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程母旧事
在谢家,阖府上下都知道,大小姐入了祠堂就得是一夜,这个时候可不能上前招惹。
程柔嘉想到这便不由笑了,思虑间竟驻足在了祠堂门前。
微风恰起,暗紫色的衣摆跟着晃动,她的脸上带着悲怆。
十七年前,她也曾彻夜跪在这里。
都说程府嫡女为夺夫君竟连生两子,却自食其果致身子亏损,两年都下不来床。
可程柔嘉本人却是甘之如饴。
因为她的丈夫,是这天底下最好的丈夫。
谢安之家出名门又高中状元,与她情投意合,也曾立下过“只卿一人”的佳言。
那时的谢家与先皇关系笃厚,先皇也时常来微服私访到谢府做客。也正因此,程柔嘉见过他许多次。
不得不说,那的确是个平易近人的皇帝。
可奇怪的是,他每次看到自己都会有意无意地往自己的肚子上瞧。一开始,程柔嘉不懂为为何,直到那日。
“柔嘉,你为谢府诞下两子,功不可没!”
谢老太太那时就爱笑,说话时也总眯着眼睛,慈眉善目得紧。
“母亲哪里的话,都是一家人。”
自古以来,家中主母能诞下儿子都是天大的好事,她还连育二子,如此这般,府中定不会以孩子为借口逼安之纳妾了,程柔嘉笑得温柔且骄傲。
可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我与你父亲商量着,给安之抬个妾室入府,不过你放心啊!就是为了让她生个女儿,等孩子出生了就抱在你这里养着,到时候那女子你”
余下的话程柔嘉没太听得进去,只觉得脑子一片混乱。她不惜亏了身子是为了什么?不过就是为了堵住纳妾的理由。
可如今,她最敬爱的婆母却在她还没好全的时候跑来告诉她:你的一切努力都是白费。
而且很快,她便给了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你父亲与圣上私下定了婚约,这贵妃诞下的皇子与咱们谢家未来的女儿是要结亲的。你也知道圣上有多宠爱贵妃,这般承诺就是咱们谢家的荣光,亦是你父亲百年之后皇室给谢家的保障啊!”
“就不能等一等吗?既然是谢家的女儿,那必然得是嫡出”
谢老太太自以为善解人意地解释道:“小皇子如今已经已有四岁,这年龄上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安排好了,最迟后年定让那女子生下女儿,那时你身体也养好了,正好由你来抚养。”
她的迟迟不作答让谢老太太也无法再多说,只是次日一早,程家当家的,也就是自己的亲父便以探病为由来了谢府,可带来的却并不是宽慰。
“若是因你一人坏了全局,那就莫要怪为父心狠了。”
程平世子女众多,一生高位又最懂得权衡取舍。作为他的女儿,程柔嘉又怎能不明白此话中的深意呢。
生在名门哪有尽如意之事,可程柔嘉做到了。
她知晓谢家老太太心软仁慈,便跪在祠堂前整整一夜。但她深知自己也不能真成了那拦路虎,所以她只是恳求婆母再给自己一年时间,若是一年内她怀不上孩子便遂了其愿。
犹记那夜,明明是盛夏风却是刺骨的寒。恰逢谢安之被派去儋州治理水患,那是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竟无人可依。
好在结局不算太坏,谢老太太答应了她。
而她寻遍名医,最终以终身不孕为因结了乾元二十年的果,顺利诞下一女,取名懿德。
程柔嘉承认她对这个女儿心怀怨怼过,可当她看着孩子一日日长大,眉目间有了自己的影子时,她便再也怨不起来了。
她所有的严厉和不满都是为了女儿日后站在那权力中心时,能应付得来。
可这样的自己又何尝不是打着为她好的名义,亲手将她送上了一条根本不由她的路。
所以,婆母错了,他们都错了。
她对这个强求来的女儿,更多地是愧疚,余生都得用来偿还的愧疚。
寅时未到,偌大的谢府便已亮起了烛火。
今日是大摆筵席之日,府上下人也都早早忙碌起来。但行至中间地带时总会慢一些,生怕扰了里头的人休息。
奈何谢懿德向来浅眠,饶是下人们再体恤主子,也还是皱着眉头喃喃渐醒:“玉骨。”
暗影垂下眼眸,低声道:“回小姐,玉骨去前厅帮衬了。”
“何时轮到她做这些,将人叫回来。”
谢懿德说着便抬腿下了床榻。如玉的面容上满是不耐:这玉骨,脾气倒是愈发见长。
“小姐。”
直至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谢懿德也未曾去瞧,只是淡淡开口:“今日打扮得庄重些。”
玉骨低着头走过来,默默地净手,上妆。
终是无法忍耐这尴尬的氛围,谢懿德别扭地开口:“你是我的贴身丫鬟,日后也是伴我打理后宫的人。莫说妾室,正妻也做得。”
玉骨画眉的手顿了顿,这个角度看小姐,虽闭着眼却丝毫遮不住她半分风采,还是那般不容亵渎。
这样好的小姐…
谢懿德缓缓抬眼,看向发愣的玉骨,扬起嘴角道:“大哥若是对你有心思,我定是排除万难也会将你嫁于他。”
玉骨听了这话后猛地跪在地上,沉声道:“小姐,奴婢从未,也不敢肖想!”
“只要你二人是两厢情愿,就不是肖想。你做我的嫂嫂,我何尝不放心?”谢懿德叹了口气将她扶起,凝眉道:“可是玉骨,大哥他似是心中有人。”
“奴婢知道”玉骨抬眸,对上自家小姐诧异的目光,微微点头。
罢了,尽在不言中。
“还有,我绝没有因你的身份而芥蒂,你也莫要看轻了自己。”谢懿德挑眉道:“在我这,你就如同我半个妹妹,你见这府中除了我,谁还敢指使与你?”
玉骨那双大大的眼睛里还是忍不住蕴起了雾气,哑着嗓子开口:“奴婢知道遇见您这样好的小姐,已是上天眷顾,是奴婢自己”
谢懿德不愿听她贬低自己,便打断道:“行了!日后不准再这般了。”
“哪般?”玉骨吸吸鼻子,小声问道。
“去前院啊!我何时使过你们做那些粗活?你那般跑去,只会让人觉得你我二人生了嫌隙。在府中还好,若是到了宫里,免不得有人心怀祸心,有心利用,那后果”
玉骨着急忙摆手道:“不不不,小姐放心,不论怎样,玉骨绝对不会背叛小姐的!奴婢发誓!”
“我知道,我只是”
“小姐我知道了,以后绝不会再瞎跑了!”玉骨睁大眼睛,抿着嘴重重地点头,还不忘将发誓的手势摆上。
瞧着玉骨恢复了平日里那般活淘模样,谢懿德忍不住弯了眉眼:“好好好,梳妆吧!”
程氏看着前来请安的闺女,满意地开口:“懿儿,今日也有许些夫人小姐们来,待会你随我一起去招待一下。”
“抱歉母亲,女儿应了祖父今日要去见一位大人。”
“你一介未出阁的女子,见大臣作甚?”
“祖父自有他的用意。”
“罢了,你去吧。”程氏张了张嘴,道歉的话到底是没说出口。
人们总是这样,越是亲近的人,越是容易饱受折磨。在受伤害的程度上,不分你我。
谢懿德踌躇的脚步还是顿了顿,随后转头轻声道:“女儿若是结束得早,便去找您。”
“诶!好!快去吧!”程氏这下眼睛才亮起来,面上都是掩不住的笑意。
是了,正是因为足够亲密,也往往只需要一个台阶便能都下得来。
已快至晌午,府中各处忙作一团,唯独青竹院安静得有些不寻常。
谢懿德的脚步也在这僻静处停下,定睛一瞧,门前守着的正是祖父身边的暗卫中英。
此人鲜少露面,却做事妥帖,谢懿德放心地朝门内走了进去。
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块巨大的屏风,若隐若现间,透出里头端坐的人影。
听到动静,那人影便晃动起来,随后传来低沉的声音:“下官张宣彬见过攸宁县主,请县主安。”
谢懿德并不接话,暗自琢磨着这声音的主人身高体重是多少。前些日子跟暗影学了些皮毛,不晓得能不能对应上。
那头的人见没人接话,便又清了清嗓子道:“下官张宣彬请攸宁县主万安。”
谢懿德这才回过神来,浅笑着开口:“不过是承蒙先帝抬爱谢家,给我的虚名罢了,张大人实在无需时刻牢记。”
可这话落在张宣彬耳中,却有些不寒而栗,小心道:“县主说笑了,您六岁便被封为攸宁县主,先皇亲自作礼,还有百官朝看,怎会是虚名呢?”
“来人,将这屏风撤了。”
门本就未被关上,中英也并不多问,只是安静地将屏风移走。
霎时,屋内空间便大了起来,屋内的人也清晰明朗。
身长七尺,身材适中,背微驼,与自己猜得差不了多少。
许是上了年纪的缘故,那双眼睛时刻泛着浑浊。
可左顾右盼间显然夹杂了许些精明,令人不得不质疑这位户部尚书究竟能否对得起他“正直”的名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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