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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怪手


三人总算正式踏上了逐鹿城的街道,一条石子轧成的宽阔大路,左右两侧立满了摆摊售卖各种新鲜玩意的商贩,街道上满是身穿各式服装的行人,有的把玩着古器玉盘,在讨价还价,有的围观着舞刀弄枪,戏法卖艺。

        街道两旁酒肆商号林立,二楼的临街雅座上,三五成群的食客在推杯换盏,或高声吟诗,或笑谈风月。

        孟唐进城便将马车低价转手卖给了一个要出城返乡的货商,三人步行向城东的杂货铺行去。小草走在大黄与孟唐身侧,头一次来到如此繁华的大城,一双大眼睛左右瞧着各种稀罕,步子却跟得紧紧的,一点也不敢落后,生怕被人群给挤散了。

        孟唐和大黄却没有她那般心思欣赏这物阜民丰的街景,两人皆是心绪未定,思量着方才的惊险。

        孟唐缓缓舒了口气,沉声道:“嘶,没想到这捕快如此难缠,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大黄听出话里的意思,好奇问到:“胖叔之前就听过她?”

        孟唐点了点头:“这女子名叫厉胜男,师门身世倒是不清楚,只不过这些年很受东扶皇室待见,好些隐秘之事都是交由她处理。”

        孟唐带着两个孩子走过一座拱桥,沿着城中河道往右拐去,河边三三两两蹲坐着一些孩童,打着赤脚在踩水嬉闹。他看了大黄一眼,笑了笑:“说起来,幸好你机敏,否则若是真被她分开问话,可不好办。”

        大黄点头应到:“这个姐姐看上去的确不简单,而且她最后对小草示好”

        说到此,大黄把后半截话咽了回去,转头看向小草,轻声说到:“方才事急从权,我不那么说,恐怕有大麻烦,勾起你的伤心事了,对不起。”

        小草正认真听着两人的对话,见大黄突然跟自己道歉,连忙摆着手,说到:“少爷千万别这么说,小草都知道的,那姐姐日后若真来找我,我会小心些。”

        大黄微微愣了愣,孟唐听见小草这么说,也看向她。大黄问到:“要小心什么?”

        小草被两人一齐注视着,有些羞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哪里说错了,低着头轻声回到:“那姐姐最后说,有空会多来寻我,陪我聊天,小草猜想,她恐怕不只是同情,也是想从小草嘴里问少爷和孟叔叔的事,但小草什么也不会说,少爷”

        大黄和孟唐没想到小草竟然自己想到了这一层,相视一笑,乐出了声。

        他轻轻弹了下小草的额头,开怀道:“一会儿带你吃好吃的!”孟唐咧着嘴,点头应和着,小草轻轻揉着额头,脸上也洋溢着喜悦。

        突然,孟唐想起什么,问向大黄:“方才被厉胜男给打断了,你是发觉那伙黑衣人劫狱有什么不对劲之处?”

        逐鹿城的街巷之间,每个十字路口,两条大道相交之处,便有一座瞭望台,几根粗壮的树杆被削去了枝干,扎紧在一起,吊着一串绳梯,连接着树杆之上的一座搭建的简易平台,可供两人站立。

        平台高度正好与街巷间高楼平齐,佩着长弓的兵士值守上在,紧密地注视着城中的一切。

        大黄默默望了望几座高台上的兵士,又悄悄打量了四周往来如织的人群,低声道:“还是先去落脚的地方,再细细说。”

        孟唐明白他的用意,也瞟了眼高台上的兵士,点了点头:“也好,等到了地方,先弄清楚城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

        城外数里,密林之内。

        一群黑衣人持着长刀,一手挟着几名失魂落魄的异乡人,在林中穿梭。他们所走的并非是寻常人进山踏足的小道,而是草木丛生的野地,但走得却有条不紊,显然不是初次至此。

        走了许久,领头的一人直起身子向后望去,见并无动静,也无追兵的迹象,便抬起手,示意同伙在此止步。

        他独自一人向前走去,蹲下身子在草丛边搜寻着什么,抓到一截粗绳,在手掌上缠紧之后,用边一拉,众人前方几步开外,发出一阵沉闷的声响,惊起草丛中数只飞鸟扑腾着翅膀四散。

        几个异乡人定睛一看,原本与四周景象无异的草丛间,赫然出现一个巨大的深坑。

        那领头的黑衣人扯下面罩,露出一沧桑凶狠的脸,右额上还黥着一个“劫”字。他朝深坑啐了一口唾沫,喘着粗气,打量了一眼被挟持的几个异乡人,对同伙说到:“动手。”

        黑衣人点头领命,整齐划一地将身边的异乡人一脚踹倒在地,抽出长刀,朝他们一步步靠近。

        先前在矮房中给孟唐劝架的书生也在其中,他此刻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好不容易挣扎着坐了起身,双手撑着泥土向后倒退着,嘴里咿呀个不停,脸色惨白。

        其余几个被挟持的异乡人也是相同模样,有的慌乱地摆着手,有的已经涕泪纵横,匍匐跪地,磕头不止,期盼着能饶自己一命。

        这些人心里都有一个共同的疑问,却被黑衣人事先点了哑穴,问不出一个字。

        那头领冷冷地开口说到:“冤有头债有主,有人要你们死,莫怪我等弟兄。这荒郊野外,你们同埋一处,也算有个伴。杀!”

        黑衣人齐齐举刀,钢刀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刺眼的寒光,那书生绝望地闭上双眼,转头死死缩着脖子。

        突然,一个被挟至此的中年汉子从衣兜里掏出好几张银票,捧在双手,颤颤巍巍地向面前的黑衣人递去,眼神中充满了绝望,却疯狂地点头示好。

        那黑衣人冷笑了一声,倒是毫不犹豫,一把将银票收了过来,粗粗一看,对那黥面头领唤到:“大哥,不少啊,没想到顺手一掳,还掳了个财主,哈哈。”

        一众黑衣人猖狂地笑着,手中的钢刀却依就举在半空,没有丝毫要网开一面的意思。

        那黥面头领冷哼了一声:“杀了再搜身,莫误了大事。”

        突然,其中一人似乎看到什么奇景,讥笑着朝同伴嚷到:“你们看我这个!这老头做甚呢,莫不是被吓傻了,写着遗言?哈哈。”

        在他面前盘坐着一个老头,正是先前在矮房中被那瘦弱汉子推出来的那个。此刻他正用手指在自己的衣摆上写着什么,指端淌着血,不知是何时被他自己咬破的。

        几个刚刚结果了眼前求饶之人性命的黑衣人,讪笑着围了过来,将刀扛在自己肩膀上,蹲在老人身侧,讥讽道:“老头,一刀快得很,不疼,你这七七八八写什么呢?哈哈哈。”

        黑衣人哄笑不止,剩下的几个被莫名掳来的异乡人匍匐在地,绝望地哭嚎着。

        “我瞧瞧,都有什么遗言?”一个黑衣人凑到老头跟前,歪着脖子瞧着老头衣摆上的血字,大声念着:“黥脸道,冤有头债有主,有人要你们死?”

        他接着往下念去,越念越觉得莫名其妙:“一人道,顺手一掳,掳到个财主。黥脸道,杀了再搜身,莫误了大事?”

        他抬头望向黥面头领,那头领也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看了老头一眼,虽然不明白他此举为何,却莫名觉得有些诡异,嗖地将刀架到老头脖子边,厉声喝到:“你是何人?在做什么!”

        其余的黑衣人也收了笑,直立左右,紧握着钢刀,死死地盯着老头。可老头依就只是自顾自地在衣摆上写着血书,只见他一字一句,分毫不差地记录着:黥脸道,你是何人,在做什么。

        黥脸阴沉着脸,周身散发着杀意:“你这老头怕是疯了,我再问一遍,你写这些是什么意思?”

        几名身子蜷作一团的异乡人,看着眼前将老头围作一圈的黑衣人,正不知所措,突然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竟是那老头开口说话了。

        “啧,不是点了哑穴吗,还问。是从哪儿找来你们这群不入流的泥腿子。”

        此言一出,黑衣人皆是一愣,方才老头的行径过于怪异,情急之下众人竟把这事给忘了。可自己分明点了哑穴,这老头却又为何突然能开口说话,还是这般不紧不慢,成竹在胸。

        黑衣人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觉得眼前这老头绝非常人,一股如临大敌之感在众人心中产生,都纷纷握紧了手中长刀。

        那头领眉头紧皱,声音低沉:“没想到,城卫截下的异乡人里,竟然还有高人。”

        他紧紧盯着老头,写他在衣摆上不徐不急地把自己刚刚说的话又逐字记了下来,冷冷问到:“老先生可否言明,你此举为何?”

        老头记完这句,缓缓道:“倒还懂些礼数。”

        他抬起头,面庞苍老,皮肤却甚是光洁,一双矍铄的眼睛看着黥面头领,微微笑了笑:“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主子要知道此间你们说过的每一句话,这不,走得急,也没带纸笔,只好记在自个儿衣裳上。”

        那头领眼眶一紧,沉声问到:“敢问老先生的主子是何人?”

        老人轻轻舒了口气,抬起手摆了摆:“这句不记也罢,你也莫要再说了,再多说几句,这衣裳怕是写不下。”

        他缓缓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尘,不紧不慢地将腕口衣袖卷起,露出苍劲有力的两只手掌,掌心厚厚一层老茧,每个手指关节处都比常人要厚实许多,显得一双手十分怪异。可在懂武之人看来,一眼便能辨出,这耄耋老人竟是个外功高手,鹰爪行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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