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枉为师表
她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脸颊被酒精染得绯红,眼睛突然变得亮晶晶的,直勾勾地盯着何以随看。
她看到眼前的人影朝她走来, 牵起她的手,他扶她坐在沙发上。然后他伸手去卷她的裤脚,她下意识地反抗。
手腕却反被更有力的手掌扣住, “别动, 我给你看看脚。”
见她手腕松了下来,何以随才放开她。单手扣住她受伤的右脚, 女人的脚踝纤细白嫩,他无比自然地把她的脚搭在自己的大腿上, 动作轻柔地给她脱了袜子,低头细细查看她的脚。
宋清然看着男人的头顶,昏黄的灯光下,长长的睫毛形成倒影落在他的眼圈周围, 高挺的鼻梁如山峰一般屹立在俊朗的脸庞上。
她的小脚总是抑制不住地想往后缩,她越缩, 他就握得越紧, 终于在他凌厉的眼神压制下, 宋清然默默地把脚搭回去。
她没洗脚!!!
他不嫌脏, 她还害羞呢。
大拇指又红又肿的,指甲边缘还有伤口,沾了点血, 已经干了。何以随看着,薄唇紧闭, 起身拿玻璃杯接了杯温水。拿了棉签蘸水给她擦净血渍。
“怎么伤到的?”
宋清然脑子不清醒, 听不出他语调里的澈冷, 只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问题,像个犯错的孩子。
“昨晚起夜的时候,不小心踢到柜子了。”
她这大拇指肿得跟独头蒜似的,又红又紫的,还有淤血。只是踢到柜子的话怎么可能这么严重。
“这柜子是铁做的?”
“不是。”她小声反驳,低头看着自己的脚指头,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刚刚送我们班孩子离园的时候,又被一位家长不小心踩到了。”
提到这件事,宋清然的思绪又回到了上一帧。她呆滞地坐在沙发上,任由何以随给她处理伤口。
她该怎么办?
谁能告诉她,她该怎么办?
倘若她孤身一人,她是断然不会犹豫害怕的。
可是她的身后还有宋老师,她赌不起也不敢赌。
父亲一辈子教书育人,桃李满天下,尽全力给了她所有的爱与安稳。退休后唯一的爱好就是古文诗书。
宋老师说想过古人陶渊明的退休生活,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爱让人有了盔甲,也有了软肋。
她真的不敢冒险。
可如果这件事情她当作不知情的话,那么她不知道自己职业的意义。她曾义正言辞地教导向茉,作为一名教师,你首先要明白的就是自己存在的意义。
那现在呢?
她在做什么?
她在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无辜孩童的童年被摧毁而选择视而不见。
脸上泪珠滑下,冰冰凉凉的。像是再也忍不住,宋清然突然埋头哭了起来。
“怎么了?是我弄疼你了吗?”
何以随看着掩面哭泣的女人,连忙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说来有些好笑,他见她哭过很多次,但从未见她哭得那么用力过。整个人都在颤抖,她平时哭的时候总是有一种梨花带雨的美感,和今晚不同。
他见过最多次哭相的,应该就是宋清然了。黎薇性格理智强势,从未在他面前掉过眼泪。
他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双目无措地看着她,手温柔地抚上她的背,“好了好了,对不起,我太用力了。”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小脸哭成一团,红彤彤的。随即又低下头继续哭,哭了好一阵都还能听到声音,何以随担心她哭到缺氧,将她小脸抬了起来。
单手托着她的下巴,食指给她擦泪,越擦越多。泪水像是喷涌的瀑布,止不住地往外流。何以随终于明白为什么明明男人身上的水占比要比女人多,人类却还是固执的说女人是水做的。
这么能哭,可不就是水做的吗?
“那么疼?那就哭吧,脸哭花了我给你擦,眼睛哭肿了我帮你敷。”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从来都不是致命一击,反而可能是渴望已久的涓涓细流。
这是她千千万万个午夜梦回啊,这个令她又哭又笑的男人,这个她幻想了那么久的时刻。
现在,真的全都实现了。
明明是应该开心的,可眼泪却愈发汹涌,“我该怎么办?”
她扑进男人的怀抱,带着浓重的哭腔,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我该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
我深爱了那么多年的少年啊,能不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她没说其他,何以随也没问。
她不说,他就压下心中所有的疑问。
她哭累了就躺在他怀里安静下来,何以随见她气息平缓,低头给她擦了眼泪,轻手轻脚地把她抱回房间。
他缓缓地把怀里的女人放到床上,细心地给她盖上被子。灯光刺眼,他起身去关灯,心里的石头总是放不下来,他又折回去,替她掖了下被子。
起身时看了眼床上的小兔子,小脸白净,鼻尖红红的,眉头始终皱着不肯放下来,小嘴也是撅着,满脸都写着不开心。
他转身时,手臂被拉住。
床上的人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醒了,小脸皱成一团,委屈巴巴地看着他。刺痛了他的双眼,连带着心都跟着痛。
“你能不要总是走吗?”
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只知道往前走?
你能不能有那么一次回头看看我?
你能不能等等我?
我会变好的,我也能跳舞,我也可以变漂亮,我也可以陪你去a市。
只是,你能不走吗?
有那么的一瞬,何以随的表情是诧异的。下一秒,他听到自己的心底传来一道声音,“好。”
人伤心难过的时候,脑子是不可能有清楚的逻辑思维的。
宋清然想到林欣说的那番话,她说她曾经真的好爱好爱徐征啊。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何以随,嘴巴像是不受控制一般,在心底盘旋已久的话,终究是带着哭腔说了出来。
“我有一个喜欢了很多年的人。”
“可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和他就是不能在一起。”
几乎是下意识地,甚至没有经过大脑,他问:“那么喜欢吗?”
“嗯,好喜欢好喜欢。”
是啊,我真的真的好喜欢你啊。
《偷偷藏不住》里的桑稚在醉酒后也没敢说出段嘉许三个字,她和她一样,有一个酒醉后都不敢说出口的名字。
她好怕呀,怕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宋清然很喜欢看小说,钟爱暗恋文,但她有一个癖好,她只喜欢看he的文。她一向是个感性的人,有时候没了解清楚,误入了一篇be文,她会因此难过好几天。
可就是那么喜欢看happy ending 的她,却在动笔写自己的故事时,给了一个be的结局。
窗帘没拉,月光散落进来,何以随借着缕缕微弱的月光看她,他看到白皙的小手从自己身上挪开,看到她把整张脸埋进枕头里。
应该是真的哭累了,没多久她就睡着了,眼睫上还挂着泪珠,在月光下,晶莹剔透。何以随站在原地看着,怕吵醒她,他没有走上前为她擦拭,只是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
过了很久,久到何以随感觉双腿传来麻木感,明明在手术台上站几小时都能站得住。此刻,他只觉得身心俱疲。
他想起那晚回家后给她转的那笔钱,她不收,她说他借给她的外套被她不小心弄丢了,这些东西是补偿。
所以,是补偿吗?
那些真诚,关心,温柔,体贴,理解。
所以,是因为池询吗?
因为他是池询的朋友。
“真的那么喜欢他吗?”
心中的不甘始终难以压制,他握着门把手,遥遥望着床上安然入睡的人,又问了一遍。
这次,回答他的,只有无尽的沉默。
他低头无奈地笑,“这样也好。”
这样也好,这样才能打消我对你的所有念头,我本就配不上你。
半夜,宋清然从梦中惊醒。她做了一个噩梦,梦到林欣倒在血泊之中,浑身遍体淋身,徐恒瑞哭着求她。
小孩子哭声洪亮,“宋老师,求求你,救救我妈妈。”
画面一转她看到失去母亲的徐恒瑞,孤零零地走在马路边,眼神空洞得吓人。她叫他,他也不理会她,只是自顾自地往前走。
突然,有一辆车驶向他,宋清然吓得直接从梦中惊醒。
动作剧烈,她呼吸急促,只觉得头痛欲裂。
宋清然很少会做噩梦,但每次一做噩梦她就会心悸。
原因是她妈妈去世的前一天,她也做了一个噩梦,她梦到她妈妈一直在走,无论她在后面怎么哭喊打闹,她妈妈都没有停下来。
自那之后,每次做噩梦她都会害怕得不行。上大学时有一次梦到宋老师在庭院摔倒了,她给宋老师打电话,宋老师没接。
霎时,各种不好的念头涌上脑海,恐惧席卷而来,吓得她连夜赶回家。
结果,是宋老师的手机不小心关了静音没听见,后来早上起来直接就去学校盯学生上早自习了,没顾上回她。
那次之后,宋清然学乖了,记下了所有邻居的电话号码。
抛开细枝末节,宋清然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和宋老师说了个大概,来之前,她就已经做好了被父亲骂多管闲事的准备。
宋老师从小就告诉她,静坐常思己过,闲谈莫论人非。她父亲一生,最恨多管闲事,嚼舌根的嘴碎之人。
后半夜她没再睡,睡不着也不敢睡。各种预判各种退路她都想了,最后也没拿定主意。
宋老师听完的确是把她骂了一顿,不过骂得不是多管闲事,而是枉为师表。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学生遭罪,你也配为人师。”
生平最讲究文雅的宋老师,把优美的‘中国话’都说出来了。
“现在是法治社会,你要相信国家,邪永不压正。”
宋老师气得踢了一脚旁边的垃圾桶,“就是因为你们这种明哲保身的态度,才助长了歪门邪道之风。”
是啊,现在多的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如果她真的选择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那么她和那些不肯帮林欣的律师,与徐征苟同的人有何区别。
或许也可以这样说。
爱让人有了软肋,也有了盔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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