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拒婚

黛玉虽两世都活得不久，但一向爱读书，前世连那些世俗话本、情词艳曲之流都有涉猎，是以今日这尚书夫人一到，早猜到是为着什么。但史太君的话还是令她一惊，脱口道：“我、我不……”

        话刚出口就觉得不妥，但此事是万万不能点头的，只得紧紧闭了嘴，低下头去。

        王夫人在旁看着，生怕她年少不晓事，张口就回绝了，叫尚书夫人脸上挂不住，忙道：“老祖宗也真是的，咱们表姑娘可是娇娇女，哪有这样的事当面对她说的。”

        史太君也察觉了，就势笑道：“可见我老了，不懂她们小儿女的心了。”

        尚书夫人也便笑道：“老祖宗经过多少事，连我们都比不了的。只是小姑娘爱害羞，也是人之常情。”

        史太君和王夫人见她口头缓和，未必要立等一个准信，心里都是一宽，便又寒暄几句，方送了客。

        黛玉知道自己是躲不过的，也不告退，静等着两人开口。

        王夫人见史太君也是神色变幻，沉吟半晌，自己先道：“论理咱们姑娘也没有配不起的人家。妹妹不必提了，那是咱们家的千金小姐，况咱们与北府向来也交好。就是林姑爷，祖上也极煊赫的，林姑爷又是探花郎，金殿面圣过的。姑娘这个出身，不要说侧妃，就是王爷如今要娶正妃，也没什么含糊之处。我看这位夫人来的倒是有诚意，未审老太太是怎么想？”

        史太君先招手叫过黛玉来，让她坐在自己身边，方叹了一声道：“就是你说的，区区一个侧妃，委屈我玉儿了。”

        黛玉本来满心愁绪，一听这话，忍俊不禁道：“祖母和舅母也忒捧着我了，我有什么好处，值得人家王爷巴巴儿的来求娶呢！”

        王夫人趁机道：“可是呢，也不曾听姑娘提过，如何就得了北静王爷的青睐了？”

        黛玉忍不住一顿，觉得这话倒像在说自己和北静郡王有私，心想那日让他搭车，不过是见他半路为难，偶施援手，倒惹了这么大麻烦上身。这话是断断不能提的，只淡淡道：“就是咱们偶尔去王府赏花，王妃倒像颇与我谈得来似的。别的，我也不知道。”

        史太君听了，心念一动，问王夫人道：“说是北静王和王妃成婚七八年了，并不曾有个一男半女的，可有这事么？”

        这么一提，王夫人也想起来了，忙道：“可不是么！看这情形，只怕王妃前几年就在物色了。”看了一眼黛玉，却又不再说了。

        黛玉明知她们是看自己年纪小，听不懂，这时却也醒悟，北静郡王要纳一位侧妃，就是为了传承子嗣的，不想就挑上了自己，心下更是不悦。

        又想起当日在城外遇到北静王，听宝玉的意思，他原是出城去会那优伶蒋玉菡的。一个男人家里有妻室，还是王爷，竟如此不检点，未免把当日见到他本人的好印象都冲了个一干二净。

        想了想便道：“我……我是不嫁的，愿意一辈子陪着祖母过活。”

        史太君如何看不出她是不愿意，又听这话，又是高兴，又是叹气，道：“傻丫头，我还能活几年？你不嫁人，终究也不成的。”

        黛玉见王夫人目光暗闪了闪，心道她怕是疑心自己要赖在贾府，便哼了一声道：“我偏是不嫁呢，天王老子来了，也是不嫁！老太太若是百年之后归了天，我就出城去找个清静农舍住着，雇几个人种田，自给自足，也就罢了。”

        史太君是知道她有处庄院，也有田产的，听她说的打算虽好，却不脱稚气，当下连愁都忘了，哈哈笑道：“你倒打算得巧！你道田居是那么容易的？有坏人打你主意怎么办？”

        黛玉便仰了仰头，道：“养几条狗，统统咬回去，就是了。”

        这一回连王夫人都笑了，看着史太君道：“咱们大姑娘是个有主意的，她说不愿意，那就算了吧。改日我过府拜尚书夫人，向她说透了，也就是了。”

        黛玉讶然，她本以为史太君也罢了，王夫人总会再劝自己一番，多费些唇舌，不想这么简单就回绝了。不禁迟疑道：“舅母若是为难，不如我去……”

        史太君把她搂在怀里笑道：“哪用得着你小孩子家家的去说话！这是做亲呢，又不是结仇，任他是王爷，难道还能强娶了我孙女去？”

        黛玉登时恍然。想必史太君和王夫人都以为北静王府动这个念头，只是为了王府与贾府之间多一层联系，但黛玉并不是贾府的人，虽与史太君祖孙情深，但将来史太君离世，就未必再会眷顾府上了。是以王夫人也并不看好这门婚事。

        见她们不知自己和北静郡王那一面之缘，黛玉想也不必说破，横生枝节，倒是这么葫芦提地拒了婚就好。

        果然次日王夫人过了尚书府去，再回来时也没说什么，而北静王府那边，自此偃旗息鼓，再没有一点消息。

        黛玉却不敢大意，这一段时间便不再出门，每日只是闷在房里。

        倒是凤姐那边不时来访，一是听说了北静郡王遣人说亲的事，不免来调笑她一番，又一件，便是告知她近日贾琏在外的时候少，倒是回家的时候多了。

        黛玉和凤姐如今算是闺中密友，无话不说的，先反唇相讥了一通，才笑道：“这么说来，那尤二姑娘也不新鲜了？”

        凤姐哼了一声道：“我只道她狐媚子，必有些手段，谁成想这么几天就笼络不住了，也着实可笑！”

        黛玉不由得拍她一下，嗔道：“这话你也是对我说得的？我怎么听你口中，连对琏二哥哥也不甚在意了，倒像他活该被人狐媚了似的？”

        凤姐道：“可不男人都是这么个样儿！在他们眼里，女人算得什么？头一条就是要年轻貌美，又能听他话的，第二条，要给他传宗接代。你看我没生个儿子，多少不好！我如今也想开了，趁着我还讨老太太、太太喜欢呢，我就兴头点，赶什么时候失了宠，我们那爷是不会给我遮风挡雨的，把我休了还不一定呢！我还管他被谁狐媚了？”

        黛玉听她说到这个份上，不禁暗暗心惊，蓦地想起曾在那太虚幻境薄命司里看过的册子，其中有“哭向金陵”之语，可见凤姐后来结局必不是好的，但中间一句自己一直不解。如今听她说到休弃之事，那判词怕不是“冷来休”三字？

        这念头在她心里越想越真，只觉得不可不防，又见凤姐自己也看开了许多，便点头道：“虽不至就到这种地步，但你能不生气，且为自己打算将来，倒也好。说起后路，你也知道我虽是一个人，在外面算是有产业的，你要不要也添一份，就算是‘狡兔三窟’了？”

        凤姐一听就笑了，指着她道：“你这小丫头，我就算会弄钱的了，不想竟被你弄到我的头上！先说好，我是看着你的面子，换了别人，我断不入这个股的！你且说说你能分我多少钱呢？”

        黛玉也笑道：“可见我就不该招你，八字儿还没一撇的事，你都跟我算上账了！”

        虽是二人戏谑玩笑，但接下来正正经经，竟是把庄子上如今的生发、经营都摊开来数说了一遍，又说些哪里可以种什么东西，什么物产能卖得上价之类，连两人分红都细细算好了，才罢休。

        凤姐临出门时便道：“先前你进府时，我只道林姑父是个才子，必将你养得清高孤傲，只知读书，万不肯听俗务的，谁知……”

        黛玉听了不由得感叹，心想我上一世可不正是如此，却有什么好下场了？如今也不过为了自保，必先独立罢了。

        因截断了她笑道：“‘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连圣人都叫老农嘲笑呢，如今我也不亲自种地，难道还不该懂些个道理？只做个豪门大宅里的千金小姐，最后不过叫人娶了去生儿子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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