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乌祸(五)
邙师傅点头,按压着手上的油酥皮,“你说的没错,永安公主既然得陛下看重,你说,为什么会有这克夫的流言传出来?”
邙师傅的话如醍醐灌顶,我瞬间明白过来,姬弗是故意的,而姬梓岚也默认了这个流言的传播。
接下来,邙师傅又道:“总有那么几个不信邪的,认为自己命硬,还有个连着死了三任老婆的男人,找长公主自荐枕席。”
我暗想,哪怕有一个成功了,长公主也不至于今年二十七了,还孤身一人。
邙师傅道:“虽然没死,却免不了天天小灾小难不断,这克夫的名头也算落实了。直到长公主患上怪病,帝京中传言她这是自己克自己,陛下忽然发难,把热于口舌的人送进大牢,吃了几天牢饭,这克夫克己的传言才听不到了。”
我倏然明白,所谓的不愿成婚,是姬氏姐弟两人共同议定的,而现在,他们的驸马人选出现了偏差,所以两人之间也有了矛盾。
崔璞一直在旁边听我和邙师傅聊天,这时他道:“请问邙师傅,长公主得了怪病之前,宫中可发生过什么怪事?”
邙师傅思考片刻,有条不紊地往酥饼皮里包馅,说道:“怪事没有,婚事倒有一件,北羌王向长公主求亲,长公主既没有答应,也没有反对。但是不久后,便传出宫中午有妖怪出没,长公主身染怪病,陛下下诏寻天下名医和术师。”
包完馅后,邙师傅理所当然地指使崔璞,“郎君年轻,别傻站着,来帮我烧火。”
崔璞愣了下,乖乖地去引火。
说起来,邙师傅也是个怪人,有些烧火洗锅的杂事,可以交给宫人做,他却是一手包办,从来不让人插手,算得上是个怪癖了。
火起来后,邙师傅道:“你这年轻人,虽说看着贵气,手下倒是不生,我还以为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子哥。”
说罢,邙师傅瞧了我一眼,“小姑娘眼光不错,挑的好夫婿。”
我顿时脸红了,连忙反驳,“不是不是,你误会了,琢玉不是我……夫婿,他是我师侄。”
“师侄?”邙师傅眉毛高高挑起,打量我两下,“没想到你看着年龄不大,辈分不小。而且听说你们整天形影不离的。”
这都是谁胡说,我们哪有整天形影不离——说起来,我和崔璞,的确经常一起行动。
我想反驳都找不了借口,尬笑两声,当做回应。
崔璞泰然自若,道:“师叔刚来帝京,宫中诸事不熟,所以我多看顾,并无儿女私情。”
我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何表情,但是听了他这句话,心里却是难受的紧。他是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
他本来就不喜欢我。
我告诫自己,这没什么好伤心的,不能因为多相处了几天,便得意忘形。
崔璞道:“我命孤苦,得宗门不弃,苟活至今。师叔自有她的好姻缘,不用我来置喙。”
他眉目俊美,袖口挽了半截,专注烧火的样子,像是仙人落了凡间,沾染红尘烟火。
“罢了罢了。”邙师傅摆摆手,“你们年轻人的事,我才懒得多管,别像镜十三那坏家伙一样,给我添麻烦,我就感激不尽了。”
关于崔璞的过去,我从师父那里听说过,说他家人俱被恶人所杀,他有幸逃过一劫,流落江湖,后来寻上影宗,九百台阶一跪一叩,成了原鹊长老的弟子。
他经常下山做任务,也是为了能够找到杀死他家人的凶手。
可惜天不遂人愿,直到现在,崔璞也不清楚他的仇人是谁,依稀听师父说过,好像是个侏儒。
邙师傅做的是荷花酥,粉色外皮,深红内馅,层层叠叠的模样,和荷花差不了多少,怪不得叫做荷花酥了。
吃起来也是香酥可口,味道甜腻动人,可谓又好看又好吃。
刚才不愉快的心情,随着这一口荷花酥下去,苦也变甜了。
邙师傅洗净手,泡了一壶雨前龙井。
他道:“单吃荷花酥容易腻口,还要配上茶,才算适宜。”
一口茶,一口荷花酥,快活似神仙!
吃罢,邙师傅问我:“豆沙糕学的怎么样了,回去后有没有自己试着做?”
我仿佛成了学堂里的学生,叫来被夫子检查作业,这几天忙着调查乌祸的事,哪里会想到练习糕点做法。
窘迫充斥着整个脑袋,莫名的羞愧压着我抬不起头,“那个啊……还没有练习过。”
邙师傅一副了然的样子,“我就不问了,毕竟你当初,也不是真的为学习糕点的做法而来。”
我更加窘迫,“那个……”
崔璞道:“不知道师叔学做的是什么糕点,我也想试试。”
他冲我笑了下,我知道,他是在为我解围。
邙师傅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爽快地答应,“好啊,看看你们两个谁学得快。”
其实做豆沙糕很简单,糯米粉加水醒一会儿,上锅蒸熟。提前泡了一夜的红小豆煮熟,沥干水分,加油小火翻炒,用的时候加糖和桂花蜜。
邙师傅虽然这么说,但他是个精益求精的人,面团醒到什么样子,水要沥到什么程度,豆沙炒的松散又不能太干……都是有讲究的。
我和崔璞差点一天的时间都耗在做豆沙糕上,长乐宫里派人传话,我们才离开了。
路上我和崔璞感叹道:“如果以后不除妖,卖豆沙糕也算是个营生?”
没想到崔璞点头称是,甚至还道:“只是这走街串巷、起早贪黑的活计,不适合师叔你来干。”
我挠挠头,“是吗,可能我也就给你打打下手?”
崔璞愣了下,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刚回到如归殿,我们便听到宫人讨论着北羌王求亲的事,听说他今天在朝堂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求娶永安公主。
说婚事约定,与大周结百年盟约,互不侵犯,开放边境,贸易往来,永结为好。
我与崔璞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惊讶。
想来是北羌王等不及了,在帝京一直受乌祸侵扰,所以要尽快完成和永安公主的婚事。
那么陛下他,同意了吗?
我有一种莫名的直觉,北羌王今天晚上,会出事。
正所谓好的不灵坏的灵,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运气,因为担心我叫上崔璞去鸿胪寺看了一眼。
巨大的黑鸟展翅浮在鸿胪寺的上方,下面所有人都视若无睹,看着北羌王在院子里发疯。
我不清楚乌祸是否有影响人心的能力,但是当它看到我们,张嘴怪叫一声,声音凄厉。
崔璞似是受了影响,脸色发白,眉头皱的死紧,一双腿重若千钧,要站不住似的。
他捂着胸口,勉强用剑撑在地上,话都说不出来。
我虽然担心,但是也知道,当下只有制服乌祸,才能让崔璞从这奇怪的术法中解脱。
我扶着崔璞的胳膊,“你还好吧,能不能撑住。”
崔璞汗如雨下,摇摇头,“我没事,没想到乌祸居然能使出这种从未见过的术法。”他看我一眼,很是诧异,“澶微,你没有中那术法?”
他终于又叫我的名字了,我暗骂自己,乱想什么,再拖下去,崔璞说不定会受伤。
我点点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乌祸的叫声没有对我造成影响。你如果没事,先撤去安全地方,我来解决。”
乌祸既然不属妖类,我身上带的一些对付妖的符篆是用不上了,唯有靠着自己一身武艺和手中的短剑,和乌祸来较个高下!
我运足气力,越上墙头,跳到屋脊上,寻找周遭较高的地方,只有这样,才能靠近乌祸。
这期间,乌祸又嘶叫了两声,见我不受影响,竟然主动沉下身子,那翅膀一扇,我顿觉一股风直冲我刮了过来,飞沙走石形容亦不为过。
今天晚上的月亮尚算明朗,不至于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
可恨的是那乌祸翅膀不停扇动,怪风刮得我几乎睁不开眼睛。
从前任何险境都不惧,现在不过是阵风,竟然也挡住我出手了。
我无奈摇头,或许是师父太娇惯了我,曾经嗜血的人,不能连阵风都怕。
我宁心定神,使出一招“千斤坠”,站定身子,翻出短剑,在狂风中仔细辨认,手腕发力,朝着乌祸的眼睛扔了过去。
我用了大力气,虽有风呼啸,但是短剑一往无前,携着肃杀之气,穿过了乌祸的眼睛。
风住。
乌祸昂头一声长啸,我疾速跑过屋顶,终于在短剑落下前接住了它。
乌祸胡乱摆动着头,两翼不停扇动,黑气萦绕着它,凝聚成黑雾,把乌祸整个包裹住。
绿色的流光一闪而过,落在我跟前,芊泽托着下巴,“这可不好办。”
她回过头,单手叉腰,眉毛高高扬起,“你可是把它激怒了啊,澶微。”
我看着因为乌祸受伤,所以才能自如行动,朝我奔过来的崔璞,高高提起的心突然又放了下去,对芊泽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会解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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