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大修)
露凝一开始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本能地抱紧解离尘, 凝着他近在咫尺的如玉脸庞,声音有些轻颤地问:“你说什么。”
她第一次清晰明确地要求什么:“再说一次。”
露凝伸手捧住他的脸,呼吸凌乱, 重复:“再说一次。”
她的慌乱毫无遮掩,一览无余,解离尘抱着她转身, 让她倾身到自己怀中, 下巴抵着他的肩膀。他一手揽着她的腰, 一手替她顺着脊背,安抚着她情不自禁地战栗和紧张。
露凝一点点平静下来,发现不知何时,她已经泪流满面。
很久以前,在父兄下葬暗日, 母亲撞死在他们的墓碑前时, 她就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她对后半生没有任何期望,没想过嫁人,也没想过还可以有什么肆无忌惮的依靠和快乐。
她紧紧环住他的颈项,掐着他的力道很大, 解离尘白衣下一片红痕, 却好像什么都感觉不到,仍举动不算熟稔地安抚她。
但好像没什么作用, 她的战栗直到尾椎,低低吸气。
他渐渐自厌起来。
一个满腹仇恨, 眼中只看得到恶念的人,的确学不会安慰人。
就在他气息压抑起来时, 她抱着他的力道更紧了。
“我好高兴。”露凝很小声地在他耳边说话, “真的很高兴。”
解离尘微微一怔。
原来她不是在难过。
露凝在他颈间蹭了蹭, 他微微侧首,与抬起眼眸的她对视。
她眼中倒映着他专注的模样,只有他。
他心口一片陌生的炙热,冰冷的神魂都在这一刻温暖起来,只觉周身灵力涌动,就知道回修界的时间差不多到了。
露凝并不知他发生了什么,只是搂着他不放手,手指无意识地抚摸他的发梢和后腰,呼吸温热凌乱,让他……很有感觉。
解离尘任她缠在自己身上,面上还是稳定而冷静的:“以后会让你更高兴。”
露凝直接把脸埋在他颈窝,解离尘脊背一僵,微凉的手缓缓落在她肩头,似不经意地轻抚。
她感受到冷意和触碰不自觉屏息,抓紧他的腰封慢慢说:“只要能和你在一起,不管做什么我都会很高兴的。”
就像是以后的生活有了指望,哪怕只是和以前那样寻常地喝茶吃饭,都会和以前的感觉不一样。
解离尘看着她,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意味不明地说:“同我在一起就得修仙。”
露凝一改之前的态度,认真点头:“我愿意修仙。”
“不是从来没想过要修仙吗。”他声音低沉地问,“不会觉得生命太长了吗?”
解离尘近乎有些残忍地指出她过去的顾虑,甚至还加了一层:“凡人可修仙者千万中只有一二,你若无灵根,还想要以凡体修仙,会非常痛苦,万分艰险。”
露凝听完,不曾犹豫道:“没有关系。”
他说话间手已经从她的肩头落到腰侧,靠近胸口,她实在受不了,忍着麻意按住了他。
“我不怕辛苦。”她嗓音微哑,“虽然我为人有些怠懒,但……”
她看着他,虽然没有明说,但他知道,她想说的是:为了他。
“从前没什么指望,活着也是度日如年,所以不想活得太长,更不想为难自己去完成什么。”
她垂下眼睫:“……若是为了你。”
露凝闭上眼豁出去道:“为你,我想试试。”
话音一落,她就把脸埋在他气息冰冷却温柔宽阔的胸膛里。
“难和险没什么。我想和你在一起久一点。哪怕只能多在一起一天,那也是好的。”
解离尘收紧双臂,低低叫她名字:“露凝。”
露凝轻轻应声:“我在。”
他冰冷的气息严丝合缝地与她相融,她柔软的胸脯紧贴他的胸膛,甚至不敢正常呼吸,对规律相撞的瞬间忌而又沉沦。
虽然他只是叫了她一声,她却能他的语气和动作里察觉到一丝隐秘的不安。
她想了想,拍拍他的背说:“我在的大人,我就在这里。”
……这是把他当孩子哄了。
解离尘暗金色的眼底有碎光闪烁。
明晰修长的手指拂过她的眉眼和长发,他唇角微勾,是一抹清清冷冷的笑意。
“修仙得有自己的道。”他充满了克制,“你这般言语,倒像是要以我为道了。”
以他人为道心修道也不是没有过。但这等同于将自己的未来交给他人掌控,危险至极,修士鲜少有人做得出这样的决定。唯一有过那么一两个,结果要么惨不忍睹,要么……
解离尘眸中现出骇人的冷意。
他想到了一个以他人为道,道心都已经死了,自己却还好好活着的特例。
露凝因他的眼神愣了一下,在她看来,解离尘是个绝对不会阴郁黑暗的人,他是纯洁神圣的白。
所以看到这个眼神的第一时间,她也没往坏处想,从不去设想或许哪怕是他最善的一缕灵魂,也只是从水中捞起的污月,外表看着如何皎洁,内里也透着淡淡的灰色。
她只以为他是在介意这个“道”,所以很快就说:“那我就以大人为道。”
她学着他方才那样轻抚他的眉眼和长发,宽肩窄腰,想到自己触碰的这个人是解离尘,她的心和血液都在战栗。
“我为大人修仙,自然以大人为道。”
她说得理所当然,说完又有些迟疑:“……不过这好像不太好,以他人为道,对那人似乎压力大了一些,时间久了,会不会是一种负担?大人若不喜欢这样,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
她竟还担心他会有负担。
还有压力……她把人想得都太善了。
大多数人遇到这种事,最先想到的恐怕都是,这个以他为道的人以后将任凭他驱使,多了一个可以肆无忌惮索取的对象。
有时候这种行为也会成为一种用来快速获得他人信任的手段。
毕竟很少有人会去怀疑一个将生命和未来都系在自己身上的人。
就像当年那人被那个道心已死自己却活下来的人所蒙骗一样。
解离尘牵住她的手,一点点与她十指紧扣。
“我身上负担很多。”他还是很冷静,至少这份神魂里稀薄的善让他维持着冷静,将露凝与他们区分开,“过往的负担,没有一个是我自愿背负。”
露凝怔了怔。
“但你。”他看着她,眼神晦暗而执迷,“唯有你。”
露凝飞快地眨眼,凝视他许久,问了一个自己一直想问,但直到此刻才敢问出来的问题。
“……所以大人对我怀有的心情,是和我一样的,对吗。”她与他一字一顿,“虽然之前你几次拒绝我,但其实怀有和我一样的心情,对吗。”
她问得已经很隐晦了,都没直接问“所以你也是喜欢我的吧”,即便如此都已经用了全部的勇气和力量,话音落下就垮了肩膀,脸和眼睛都红红的。
解离尘却说:“不是拒绝你。”
“……什么?”
“从来没有拒绝你,是自我克制。”他牵着她起来,视线转向窗户的方向,隔着重纱朝外看,“你不知道跟我在一起代表什么,但我知道,所以要克制。现在说那些已经没有意义了,你只要记得,未来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保护你。”
稍顿,他转回头来,用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语气道:“以后我可能会有一些变化。”
露凝不解地望着他。
“如今在这里的我只是一缕神魂,待回到上界才是完整的我。”
这太深奥了,露凝没接触过上界仙者,只能听出个大概。
“完整的我与现在不太一样。”解离尘的声音有些飘忽,“你说过哪怕我面目全非也不会怕我,还记得吗。”
“记得的。”
“记住这些话。”解离尘握紧她的手强调着,“永远不要忘记你说过什么。不能怕我,要在我身边。”
露凝重重点头,做出承诺:“好,我会好好记着,永远不会忘记。”
解离尘闻言,展露了从未有过的笑容。
这个笑真切,长久,含笑的暗金色眸子里,露凝的身影盈盈闪动。
露凝看着他,忍不住说出心里话:“像在做梦一样。”
解离尘闻言抬起手,不知做了什么,在清晨不算明亮的光线中,飘起了美丽晶莹的雪花。
雪花一点寒意都没有,每一片都是六角,落在手心也不会化,闪着洁白的光芒簌簌落下。
很美很美。
“是美梦吗。”他问。
露凝懵懵点头:“……是美梦。”
解离尘出尘如玉的脸庞倏地靠近,与她鼻尖相触,唇瓣贴上她的,带来强烈的、极富有他个人气息的,柔软冰冷的吻。
她全部的心神被这冷冽的气息侵占,恍惚间听到他在她耳边带起冷香的呼吸,轻飘飘道:“美梦成真了。”
……
……
大人杀我!!!
这谁顶得住!!
-
京郊的意外发生在夜里,起始于南阳王府,由国师结束,可谓惊心动魄。
这场意外惊动了皇帝皇后,太子和南阳王。
京畿卫守将和国师一起解决了这件事,也负责在之后将所有细节禀报上去。
他可不是夜舞,也不是太子,并未隐瞒露凝力量奇怪的事情。
但皇帝却被更惊人的消息吸引了。
“你是说,国师大人抱着温家孤女消失了?”
“是。”
皇帝来回踱步,脸上表情莫测。
他一直都不愿意面对一个现实——解离尘迟早会走,他可不是其他二国那种没什么大本事的国师,会长久留下来受凡人香火,他一开始就说了不会久留。
皇帝不想他走,一直在想办法留下他,现在好像有主意了。
他让守将离开,唤来皇后,将自己的想法详细说了:“你说国师大人有没有可能为她留下?”
皇后微微颦眉,语气委婉道:“这一点陛下应该比臣妾清楚。”
皇帝面色不悦起来,皇后也就没再说下去,但点到这个程度,皇帝自己心里也明白了。
作为男人,还同样是上位者,他也从自己的角度对解离尘的心思有些猜测。
温家孤女确实生得不错,性情也好,连他都多有怜爱。
可仙凡殊途,太子都不会为她放弃皇位,更别说国师那般存在。
所以理所应当的,温露凝留不住国师。
他们虽然发现了露凝得国师殊待,却也不认为她真的能和他开花结果。
不过是国师暂留人界时打发时间的存在罢了。
这是大多数的人想法。
消息传遍京城的时候,清河郡主正听着戏,她是南阳王府赏花宴中的一员,对后续的事也颇有了解,对其他酸了吧唧等着看露凝被撇下的人嗤之以鼻。
“一个个都酸得心尖冒酸水了吧?还装作不屑一顾呢。说什么人家只是国师大人的玩物,被丢弃后失了名节未来惨淡。怕是这件事轮到你们,即便是做个玩物,后半辈子都得为他独守空房,你们也争先恐后,乐此不疲。”
清河郡主的话打了所有人的脸,受邀来听戏的大家都有点没面子。
夜舞今日也来了,她可是那日意外的另一个当事人,比郡主更清楚发生了什么。
她不希望这些人以贬低露凝来纾解心里的不甘,于是道:“国师大人很看重温姐姐,他不会丢下温姐姐不管。”
众人意外地望向她,清河郡主也看过来,啧了一声:“温姐姐?你们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想到从父王那里听到的消息,清河郡主笑得暧昧:“那日你与温露凝一起被挟持,对着国师好一派情真意切不顾己身,可国师大人根本没管你,只带走了温露凝,你难道不伤心难过吗?居然还为她说话?”
夜舞皱起眉:“国师大人怎么没管我?他除掉了敌国恶贼,救了我啊,否则今日我就不能来陪郡主看戏了。”
清河郡主轻哼一声,她请她来就是为了用这件事挤兑她,她不介意倒显得她的行为很蠢。
“说得好听,心里指不定怎么想呢。”
“我心里也是这样想。”
笑话,她很清楚真正的男主是什么样的人。
也许有过一瞬间迷眼,但绝对不敢真的肖想什么,做一些小动作。
她唯一所求就是去修界,说不定还得求到露凝身上。
露凝还救过她,那日城墙上将她护在身后。
不管怎么说,她都不希望别人诋毁露凝。
“倒是郡主。”夜舞有点憋气,扫了一眼清河郡主身侧,“那日万寿节看郡主那么想坐那个位置,还以为郡主对国师大人情根深种,得知国师大人属意温姐姐的消息会失魂落魄,今日看来,倒是我想多了。”
清河郡主身侧两个清秀俊美的伶人表情一变,谦卑地低下了头。
“你的确想多了。”清河郡主安慰了一下两个还算喜欢的伶人,白了夜舞一眼,“你当比她们那些人明白,本郡主也不糊涂,那日不过是难得有机会看一眼国师大人,不想错过罢了。本郡主素来喜欢美人,国师大人是世间之最,能多看两眼当然不想错过。”
想到那事清河郡主就烦躁:“还不是被你给搅和了。”她一拉身边两个伶人,“天上月摘不得,山上雪碰不得,这些才是能真切抓在手里,可以亵玩的。”
伶人因“亵玩”二字而面红,夜舞也为清河郡主的清醒发言肃然起敬,对她有了改观。
清河郡主随即惋惜地叹了口气:“至于能摘月踏雪的温露凝——她很是可以。”
夜舞难得和她意见统一,点头附和:“温姐姐牛的。”
清河郡主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咀嚼了一下,这二字虽然粗俗,只有和夜长渡一起乡野出身的夜舞说得出口,倒也的确贴切。
于是她顺着说了一句:“牛的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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