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四章探涧

黛玉并没想到竟会是这样，原本只是想帮绿萼完成心愿，是以像当初自己一般，用了重生之术。但想来绿萼这一生中最大的转折便是在这个时候，她便只能回到六岁之时，重新来过。

        但六岁的孩童毕竟力量微弱，而她父母的争执又是天命运数使然，最终还是发生了，却让绿萼满心自责，竟欲离魂。若非黛玉在此，她恐怕已再次夭亡，也未可知。

        黛玉唤了她几声，都听不见她答应，只能隐隐察觉她在心内静静地待着，倒还算清醒，也只能由得她去了。

        现下最要紧的，是如何在先杀了情妇、又害了发妻的公孙止面前活下去。

        黛玉不是绿萼，对她这位父亲没有任何幻想，这个男人，是彻头彻尾的天性凉薄，心狠手辣。

        正暗自思忖着，忽听门上一响，正是公孙止走了进来。

        绿萼被他们夫妻带回来之后就放在房内，后来公孙止暗害裘千尺的事，自忖没人得知，因此仍作出一副慈父模样，来看女儿。

        黛玉见他看到自己坐在床边，面露疑色，心想这是个老狐狸，莫要被他看出破绽，便伸手在眼上揉了揉，抢先道：“爹爹，我醒啦！”

        公孙止看女儿眼眶发红，神情还懵懵懂懂的，确实是个刚睡醒的样子，顿时放了心，过去抱她坐在腿上。

        黛玉心里极为鄙夷，外表却不露出，顺着他的逗弄笑了笑，忽然道：“爹爹，你跟娘和好了吗？”

        这一着却是险棋，倘若公孙止忌惮她这个裘千尺的女儿，说不定把心一横，就连她也害了。但公孙止向来对裘千尺又敬又怕，又刚做了亏心事，未必再有这样的胆量。

        果然公孙止身子颤抖一下，脸上却笑容不改，道：“萼儿放心，娘已经原谅爹爹啦。现在娘去闭关练功，爹来照顾萼儿，好不好？”

        黛玉暗中点了点头，想这人倒还没有完全丧心病狂。而且看来是想好了对策，先用裘千尺闭关拖一拖时日，待七日之后，再捏造个理由就说她暴毙，那时候手脚也都做好了，就更容易掩人耳目。

        当下也不多说，只是笑着点了点头，在公孙止轻声哄睡中闭上了眼睛。

        公孙止一走，黛玉也不起身，只在心中暗唤了两声绿萼。听她稍有动静，便道：“你且莫要自怨自艾，如今你母亲的事比什么都要紧。前世你被蒙在鼓里，任由她受了十几年的苦，如今你却是知情的，难道不救她去吗？”

        绿萼猛然醒觉，似乎要答应，却又叹了口气。

        黛玉和她相处这些日子，渐渐心意相通，不必她说，便点头道：“我如今附身于你，不能用仙法，以你这小孩子之力，的确也难为。你倒是先想想，怎么能和你母亲通个消息，给她送些吃食也好。”

        这么一说，绿萼立刻想了起来，忙道：“我记得当初和杨大哥一起掉入鳄潭，后来在石窟中找到我娘，从山顶的石缝中爬了出来。那里是庄子旁边的一座山峰，名叫厉鬼峰。”

        黛玉想了想，已有了主意，便径自去找公孙止，说是自己在庄上气闷，要到附近山上去玩，央他相陪。

        公孙止这边一心要给裘千尺的失踪善后，哪有闲心跟小女儿出门，百般敷衍不得，只好叫了几个家人，嘱他们照顾好小姐，便放她去了。

        黛玉得了这个许可，便过了明路，又去找厨房做了许多吃食，只说要在山中风景优美的地方用餐。她如今用的是绿萼的身份，庄上家人皆是裘千尺陪嫁过来的，哪有不听从之理？

        绿萼见她就这么公然出了山庄，带着一群人和满满一篮子食物直奔厉鬼峰，不禁又是佩服，又是疑惑，道：“怎么爹爹不拦着你？”一时忧虑，又道，“你可小心，万一他趁我们去到野外，偷施暗算……”

        黛玉冷笑道：“你倒是对你父亲一点信任也没有了。”不等绿萼答话，便继续道，“放心，他如今不敢。你母亲的事尚且没个结果，他再害了你，这庄子上都是裘家的人，难道你外祖家里不来找他说话吗？”

        她听说裘千尺武功远比公孙止为高，庄子上的家人又都是跟着她陪嫁过来的，早就想到此节，料定公孙止忌惮岳家，总要留着绿萼帮他演一出苦情戏，不至于下狠手斩草除根。

        绿萼顿时明白过来，又道：“我从没听娘提过外祖父母，想来是很早就殁了，但我娘有两位兄长，他们兄妹三人十分要好的。听说大舅舅也过世了，二舅舅尚在，且武功极高。”

        黛玉点头道：“那就是了。庄上都是你外祖家的人，你母亲有个好歹，公孙止纵然不说，也有人去禀你二舅。他如今得在七日内做好手脚，就顾不上你了。”

        两人在心里商量，脚下不停，不过半天工夫，已登上了厉鬼峰。

        按绿萼所说，这峰顶上有一处天然石隙，直通到底。黛玉便一边闲闲散步，一边在草木间找寻。

        身后家人们见这位小小姐巴巴儿地跑到峰顶来玩，早觉得纳闷，又见她低着头像是察看山石一般，不免上前询问。

        黛玉灵机一动，笑道：“我在寻宝呀！你们也都来帮忙，找到宝藏，我们一同分！”

        她做了两世的女孩儿了，装小女孩自然维妙维肖，一派天真烂漫的样子。家人们不虞有他，又为了哄小小姐开心，便装模作样，和她一同找起来。

        不多时便有人站在草从间招手，黛玉刚走过去，却又被旁边人拉住，道：“小小姐当心些！这里是个石涧，看不清有多深，只怕要一直通到底下了。要掉下去不是闹着玩的。”

        黛玉与绿萼闻言都是大喜，黛玉便拍手笑道：“妙极！想必这涧里就有宝藏了，你们谁愿意下去探一探？”

        家人们都吃了一惊，纷纷道：“今日咱们是来游玩，又没带绳子火种，怎么下去？待改日再来探吧！”

        黛玉作势嘟起嘴来，就像要不依，又觉得众人说的有理，不好辩驳的模样。过了片刻方道：“算啦，我们在这里坐一坐也好。”

        众人巴不得她就此罢休，听她要野餐，连声称是，就在涧旁找平整地方铺了块布，将篮子里的吃食都拿出来。

        黛玉看着他们摆碟子，自己也伸手帮忙，众人只道小孩子图个新鲜好玩，也由着她。

        只是东西都摆出来，众人才有些惊讶，想这些吃食都是小小姐自己到厨房吩咐装的，原以为就是些茶水糕点，不想一碟一碟摆出来，尽是些冷吃的鸡鸭鱼肉之类，还有一碟子馒头。

        黛玉冷眼看着他们面面相觑，露出诧异的神色，自己却一本正经道：“我们既然出来找宝藏，不知要经历多少困苦，自然要带些能饱腹、长劲儿的吃食。大家不必客气，一起吃啊！”

        一众家人这才明白过来，无非是小小姐要做个游戏，假作寻找宝藏，故尔做戏做全套。心里暗笑，表面倒是答应着，又听说所有人都有的吃，也不免有些高兴。

        黛玉这边装出个小孩子故作豪迈的模样，挥手请众人吃东西，正要再说些什么，蓦地手上一带，忍不住“哎哟”一声，那一碟子馒头和一只焦黄的烤鸡登时滚到一边去，顺着石缝骨碌碌地掉落到涧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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