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旅行者（下）
“该说的我都说了，你真的能帮我么，不是在骗我？”田甜看着身侧穿着兜帽衫的青年。
他看起来很年轻，但绝对不是这边高中的学生，应该是大学生吧。她暗自猜测着。
这个青年在她返校后的第一天，就在门口堵她，如果不是他说可以帮助自己恢复能力，她原本现在应该在上课。
“我当然可以帮你，不然我也不会来找你，只是，我还是要问你一句，决定好了吗？”陈鹤臣拉住田甜，制止了她在马路突起的边边上“走独木桥”行为，顺便将她推向自己里侧，避开了骑行道上的车。
“当然，我做出那么极端的事情只为了回到我出生前，难道这不能说明我的决心吗？”田甜像是觉得很有意思地看着陈鹤臣，这个人明明来找她的目的就是为了帮她恢复能力，结果却总是想动摇她的决心。
实在是，和那个人太像了。她在心底叹息。
陈鹤臣没说话，他看着眼前这个有点瘦弱的女孩，他在林月河的情报里见过她之前的样子，是个有点肉肉的，总是笑得很阳光的女孩。她在学校的成绩虽然不怎么突出，但是人缘很好，在她自杀住院后，很多朋友都过来看她，安慰她，每个人都希望她能像以前一样，做回那个活泼快乐的女孩。
也许，女孩在人前表现的永远是一个积极的形象，所以很多人并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自杀。如果不是林月河从其他旅行者那里搜集到的情报——女孩想回到自己还没出生前，拒绝自己出生的可能，陈鹤臣可能永远也想不明白他从田甜家偷到的那本日记里最后的文字含义。
“虽然我清楚你们家的情况有些糟糕，但是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我的家庭也很不幸，我是个没有父母的孩子，可是我从来没想过要否定自己的出生，现在的日子也许很糟糕，但以后你可以给自己创造一个喜欢的生活。”陈鹤臣有些不理解田甜的做法，他看过林月河搜集到的田甜家最近的家庭情况。
田甜的父亲有了外遇，很长时间不回家，上个月突然回家，却是为了即将出生的私生子，要和田甜母亲离婚。田甜家一向是父亲打工挣钱，母亲在家带孩子，如果离婚，田甜和她母亲很有可能从此无依无靠。因为田甜母亲这边亲友少，几乎没有人能帮他们暂时度过这个难关。
“你懂什么，我并不是为了我自己。”田甜的声音有些轻，她眼神如炬地盯着陈鹤臣：“你可能并不明白，一个女人，因为有了孩子，所以不得不结婚，又因为有了孩子，她不得不放弃了自己工作的时间，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献在孩子身上，然后……”
田甜的眼睛盈满了泪水：“然后，还是因为这个孩子，她即使知道自己的丈夫一次次出轨，她仍然为了想要给孩子一个圆满的家，一次次地忍受下来。”
田甜的声音逐渐颤抖：“我不是一个傻子，我知道妈妈每天很早起床给我做早饭有多幸苦，每天又想着给我多做一点好吃的有多费脑筋，因为那个男的他从很久之前就不给我们生活费了，妈妈只能偷偷地在我上学的时候去电子厂打工，补贴家用，在这种情况下，她还要保证每次桌上都有三菜一汤，荤素搭配！”
“我知道，她把所有好的都就给了我，替我隔绝掉外面所有不好的东西，可是，她自己呢？总是默默承受这一切。如果不是那个男的主动回来离婚，她可能想瞒我一辈子吧。”
田甜抹掉了不断下滑的泪水，镇静下来：“你知道吗？我们家唯一一个朝阳的房间是留给我的，就像妈妈希望的那样——即使她的人生已经无比灰暗了，但她的孩子还能享受阳光，永远活在阳光下！”
“所以，这一次，我希望如果还有一丝阳光，我想把它留给妈妈。”田甜朝着陈鹤臣笑起来，这个笑容有点像陈鹤臣之前在她的相片上见到的那样了。
陈鹤臣回到了书店，他答应了明天要帮田甜恢复被沈之言禁掉的穿越能力。
沈之言这几天没有任何动作，他一直待在书店，似乎没想过如何恢复自己被削弱的能力。
“小鹤回来了，正好，家里的食材不多了，你和我一起去超市买点东西吧。”沈之言正穿着衣服，似乎要出门。
“哦，好，我开车吧，你身体不太好，少走路吧。”
“别，你把我说的像个九十岁的老大爷，我今天已经好多了，可以出门活动活动了。”沈之言扶在陈鹤臣的肩膀上，推着他往前走：“超市离我们家又不远，走两步就到了，把你的围巾裹上，let\"sgo！”
五分钟后。
“你，说实话吧，你是不是命不久矣了，怎么突然回忆起我小时候的事情了？”
就在刚才，沈之言突然指着他们一起走过的街边圣诞树，有些怅然地回忆起了陈鹤臣十一岁生日时吵着要人家店里圣诞树的事情。要知道，沈之言是一个不喜欢回忆过往的人，用他的话来说，他活的够久了，回忆过去对他是一种折磨。
“说什么呢？”沈之言敲了他一个毛栗子，“我只是想到了你小子当时缠着我要一棵圣诞树做生日礼物，我不给你，你还哭，饭都不吃了就离家出走了，可把我气死了。”
“呵，我当时才那么点大，你居然就忍心让我一个人在外漂流，都不找我？这么对一个孩子，太狠心了。”陈鹤臣一副你怎么这样的表情看沈之言。
“我怎么没找你，你以为给你吃包子的那个老人是谁？”
“你还会幻术？能变形？那你能变我本命吗？”陈鹤臣有些惊讶地看向沈之言。
“不，我的意思是，那个老人是我让他帮忙给你包子，还给你找了一个安全的睡觉地方。”沈之言扯了扯陈鹤臣的脸，“那两天，我也是一直跟着你，没有好好休息呢！”
“知道了，放开我的脸，你既然都知道我当时过得那么惨，你作为大人，不能主动找我回去吗？”陈鹤臣揉了揉自己的脸颊，无语地看着沈之言，“你都这么大人了，还和我一个小朋友计较。”
沈之言有些不自在地脸朝另一边去：“这不是书上说的，要做严父就不能在孩子面前有任何退让吗？我当时也是照书上的内容去做的。”当初，他确实有想过要怎么好好养成一个孩子，所以他买了很多育儿书籍。
陈鹤臣没说话，他一直觉得沈之言活了这么久，早该没有了这些普通人的感情。他记得自己曾经问过沈之言，在漫长的岁月里是否有过喜欢的人，是否组建过自己的家庭，得到的回复都是——渴望过，但无能为力。他以为沈之言早就该知道自己已经没办法像常人一样体验人生，应该早就对这些放下了，可是……
陈鹤臣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下沈之言说的话，气氛突然凝滞了。
“会让你觉得不自在吗？”沈之言像是哽住了，有些艰难地开口：“我知道自己是个怪人，明明年纪都可以做你的祖宗了，还是一副和你差不多年纪的面孔，也没做好一个合格的监护人，总让你遇到一些奇怪的事情。”
“如果，你觉得现在的生活给你造成了困扰，我可以离开，这边房子产权在你名下，你想继续住或者卖掉去别的地方都没关系。”
“我不会来打扰你的。”
他像是很轻松地说完了这番话，浑然不在意地看向陈鹤臣。
陈鹤臣静静地看着他，像是在考虑他的建议。
沈之言的心不断下沉，挂在脸上的笑容逐渐僵硬。
“其实我一直有件特别期待的事情——等我老了，白发苍苍，我们在旅行路上被人认成爷孙，呵，是不是特别有意思。”陈鹤臣挑衅一笑：“这么看来，我还占你便宜了。”
错愕的表情出现在沈之言脸上，他没想到会听到这个回答，从来没有人在知道他的情况后，还能愿意陪他到老。他咽下了满腹的情绪，捶了一拳陈鹤臣：“大逆不道。”
“咳，我还真的挺期待的呢，可惜要等好多年呐～”
“陈鹤臣！”
“哈哈哈哈，不是去买菜吗？别追了，我怕你没没力气走回来。”
“……”
鲸城市医院。
电梯逐渐上行，停在了18楼。
陈鹤臣先走了出去，回头见田甜还停在电梯里。
“我们到了，还是你后悔了？”
“没有，我只是有点害怕，之前自杀被救回来，挺疼的。”田甜摩挲着手腕上还没拆线的地方，她又想起了那种疼痛。
但是，她踏出了电梯，毫无犹豫地说：“走吧，去见你说的能帮我恢复能力的人。”
这人是林月河介绍的，据说是一个药贩子，是专门针对他们这些特殊能力者的药贩子。
1818，是一个三人间的病房，不过此时病房只剩下一个用报纸遮脸的病人，陈鹤臣依次看向床头的病历单，有人的那张床上，病人姓名——何药。
陈鹤臣拿下了那张报纸，一双死鱼眼盯着他。他面不改色地说：“我是ac（林月河网名）朋友，他和你联系过，我今天来买药。”
“哟，是客人啊，想要什么药啊，我这边刚进了很多新药，有……”一说到生意，死鱼眼放出了诡异的光。
“我只要买可以让人暂时恢复能力的药。”陈鹤臣打断了他，来之前，林月河特别提醒过他，何药是个口才伶俐的商人，去他那里买药的人最后都会被推销买了很多用不到的东西。
“哎，客人，最近年末大酬宾，我这里买一送一，打五折哟！”
“你这边卖的一些东西，沈之言不知道吧。”
“你，”何药顿住了，他打量了一眼陈鹤臣，“兄弟，不懂规矩啊，虽然我这有禁药，但都是大家需要我才进货的，你这样，不怕麻烦上门？”
“我是普通人，只是多知道了一些东西，你这些药我用不到，买了也白买。”陈鹤臣没有半点害怕的样子，他很自然地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你也不用吓我，你只是中间商，又不是制药的人，没了你，难道没有别的药贩子出现吗？”
“好了，把药给我吧，价钱按事先谈好的那样。”
“行，您厉害！”何药瞪大了他那双死鱼眼，弯腰在床下的皮箱里找起了药。
交易完成，陈鹤臣没管何药对他竖起的中指，推门离开。
“拿到了？”在门外长椅上等待的田甜一看到陈鹤臣就站了起来，她似乎很紧张，紧紧地盯着陈鹤臣手中的蓝色药瓶。
“真的决定好了吗？”陈鹤臣没有任由田甜拿走手里的药瓶，他最后一次询问。
“废话有点多啊你，和他好像。”田甜抢过药瓶，一口喝完，“好了，该去天台了，你送我一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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