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逐鹿
逐鹿城西,远离市集,穿过几条泥泞小道,一个幽静的角落,有一间竹墙书斋,没个正经牌匾,只在大门一侧挂着张木板,上面歪歪斜斜地刻着几个字:骑驴书院。
几个穿着破旧草鞋的孩子,一手端着砚盘,一手抓着根粗大的狼毫笔,在一个高大少年的带领下,嘻嘻哈哈地从书院内奔跑出来。
高大少年站定在木板前,将砚盘扔给身边一个男孩,墨汁溅了男孩一脸,本就黝黑的皮肤又添了几颗黑痣,惹得其他孩子哈哈大笑。男孩也不介意,跟着呵呵一乐,伸手将墨汁擦掉,脸上多了两撇胡子。
高大少年摸了摸男孩子的头,另一只手握着笔向砚盘里用力蘸了几下墨,抬手就沿着那歪歪斜斜的书院名上抹去。
少年似乎是新近学的写字,一笔一划都不成章法,原本就不堪入目的刻字,被他添了浓墨之后,显得更加难看。
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握着折扇,另一手搭在腰间的黄玉腰带上,看着这群孩童弄花书院招牌,却不紧不慢地说到:“江流儿啊江流儿,你这字写得龙飞凤舞,倒真应了你这名字,江流奔腾,好自在噢!”
那高大少年得了称赞,爽朗一笑,回道:“文先生,您真有学问,夸人都这么有讲究!”
江流儿身旁的黝黑男孩欣赏着眼前的大作,也跟着乐,开口问到:“文先生,咱们这骑驴书院,怎么没见过驴啊?”
老先生捋着胡子,还未开口,被江流儿抢了先,他敲了一下黝黑男孩的脑袋:“你个傻石头,先生初次讲学便说了,怎的不长记性呢?”
老先生莞尔道:“正好,这几个新入学的孩子还不知道,你倒是给他们讲讲?”他靠坐在一张竹椅上,悠闲地品着茶,石桌上还有一盘未尽的棋,似乎是等着那对弈之人。
几个孩子齐齐望着江流儿,眨巴着眼睛,很是期待。江流儿学着先生的模样,清了清嗓子,压着声音,摇头晃脑道:“骑驴者,惬意也,此驴非彼驴,乃是表达先生走马人世间之心境。”
江流儿边说边偷偷瞟了文先生一眼,见他含笑点头,知道自己说的不错,咧嘴一乐,接声道:“所谓大女子河山骑驴看,意思就是先生最爱悠闲地看大女人和山川,你们可记住了?”
“噗!”老先生茶水喷了一地,孩子们都莫名其妙地望着他,江流儿脸涨得通红,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文先生拍打整理着被喷湿的衣摆,嘴上叹道:“失礼了失礼了,你这娃娃真是要噎死老夫,平日里叫你识字,你偏不听,记东西倒是快,可不能总给记岔呀。”
他招呼着江流儿和那名叫石头的黝黑少年过来,两个孩子一左一右,一人端着砚,一人提着笔。
文先生接过笔,把笔尖在砚台上轻轻舐了舐,一群孩子聚拢围观了过来。
只见他在院子里的石板地上提笔写着:大好河山骑驴看。七个字工整有力,遒劲灵动。
他收起笔,细细端详着眼前几个字,对孩子们说到:“听好了,你们江流儿哥哥前半句说的不错,骑驴者,惬意也,这几个字是”
话还没说完,一个粗布麻衣的小女孩有模有样双手一合,行了个礼,看来是书院里向先生提问前的规矩,小女孩问到:“文先生,啥是惬意啊?”
老先生一拍大腿,仿佛是忽的被提醒了什么,喃喃自语:“对喽,你们这些娃娃街头巷尾野惯了,还听不懂这文绉绉的说辞,嘶,惬意吧做何解呢?”
“惬意就是舒服!”这次是小石头抢着说到:“我在春风楼对面行乞时,听从里面出来的那些姐姐和大老爷们这么说过!”
孩子们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老先生干咳了两声,转念一想好像也没说错,指着地上墨迹未干的字:“好了好了,差不多是这个意思,跟我一块儿念一遍,大好河山骑驴看。”
书院里传来孩子们朗朗念读的声音,在这泥泞穷僻的街道上回荡。
城外密林之中,一青墨长衫的中年男子,背后负着一柄长剑,雪白的剑鞘,嵌着七枚朱红宝石。
男子脸色阴沉,在他面前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具黑衣人的尸体,大多数都蒙着面,只有一人露着脸,额头上黥着一个“劫”字,右臂上还装配着一段獠牙铠甲。
男子蹲下身,用剑鞘将黥面男子的脸稍稍翘起,仔细查看着脖颈间的伤口。
他站起身,沿着草地上凌乱的脚印,缓步来到黥面男倒地前站立的位置,深邃地望向对面,然后慢慢合上了眼。
风声瑟瑟,他的脑中慢慢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从他正前方踏叶而来,瞬息冲至面前,三指成勾,鹰爪倾刻杀至。
男子猛然睁眼,长剑出鞘,拔剑之快令人咋舌。一道剑气划过,正前方几棵手腕粗的翠竹被拦腰斩断。
枯叶当空乱舞,林中只剩下细微的吐纳声,男子缓缓收剑入鞘,回想着方才的冥思对战,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淡淡吐出两字:“毫厘。”
东扶与大燕接壤之处,一个身着僧袍的老和尚在山涧穿行,崎岖的山路并未能滞缓他的脚步,三两步间便从溪水一侧越至对岸,留下身后残影阵阵。
他行至一棵老槐树下,从怀中掏出两个布袋,打开其一袋,裹着些野果干粮,另一袋却放着几块生肉。
老和尚从怀中掏出一截奇异的哨子,衔在嘴间轻轻吹了吹,没发出任何声音,却惊得树上歇脚的野鸟扑翅四散。
忽然,高空之上传来一声鹰啸,一只雪羽银勾的银鹰展着翅膀俯冲而至,乖巧地停在和尚身边。
和尚将那袋生肉铺在银鹰面前,银鹰一块接一块地叼着往嘴里送。
不一会儿,袋子便见了底,银鹰扑腾着翅膀,弄得尘土飞扬,似乎是意犹未尽。
和尚瞥了它一眼,没好气地说到:“啧,你这孽畜,吃也吃了,歇也歇了,赶紧带路。”
银鹰似乎已通人性,勾着爪子在石头上踱了几步,突然展开双翅,腾空而去,扬起的灰尘糊了和尚一脸。
老和尚朝着它盘旋的方向,往南慢慢跟去,边走边拍打着僧袍,嘟囔道:“唉,造孽,回头非把你给炖了。”
逐鹿城里,大黄三人沿着河边小道走了一柱香的功夫,孟唐带着他们穿过一个牌坊,往右一拐,眼前俨然是城中街心所在,街心正中建着一座齐人高的巨大圆台,从中心到边缘有数十步之宽。
各条巷道从四周至此,与圆台边缘行成了一条环形大道。大黄好奇地左右张望了一番,发现似乎每条街道的尽头都能依稀看见方才身处的那条河道。
“胖叔。”大黄似乎有所发现,问到:“这逐鹿城内里莫不是环绕着这高台而建?”
孟唐笑道:“你这小子,果然一眼便瞧出端倪了。”
他指着这高台说到:“此处名曰试金台,府衙建的,逐鹿城里南来北往的商贩,手头有什么好宝贝,大可在台上待价而沽,底下识货的,若有看中,便可叫价购买,价高者得。”
大黄好奇地问到:“都卖出过什么宝贝?”
他边讲边指了指一个街口,示意朝那走:“什么都有,既然是宝贝,自然不是寻常物件,小到传家玉石,大到宝马宝剑,只要是能搬得上台的,都能叫卖。”
“不会有假吗?”
孟唐摇了摇头:“逐鹿城的府衙不同一般,单设有鉴定司,能上台的宝贝都得先过行家的眼。听说今年还有人在台上卖过剑法,呵呵,你说稀不稀罕。”
两个孩子都听得出神,大黄皱着眉:“武学秘籍也能卖?这地方还真是不同一般,那后来有人买吗?”
孟唐笑道:“听说给人哄下台了,说是个骗子,站在台上半晌没动,刷地拔了一剑,然后就开始叫价,开口就是五百两银子。”
“五百两?”大黄一脸惊讶,小草也在一旁扳着指头悄悄数着,从小在村里清贫长大的她从来没听说过这么多银子。
“不是有鉴定司吗?怎么还会有滥竽充数的?”大黄追问到。
“那谁知道,鉴定司说是上品,可每日往来宝贝甚多,谁还没个看走眼的时候,呵呵,都是坊间的传言,总之什么人都有。”孟唐停下了脚步,指了指眼前的一间铺子:“到了,咱们以后就在这儿落脚。”
两个孩子抬头一望,眼前是一间寻常的商铺,牌匾上写着“孔氏杂货”四个字。
大黄一愣:“你真认识杂货铺的孔掌柜?我当你是胡乱编的呢。”
孟唐得意地甩了甩袖子,朝大黄使了个眼色,高声道:“你孔叔叔可是这儿的大掌柜,走!给你俩安排两间屋子去!”
街道不远处,往来如织的人群一侧,一个衣衫褴褛的汉子,披头散发地坐在地上,双手交叉于胸前,怀里抱着一柄细长的剑,似剑似刀,出神地盯着地面,不言不语。
几个衣着光鲜的公子谈笑经过,扫了汉子一眼,随手扔下几枚铜钱。
汉子盯着地上合着污水的铜币,微叹了一口气,伸手将钱捡了起来,没入袖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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