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陆拾壹章
元月初，一直看似风平浪静的宫里忽然传出了一件大事。
已经入宫十几年没有动静的花贵妃，竟然在这个时候有了身孕。
对于安康帝来说，虽说他对花家已经存了不少戒备与不满，但因着子嗣单薄，此时听闻花贵妃有孕，他依旧是大喜过望。
这件事传出宫里的时候，沈翊正坐在青一阁里和小神仙一起喝茶。
花贵妃既然大肆宣扬，必是已经过了前几月的危险期。
倒是难为她隐瞒的如此严实，竟是一丝消息也没有漏出来。
漫不经心的转了转手里的茶杯，他挑眉看向对面一脸不情愿的小神仙。
“你如何看？”
小神仙神色不悦的瞥了他一眼。
他能怎么看？
他原本在自己院子里睡得好好的，偏被沈翊拉起来陪他喝劳什子茶水。
“我不如何看。”
对于小神仙这种态度，沈翊却并未在意。
放下茶杯，他用手沾了些茶水，随意的在桌上划了两下。
“花贵妃的孩子能顺利诞下吗？”
闻言，小神仙一瞪眼。
“我又没见过她，也没给她号过脉，我怎么知道她能不能顺利生下孩子？”
只一瞬，他又蓦的反应过来。
“你的意思是说？”
沈翊擦了擦手，直直的看着小神仙，然后淡淡嗯了一声。
不是小神仙他自己给看的吗，说是安康帝撑不过几年了。只是，既那丹药那般损害安康帝的底子，那……对贵妃腹中的孩子呢？
捏着下巴默了半晌，小神仙才喃喃开口。
“能不能生下来全看母体如何将养了，只生下来是个睿智的还是昏懵的，就不好说了。”
音落，他又不耐的朝沈翊摆了摆手。
“你管她能不能生下来呢，历来是胜者为王。”
只是，不待沈翊再应声，他已经走到了雅间门口，一推门，便迈了出去。
“我回去睡觉了，天不塌下来别再来吵我！”
倒是沈翊，在嘴边重复了一遍小神仙刚刚的话。
胜者为王。
的确，管他呢，历来是胜者为王。
胜者既为胜者，便已经无需在意那些了。
而另一边，花贵妃自确认了自己怀了身孕，便渐渐活络了心思。趁着安康帝大喜对她有求必应，她便借由思念家人，央着安康帝允了花相到后宫探望她。
若是平时，安康帝最是忌讳后宫与前朝有牵连的，更何况前朝到后宫里来。只如今，他却是大手一挥，极痛快的应了花贵妃。
是以，当日下朝，花相便在小太监的引路下，到了花贵妃的寝宫。
外厅里，花贵妃屏退了身边一众的丫鬟太监。
“奶妈给我看过，说瞧着是个男童。”
闻言，花相不甚在意的端起手边的茶杯抿了一口。
妹妹口中的奶妈他也是相熟的，那是妹妹入宫时从花家带进去的，自是信得过的人。
只是……纵是她有过生产的经验，也不见得就瞧的准。
“李绛也给我仔细瞧过了。”
又听妹妹开了口，花相顿时瞪大双眼。
“可当真？”
李绛是太医院里资历最高的院正，且也早已被花家收买。
“若是李绛也这么说，那许就是八九不离十了。”
花贵妃抿嘴一笑。
是了，也因着这一点，她才想把花相召入宫来。
“兄长，可想做这大安朝的主人？”
听到自家妹妹的话，花相显示一顿，随即仰头笑出声来。
“果然是我的好妹妹！”
整个花家，就属他们兄妹二人最是心意相通。
花贵妃自从知晓腹中所怀八成是男孩之后，便动了想要当皇太后的心思。
纵是珩王由她抚养长大，可毕竟不是亲生的，且中间夹杂着许多弯弯道道，若是有朝一日被掀开了遮挡布，还不知接下来要如何。
可若是自己亲生的儿子继位便大不相同了，她就是堂堂正正的帝王之母。幼帝无法亲政，才正是需要花相辅政的时候。
那时，即便是这江山不姓花，也依旧是她花家的天下。
只是，她不得不再记挂着一个人，便是花相的女儿，她的亲侄女花影。
毕竟，花影不久前才嫁给了景泽宇为正妃。
且当初，他们兄妹二人同意由着花影嫁过去，也是因着想要扶持珩王继位。
现如今，若是打算着让自己的孩子继位，那花影……
却没想到，她的顾虑还未开口，花相已不屑的哼声，吹了吹胡子。
“我花家的女儿，便是和离了也依旧嫁的更好。若是景泽宇不识相，那也不难，成王败寇，只要他出了什么意外，那影儿自是要回到花家来的。”
珩王府中，花影虽还不知晓父亲与姑母的计划安排，但她依旧为姑母怀上身孕而感到欢喜。
当初姑母才及笄便入了宫，十余年间，若是早有个孩子，便是这万民之母也是做得的。
是以，这几日她都忙于差人准备给姑母的贺礼和给那未出世孩子的礼物。难得的，没有在意到这几日珩王的动静。
这会儿，看着倚在窗前的沈翊，珩王眉头深皱。
“子源如何想？”
沈翊一耸肩。
他自是猜得出珩王心底的担忧，但恰巧，他们可以利用这个还未出世的孩子。
景泽宇挑眉。
“利用他？”
沈翊点头。
“如今圣上虽然因着此事大喜，但对花家，必不可能就因此少了嫌隙。等过了这段欣喜的日子，圣上必会冷静下来。我们不如就顺着贵妃的意，利用殿下这个未出世的弟弟或妹妹，引着圣上尽早立储。”
他音落，珩王微微眯眼。
半晌，他低声开口。
“便这么办吧，与裴赫也知晓一声，总得也让我那二皇弟也配合着打算起来。”
沈翊低笑。
“殿下放心便是。”
纯王，必是比他们更心急。
从珩王府中出来，沈翊才想着找个什么借口拐去纪伯府里瞧瞧，就听苏昆忽然开了口。
“世子，前面不是三姑娘吗？”
闻言，沈翊定睛朝侧前方看过去。
果不其然，是他的小姑娘。
一身嫩黄色的大麾笼在身上，正在……和一个穿着有些脏乱的少年说话。
一挑眉，沈翊夹了夹马腹，朝那边过去。
只越近，他对那少年越有一种眼熟的感觉。
“阿雪。”
听到身后传来居高临下的声音，阿雪下意识的扭头。
对上沈翊那双墨色温柔的眉眼，她也弯了弯眼角。
“你如何也在这儿？”
她今日里是趁着日头好，央着姜氏出来转转的。
原是想要去青一阁，却没想到，在路上遇到了阿容。
只是，第一眼，她是没有认出来他的。
她万万没想到，当初那个脂粉铺子里对自己还横眉冷对的骄傲少年，如何变成了眼下这般狼狈的模样。
险些，她就没有认出他来。
实际上，阿容此时对阿雪也是摆着一副厌恶的模样的。
若不是因为这些颐指气使的权贵中人，他阿姐怎会早早留他一个人独独在这世间？
阿雪呆在原地，她虽然和他们姐弟俩交集算不得多，可在青一阁的那段日子里，她没少过去替青黛跑腿。是以，对阿容的姐姐阿芙也是觉得亲近的。
她真的没想到，阿芙在去岁冬日的时候就已经去了……
“阿芙姐姐……”
剜了一眼阿雪，阿容别过头去。
“少假惺惺了。”
倒是沈翊翻身下马，朝苏昆递了个眼色，苏昆便牵着落雪离开了。
站在小姑娘身边，沈翊目光沉沉的盯着仰头与自己对视的少年。
半晌，他终于想起来。
“你可是钟家的孩子？”
阿容已经许久没提起过自己的姓氏了，眼下蓦的听沈翊问起，他顿时变得有些紧张。
见状，沈翊扭头看了一眼恰巧离他们不远的宴堂。
“若是想报仇，就跟着我来。”
他音落，阿容梗着脖子看他，只见沈翊拉着阿雪逐渐走远，他终于追了上去。
雅间里，阿容站在门口，直勾勾的盯着正在给阿雪夹点心的沈翊。
他想问他点什么，可惜，沈翊根本没有理他的意思。
直到，见小姑娘眼前的碟子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点心，沈翊终于回过头正眼看向阿容。
“想不想报仇？”
阿容下意识的点头。
他想报仇。
他太想报仇了。
为父母，为姐姐。
只是两个人的对话绕晕了阿雪，她双颊鼓鼓的看着沈翊，等嘴里的点心咽了下去之后，才在桌下扯了扯沈翊的袖口。
他回头看她，对上她一双亮晶晶又透着疑问的眸子。
没忍住，沈翊抬手捏了一下小姑娘的脸颊，语态亲昵。
“乖，再吃点，这都是师傅最近新研究的点心样式。”
他虽然没避讳着阿雪，可那些见不得人的肮脏，他依旧不想细细说与她听。
“等以后再与你说。”
闻言，阿雪瘪了瘪嘴。
又是以后再与她说……
给小姑娘倒了一杯牛乳茶之后，沈翊才又幽幽看向阿容。
他终于想起来为何瞧着他眼熟了。
大约是四五年前，京城钟家被花相构陷，死的死伤的伤，只怕，他姐姐也是因着那时落下了毛病才早早的去了。
这会儿，他打量着阿容，见他目光冷冽，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愿意跟着我吗？”
阿容知道这是侯府的世子爷，也知道他是珩王的人。
如今珩王娶了花相的女儿，他却说要自己跟着他？
见状，猜出阿容心中的疑惑，沈翊只不甚在意的抖了抖自己的长袍。
“跟不跟都由你，只是你该想想，你自己能不能报仇。”
半晌，阿容终于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拳了拳手，他死死盯着沈翊。
“我愿意跟着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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