眸子微微一转，她扭头，正看到一身穿茶色长袍的公子与自己擦身而过。
眨眼间，她伸手扯住他的袖口，仰头朝他笑。
“这位小相公，算卦吗？”
沈翊刚从客栈里出来不久，绕过了一条街，来这边是想先看看峄城百姓的日常。出来一趟，除了找人之外，他总不能一无所知。回京城之后，还要靠着几日的见闻来堵住几张嘴。
听到耳边清脆的娇俏声音，沈翊顿住脚步。视线先是落在自己被扯住的袖口上，才又看向阿雪。
一张面颊微红的小脸儿，一双透着狡黠的明亮眸子。
还不及自己肩膀的小丫头，穿得……有些不伦不类。
阿雪以为他没有听到自己的话，又脆生生的重复了一遍自己刚刚的问题。
“小相公，算卦吗？”
沈翊睨了一眼阿雪身后不远处平金幡上的卦字，又不甚在意的打量了她一眼，然后不着痕迹的从小姑娘手里拉回了袖子，颇有几分嫌弃的意思。
“你这小瓜娃子，乱叫什么？你又会算什么？”
看出沈翊眼中的不屑，阿雪微微嘟嘴，下一瞬，她却又朝他靠近了一步。
“算你的时运宏图。”
沈翊未接话，他只居高临下的看着阿雪，满眼不耐。
他不过是想转转，却没想到才出门就被个不知所云的小瓜娃子缠上了，一时间，眉头蹙起。
“公子天庭饱满，是天生的富贵相，来日必定飞黄腾达，五福临门。”
小丫头说话的时候一本正经，只是从她这张稚嫩童颜的樱桃口中说出来，却有几分滑稽。
见沈翊默不作声，阿雪有些着急。她虽然不会真的卜卦测字，可眼前这人一身上好的绸缎，她这般美言，连几个铜板也不愿意打赏吗？还是说……
“公子可是有想测的卦？”
她把他留到林商回来，总不会依旧一无所获吧。
定定的看了阿雪一会儿，沈翊挑眉。只是还未等他回应小姑娘，就听两道声音齐齐从身后响起，打断了他微微张开的唇。
“公子！”
“公子！”
苏昆苏仑没想到世子出门居然没有叫上他们，毕竟是人生地不熟，一发现沈翊出了门，二人赶紧就追了出来。
只是……眼下这穿得奇奇怪怪的小丫头，是谁？
阿雪一看到两个带刀佩剑的人朝自己跑过来，下意识的就向后退了两步。见这两人恭恭敬敬的与眼前这位公子行礼抱拳，才稍稍镇定了几分。
沈翊睨了一眼苏昆和苏仑，随后抖了抖衣袖，没再看阿雪一眼，只淡淡的开口。
“把卦钱给她。”
见沈翊愈走愈远，苏仑反应过来，拍了拍苏昆，朝阿雪的方向递了个眼色，“给钱”，随后几个大步跟上了沈翊的步伐。
苏昆有些摸不到头脑，什么时候，他家世子也开始算卦了，这相士还是个女娃娃。
抓了抓头，苏昆对上阿雪的眼。
“多少钱？”
阿雪歪着头看了看苏昆，又看了一眼“来日必定飞黄腾达”的沈翊背影，一咧嘴，脱口而出“一百文。”
苏昆愣住。
世子你这是算了个金卦吗！
这银钱等回了京，他能去账房支出来吗！
沈翊走远之后，在街旁看到一间茶坊，没多想直接拐了进去，却没同在京城一样要一间雅间，反而是在大堂的角落里找了张桌子坐了下来。
苏昆凑近，碰了碰苏仑的肩膀，低声耳语。“世子怎么不去楼上？”
睨了一眼苏昆，苏仑抖了抖肩膀。“我怎么知道。”
“这里更热闹。”说话的时候，沈翊的视线一直有意无意的打量着坐在茶馆正门方向的说书先生。他的眸子微眯，目光锐利。
二楼雅间哪里有这里热闹，这说书先生一张一合的嘴，讲的是什么？他刚刚怎么好像听到了裴家军的名字？招了招手，就见小二一脸喜气的朝他们小跑过来。
“客官您有什么吩咐？”
等店小二离开，苏昆和苏仑面面相觑。
世子这是什么意思？
“世子，人已经查到了，现在我们就可以过去。”何必再向小二打听。
睨了一眼苏昆，沈翊低头抿了一口茶水。啧，差点火候。
“入夜之后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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