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捕快

离开山村的数日后，料想巡政司应当不会追赶至此，便买了一辆马车，不紧不慢地在官道上行进着。

        越是向东临海，山路越少，平原渐多，气候也越发温润湿潮。小草第一次离开村子到这么远的地方，一路都探着脑袋，好奇地张望着沿路的风土人情。

        “终于要到了，绕过这个弯子，再穿过一片树林，约摸大半个时辰，应该就能看到逐鹿城了。”孟唐倚靠在车架上，伸长脖子向远方望着。

        “小草，离城近了，要勒勒缰绳，不可纵马奔跑，容易闯出祸来。”孟唐一边提醒着小草，一边频频点头，甚是满意地看着她愈发娴熟的驾驭术。

        “小草学得真快。”大黄在两人身旁，也忍不住夸赞，看着小草单手牵着缰绳，抽拉拽停，动作做起来有条不紊。小草听见赞许，心里也高兴，脸上一直洋溢着淡淡的笑。

        “胖叔，逐鹿城是个怎样的地方？”

        孟唐饮了几口水，眯着眼细数回忆着：“逐鹿城，那可是个好地方。既是鱼米之乡，也是商贾之都，各地来往之人甚多，可谓是上至达官显贵，下至贩夫走卒，龙蛇混杂。”

        “另外，此地四通八达，东西南北四门皆开了官路，你跟着柳道离学了那么些年，猜猜这四路分别是通向何处？”大黄过往只是在书中图上对逐鹿城略知一二，小草更是听得饶有兴趣，孟唐却在此时卖起了关子。

        “四路？”大黄略作思索：“莫不是南至南梁，西通大宁，北上两路，分别可通北魏和大燕？”

        孟唐微微点头：“是了，不过北上其中一路，还连着东扶皇都金陵，所以这逐鹿城，同时也可算得上是皇都门户了。”

        “如此说来，城中居民对外乡面孔该是习以为常了，这个地方的确适合我们落脚。”大黄若有所思：“可城中四国往来之人众多，会不会反而不安全？”

        “呵呵，不用担心，进了城，你孟叔叔自有安排。”孟唐的表情很是胸有成竹。

        大黄好奇地问到：“胖叔，逐鹿城里是有你的朋友？”孟唐笑而不语。

        大黄思索了一刻，接着问到：“说起来，还一直不知道你之前究竟是做什么营生。”

        孟唐伸了个懒腰，笑道：“你小子这会儿开始对叔感兴趣了？孟叔叔我啊，算是个贩子。”大黄问到：“贩子？卖什么的？”

        孟唐挑着眉毛想了一会儿：“迟些时候再说吧，你老子把你托付给我，可没交待让你掺和我的事，回头找个学堂，你好好念书去。哎哟，说起来，好些时日没吃逐鹿城的炸酥糕了，那个外焦里嫩，哎哟，想想就流口水。”

        大黄撇了撇嘴：“就知道吃，不说算了，小草，我们以后不问了，他想说咱们也不听。”小草低着头笑了笑，没有作答。

        孟唐如数家珍的讲述着逐鹿城的种种，小草一路驾着车，穿进了一片林子，突然惊叫了一声，勒停了马车。

        大黄和孟唐定睛一看，林子里横七竖八地躺着些许尸体，看模样打扮，跟前些日见过的那支马队很是相似。两人跳下车，示意小草在车上等着，走到近前观察起来。

        地上那些兵士身边还有一些身着寻常百姓服饰的人，同样倒在血泊当中，看来双方是经历了一场激斗，而且从地上血迹凝固的程度推断，打斗的时间刚过一两日。

        不远处，还有一辆已被击毁的马车，歪歪斜斜地靠在树旁。孟唐走过去，小心地掀开帘子一看，一个模样英武的男子，身着锦衣绸服，手中握着的长刀插入了一名刺客的胸膛，而在他的小腹，那名刺客的剑也深陷其中，两人该是在乱斗中同归于尽了。

        孟唐合上帘子，看着这林中的惨况，招呼大黄赶紧上车。他对小草说到：“速速离去，此地不宜久留。”

        小草有些紧张地点了点头，驱着马儿加速穿过了这片林子。

        孟唐想着方才的情形，若有所思：“此处离逐鹿城很近了，在这儿截杀，绝不像是临时起意，多半该是蓄谋已久。”

        接着他又摇晃着脑袋，似有不解：“嘶，不对啊，此处地界，该是城卫外出巡逻的范围，怎会选在这里行刺呢？想不明白，真想不明白。”

        大黄问到：“胖叔，那车里坐着的是什么人？”

        孟唐撇了撇嘴：“不认识，看着不像什么文官，倒像个将军，但没听过东扶行伍之中有如此年轻的后起之秀。”

        大黄似乎思索着什么，开口道：“没看到那孩子的尸体。”

        孟唐皱眉盯着他：“你当真看见队伍里有个跟你年纪相仿的孩子？”

        大黄点了点头，孟唐眉头深锁，冷笑了一声：“呵，东扶果真是够乱的。”

        马车行驶了不到半个时辰，小草远远望着一堵若隐若现的高耸城墙，正想提醒两人到了，却微微勒紧了缰绳，放缓了速度。

        大黄感受到她的变化，扬头向前方望去，脸色微变：“胖叔，就是这儿吗，逐鹿城？”

        孟唐听说到了，转身一看，表情沉重，似乎在心里早有准备。

        城墙上清一色竖着旗帜，印着一条蓝狐，旌旗漫天，身着铠甲厚盾的兵卒手握长枪，腰佩长刀，依次在城墙上整齐侯立，颇有杀气地注视着城墙下的种种。城门口栅栏林立，卫兵三五结成队，等待进城的人排成长长一列，正在逐一接受着城门卫兵的盘查。

        “蓝狐，这是东扶皇族的战旗。”孟唐神情凝重，示意小草将僵绳交给自己，她到后厢与大黄待在一块儿。

        “吁！”马车缓缓驶到城门口，几个卫兵围了上来，其中两人围着马车上下打量，连车底都没放过，蹲下身细细察看着。为首的一个表情严肃地走近前来，孟唐连忙从车上下来，躬着身子满脸堆笑。

        “姓名？”领头的卫兵厉声发问，身后一个小卒不停在书册上记录着。

        “回军爷，小人孔三。”孟唐搓着双手，一副谄媚讨好的模样。

        “从何处来，因何进城？”

        “回军爷，小人是行脚商，进城采买些特产，回老家卖些钱，呵呵。”

        孟唐想着问到此便该差不多了，没想到那卫兵斜着眼死死盯着他：“问你从哪儿来！”

        孟唐心里一紧，心想这逐鹿城果真发生了什么大事，盘查得如此严格，面不改色地笑道：“小的家住洛县。”他看见那两名卫兵掀起帘子在往车里张望，接声说到：“车上是小人的一双儿女，呵呵。”

        “洛县？”那兵士上下打量着孟唐：“城中可有亲友？”孟唐干咳了两声，顿了顿：“有有，呃，城东杂货铺的孔掌柜，是小人堂弟。”

        “孔掌柜？孔老七？”那兵士的神情似缓和了几分。“对对，孔掌柜乃是小人堂弟。”检查车辆的两名兵士走到近前：“报，车上无异。”领头的那人点了点头，突然向左右吩咐道：“带走。”

        孟唐的笑容顿时凝固，几名手持长枪的兵士围上前来，立在马车两侧，小草第一次见这阵仗，紧张地凑到大黄身后，孟唐也是一下有些乱了方寸，不知是哪句话出了问题：“哎哎，军爷这是做甚，要带我等去哪儿？”

        领头的兵士严声答到：“扶王有令，近段时日异乡至逐鹿城者，一律缉拿下狱，严查。”

        孟唐慌忙摆着手：“哎哟军爷，误会误会，小人真是行货商，来此采买些特产。”他边说着边凑近那领头兵士，悄悄往他手里塞了一袋碎银：“军爷行个方便，行个方便。”

        没想到那兵士不理不睬，生生将钱袋推回至孟唐手中，冷笑了一声：“有没有问题，查过便知，带走！”

        几个卫兵的长枪立时架到孟唐脖子上，一人拽着僵绳，不由分说地领着三人向前行去。孟唐也没料到会是此种情形，大黄在车上牵起小草的手，微微起身，已经做好了逃离的打算。

        孟唐微微抬了抬手，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向那卫兵急声道：“那，那请军爷给我那堂弟捎个话，他能证明小人所说属实啊！拜托军爷，小人冤枉，拜托军爷了！”

        那兵士斜着眼看了他一眼，没有拒绝，转身接着检查其它人去了。

        这时城门处走来一个捕快模样的年轻人，与大黄三人擦身而过的瞬间，瞟了三人一眼，径直来到方才那领头卫兵的身侧，沉声问到：“可有异常？”

        那卫兵没留意有人靠近，被耳边的声音吓了一跳，转头打量，看见只是一个年轻捕快，没好气地嚷到：“你谁啊？禁军的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打听？”

        那捕快看了他一眼，倒没有生气，只是表情显得有些意外，似笑非笑。一个有些年纪的士长听见争吵，扬头一看，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他狠狠踹了一下那领头卫兵的屁股，神情肃穆地对那捕快回到：“一切如常，暂无异样。”

        那领头卫兵见士长对眼前这小捕快毕恭毕敬，多少还有些眼力，虽然不明就里，却也肃立站在一旁，神情凝重，不再言语。

        那名捕头微微点了点头，问到：“今日大牢关了多少？”那士长抬手招呼那名负责记录的兵卒拿来册子，数了数：“四十八人，皆是异地人。”

        “好，有异再差人报于我知。”

        “是。”

        捕快转身正要离去，那士长凑近前来低声说到：“厉捕头，您切勿往心里去，近日奉命严查逐鹿城往来人群的兵士，皆是边军抽调过来的，忠心耿耿，只是难免会不识泰山。”

        捕快嘴角轻轻扬了扬：“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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