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往事（二）

薄黎被救的这段我没有错过，我不知道被埋在大雪里多长时间，薄黎已经昏了过去，我却保持着清醒。

        一双冰冷的手把薄黎从雪里挖了出来，那双手很美，纤长白皙，莹润如玉，此刻因为挖雪救人被冻得通红，不免叫人觉得心疼。

        救人的是个姑娘，披着一件白狐裘，用兜帽遮住了头脸，看不清长得什么样子，但是只看那双手我也能猜到，一定是个大美人。

        美人姑娘一个人拖动了薄黎，把他带到了一个竹筏上。

        我惊奇于雪山中居然会有竹筏这种东西，接下来美人姑娘把竹筏推到一边，我才注意到原来这里竟有条暗河，水清而深。

        这里是山崖下，到处都是积雪，暗河处在山崖的正下方，绕着崖底缓缓流动。

        美人姑娘也踏上竹筏，朝一个方向划过去。

        暗河处在两座崖壁中间，崖壁高耸，中间窄细，正是“一线天”，然而穿过那“一线天”，景色便豁然开朗。

        河两旁是一大片平原，积雪逐渐变少，取而代之的是葱葱茏茏的绿色。

        竹筏靠岸，美人姑娘拖着薄黎来到了岸上，找了些枯枝，燃起篝火。

        又用树枝搭了个简单的架子，把薄黎的外衣脱下来，放在火堆旁烤干。

        昏迷的薄黎在感受到温暖后，终于醒过来了。

        他睁开眼睛，撑着做起来，打量四周，懵懂问道：“这是哪儿？”

        “幽族的外围。”

        这声音清脆娇柔，说话的人正是美人姑娘。

        “是姑娘救了我吗？”薄黎虽然身体没什么力气，依旧朝面前的姑娘行了个简单的礼。

        “举手之劳罢了，你不用挂在心上。”姑娘拨了拨火堆，火光愈加明亮，蹦出几个火星子。

        “救命之恩，薄黎无以为报，待出得这雪山，当备上一份重礼厚谢。”

        “我不需要什么礼物，只要你别将我救你的事情说出去就好啦。”姑娘叹了口气，“见到她们，你说你是意外来到这里的，别说是我带你进来的。”

        这要求提的古怪，薄黎道：“不知是什么人，姑娘能否告诉我，免得出了差错。”

        姑娘向下拽了下帽檐：“她们呀，是我的护卫，亦是我的玩伴。”

        薄黎试探着问道：“姑娘是偷偷跑出来的？”

        她轻轻点头，一张脸遮得严实，露出的下颌小巧精致：“我没见过外面的世界，实在是好奇，偷偷撇了她们，跑出来的。没想到遇上了你。”

        薄黎咳嗽一声：“那我岂不是坏了姑娘的计划？”

        “没关系，没有你，我也跑不了多远的。”姑娘摇头，“我虽然救了你，但最好还是让医师看一看才行，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带你回我的族中，让大医师帮你诊治。”

        薄黎眼中闪动着精光，笑道：“麻烦姑娘了。”

        “对了，你为什么来雪山，雪山这么冷，上面都是雪，很少有人来这里的。”姑娘问道。

        “是为了雪山神女。”

        “雪山神女？”她的声音听起来颇为惊愕，“雪山里哪有神女？”

        薄黎作出一副失望的样子：“果然只是编造的传说吗，看来是我莽撞了。”

        “雪山里没有神女，只有我们幽族。”姑娘接了话，语气突然羞恼，“你在套我的话？”

        薄黎彬彬有礼道：“姑娘误会了，我没有打听姑娘身家的意思，若是嘴里有一句虚言，便让我永失所爱。”

        “你这人——”姑娘气道，“怎么能随便发誓，还拿喜欢的人发。我们幽族对誓言是很看重的，你若是说了谎，不仅对不起你自己，也对不起你喜欢的人。”

        “姑娘教训的是。不过我一时心急，只是想证明在下并非那谎话连篇的人。”

        见薄黎态度真挚，姑娘不好意思地拽了拽帽檐：“我相信你就是，你可千万不要发这么毒的誓言了。”

        薄黎微微一笑：“姑娘既然信了我，我也不能辜负姑娘的信任。姑娘有什么想知道的事，尽管问我就是。”

        姑娘想了会儿，“你见过桃花吗，桃花是什么样的？”

        眼见周围绿色起伏，碧草藉地，却不见一点白，一朵红，薄黎方才察觉到哪里不对，疑惑道：“这里没有花？”

        “幽族的领地是没有花的，只有一望无际的绿色。”姑娘顿了下，“不对，你别说其他的，只回答我的问题就是。”

        “是。”薄黎笑着应了，“我的家乡就有上千株桃花，每逢春日三月，桃花盛开，好像天上的云霞落入人间，美不胜收。每到花期，便有人携亲会友，共赏桃花。我也喜欢这个时候出门，因为能碰到许多像姑娘这样的美人。”

        “……你都没看到我，怎知我是美人。”姑娘被薄黎最后一句话刺激地转过身去，“长老们说，像你这样的说话人，都是登徒子，你是登徒子吗？”

        薄黎话一出口，发现冒犯了人，忙不迭起身作揖：”是在下失言，在下并非登徒子，只是喜欢画美人图，是以对长得好看的女子多有留意。如果冒犯了姑娘，请姑娘恕罪。”

        姑娘大度地原谅了他：“其实我也不知道登徒子长什么样子，你长得这么好看，我想你应该不是登徒子。”

        一个人长得好不好看和他是不是坏人之间是没有什么联系的，虽有“相由心生”这个词，但是父母给的容貌，哪能说变就变，然而大多数人都喜欢长得好看的，就如喜欢花的人多过喜欢草的一样。

        由此可见这位姑娘实在是个心思单纯的人，不然也不会说出这样没有道理的话。

        当然，薄黎的那张脸的确有点欺骗性，君子端方，温文尔雅。

        姑娘问桃花长得什么样，作为一朵不知道为什么附在薄黎袖子上的桃花，我本以为他会把我送给姑娘，没想到他一点提的意思也没有，看来是没有注意到我。

        那厢两个人又开始聊了起来，聊的都是外边的事，薄黎为了画美人图，走过不少地方，讲起故事不能说是妙语连珠，也是娓娓动听，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是越来越短，都快挨到一块去了。

        薄黎拨弄着篝火，火光映出两个并肩的影子，月明星稀，风冷情暖。

        一夜交心，薄黎也知道了姑娘的名字：妙华嫣——幽族圣女。

        古往今来，担任什么什么圣女的不是□□组织打的幌子，就是一群人里挑出来承担某种责任的倒霉孩子，妙华嫣不知是前者后者，但显然，她不算一个听话的圣女，不然也不会在族中举行祭典前一个月逃出来。

        据妙华嫣所言，幽族长年居住在这雪山中的山谷中，自给自足，山谷中均是青草绿树，她在此生活了十八年。

        十八年里，妙华嫣每日要学的就是跟着长老跳幽族中传下来的古老舞蹈，那舞蹈很难学，妙华嫣学了三年方才摸到舞中精魂。

        学会舞蹈后，就是跟着其他长老学习引灵之术，跳祭舞时便可以与天地沟通。

        薄黎不信神佛，更不会相信这莫须有的引灵之说，当做是妙华嫣的族中长老忽悠人的，不把此事放在心上。

        总结下来，妙华嫣是个单纯的姑娘，不然也不会在见到一个陌生人后把自家的家底透了大半，甚至还约定一起去雪山外玩。

        可惜的是这个约定在他们还没出雪山时就断了，原因当然是圣女出逃，幽族的长老派人出来寻找，要带她回去。

        作为突然出现在圣女身边的陌生男人，薄黎被挂上了“勾引圣女”的罪名，一起带回了幽族。

        虽然勾引这个事向来是女人勾引男人，具体操作可见史书上的西施飞燕，后世记载她们都是以红颜祸水，美色误国为主要形象。

        鉴于薄黎长得不错，妙华嫣又是个单纯的圣女，所以勾引的名头落在了薄黎身上。

        带回圣女的人都是男子，身材高大，皆着白袍，神情也是严肃得紧。

        穿过那片长满参天巨树的林子时，薄黎的世界观受到了冲击，数不清的白色光球在林中飞翔跳跃，它们一点也不怕人，落在树枝上，落在石头上，落在人的肩膀上。

        有只光球飞到了薄黎的袖子边上，我和它面对面，总算打量清楚了这东西长得什么样子。

        它和我差不多大，毛绒绒的，两颗黑豆子似的小眼睛镶嵌在身子上，骨碌碌的转，是个极可爱的家伙。

        薄黎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些小东西，但是他明智的没有问出口，从看到这些东西的那一刻起，他意识到，他接下来将面对的，会是他过去从来没有过的经历。

        林深光乱，中间路径弯弯绕绕，有水拍击石头的声音传来，而我们一路沉默前行，来到了一座瀑布前。

        有古诗言“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水从高崖上落下，仿佛巨大的白练垂落，轰隆隆的水声几欲震聋人的耳朵，无数水珠飞溅，大大小小的七彩光芒在半空中显现。

        几个白袍男子走出来，站在瀑布冲击下形成的水潭前，双手弄成一个奇怪的姿势，口中念念有词，更加奇特的是，瀑布从中间分开，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窟，又有水从水潭中升起，渐次形成通往洞窟的阶梯。

        然后他们分开，作出一个请的姿势，妙华嫣轻轻叹口气，转头对薄黎道：“请你放心，我会向长老解释清楚，让他们放你走的。”

        说罢，上了这流水阶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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