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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聂惟真篇(三十一)


聂惟真抚上自己的心口,“你问,我这里有没有红痕?”

        若她没记错,心口的红痕,她昨天才在其他人身上见过。

        “是,红痕,成形的,能看得清楚轮廓的那种,”纪筠迟重复问道,“你有吗?”

        聂惟真摇摇头,“我没有,”顿了顿,她又问道,“我要怎么证明?”

        总不能把衣服脱了给他看吧。

        “无需证明,我相信你。”纪筠迟并未在聂惟真身上感受到相同的气息,他多问一句,也只是为了确认一下,他在自己的心脏位置圈了圈,“你还记得傅梓栩这个位置的红痕吗?”

        “记得。”聂惟真以为那是被热水烫红的,看样子并不是。

        “我这里,也有相似的红痕,不过,形状和他的不太一样。”纪筠迟说得聂惟真越发迷糊,什么红很不红痕的?红痕能说明什么?胎记?

        聂惟真瞪大双眼,“不会是胎记吧?你们是亲兄弟?”

        纪筠迟摇头,“不是,是后天因为某种原因才出现的。”

        “纪老师,您能不能直说,”聂惟真快被纪筠迟绕晕了,“您要是不知道从何说起,不如我问什么,您答什么。”

        纪筠迟略一思索,“也好,你想问什么?”

        “今晚为什么去医学院后山?”聂惟真问出她最想知道的问题。

        纪筠迟却答非所问,“你听过医学院后山的传说吗?”

        “什么传说?”聂惟真片刻之间便想起交接这个房子的时候房东姑娘给她讲过的故事,说医学院以前是一片乱葬岗,为了镇压怨灵,在上面修了一座道观,后来不知为何,道观被毁,f大建校以后请了高人来看,说只有种植香樟再设医学院才能镇压邪祟,不过她不确定纪筠迟指的传说是不是这个。

        “几百年前,那里是一片乱葬岗,犯了事的罪人秋后处决后,会被扔在那里,”纪筠迟开始讲述后山的由来,“尸体多了,总会出现各种各样的传说,即便没有邪门的东西,只要出现一丁点儿风吹草动不寻常之处,就会被人们一传十,十传百,传得格外邪门,当时的地方官为了安抚民众,镇压邪祟,就在上面修了一座道观,大约一百年前,这座道观毁于战火,从那以后,周围的人经常会听到从废墟里传出的奇怪的声音。”

        这个传说聂惟真听过,就是房东姑娘讲过的那一个,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从纪筠迟口中讲出来,她一点都没办法只当成一个传说。纪筠迟面色凝重,她听得手脚冰凉。

        “纪老师,您累不累,要不我们坐着说。”聂惟真回到沙发上坐下扯过抱枕抱住,她需要抓着什么东西才能缓解心头不断清晰的悚然。

        纪筠迟没有拆穿聂惟真,在侧边的单人沙发座上坐下,继续说道,“当时周围的人害怕,自发地在废墟旁烧纸钱,挂白幡,以求心安,但是无论他们做什么,废墟中还是时不时发出异响。后来f大建校,有关部门将这一块划给了f大,说或许在上面建学校,用书卷气来超度亡魂是可行的,这话错也不错,一开始建了文学院,没过多久就被雷劈了,之后又辗转建了好几个院,但是诡异得很,建什么倒什么,学校不得已请了高人来看,高人说要以毒攻毒建医学院,最好用香樟将这一片围起来,果然,学校照做以后,就再也没出过事。”

        纪筠迟讲完后,悠悠喝了一杯水,等待聂惟真缓过来。

        聂惟真将抱枕掐进怀中,悚然之感越发强烈,她希望纪筠迟能给她一个“子不语怪力乱神1”的解释,“纪筠迟,你知道原因,对不对?你能用科学的方法解释一下吗?”

        纪筠迟楞了一下,随即笑道,“都到这份上了,聂小姐还要坚持‘唯物主义’吗?那接下来的话你可就没法听了。”

        “接下来还有?”聂惟真问完才发现是白问,纪筠迟还没讲到他为什么会去后山呢!

        纪筠迟明白她一下子接受不了,想到后面还有更加冲击她世界观的,于是通情达理地让她先喝水调整一下心态。

        聂惟真喝了整整一杯,并没有用,她可能需要的不是水,是镇定剂。

        “算了,我不缓了,纪筠迟你继续吧。”

        “好吧。”纪筠迟往后靠了靠,找了一个舒服的角度,继续往下讲,“这个传说和事实大差不离,今晚你看到的那些人影,就是在那里游荡的魂魄。”

        “什么?!”聂惟真心态要爆炸了,尽管她看到那些东西的时候,多年“唯物主义”的世界观受到了冲击,但是她还是坚定地催眠自己,都是幻觉,一切都可以现代科学来解释,然而纪筠迟的话,彻底粉碎了她前二十多年的信仰。

        “不过你放心,不是怨灵,是道宗弟子的魂魄。”

        纪筠迟的安慰并没有什么效果,不是怨灵,可他们也是魂魄啊!是神魔志怪小说里才会出现的东西!

        世界观崩塌了,但是聂惟真的理智还在,她很快就猜到道宗弟子的魂魄从何而来,“是道观里的弟子?”

        “有些是,有些不是,你知道道门有四大宗吗?”纪筠迟问道。

        “四大宗又是什么?”

        她就是想调查方回锦之死背后隐藏的真相,怎么现在越扯越远了。

        “南北朝以前,道门只有一派,在终南山太虚峰,是道门正宗,天下大乱后,到了隋唐,道门一变为四,分别是茅山宗、鹫山宗、沧山宗和岐山宗,四宗分管天下道门多年,直到一百年前,在后山,也就是曾经的凌仪观,四宗因为某种原因被外人围攻,四宗精锐骨干尽数亡于那里,从此式微,在华夏大地上几乎销声匿迹,直到三十年前,四宗才重新恢复元气,重新开宗立派。”

        “岐山宗……”聂惟真好像在哪里听过。

        “聂小姐知道岐山宗?岐山宗目前是四宗之中香火最为鼎盛的一家,现任掌教道号逍羽。”纪筠迟插了一句题外话。

        多亏纪筠迟提醒,聂惟真想起来了,她听周明柔提过岐山宗,提过逍羽掌教,“然后呢?”

        纪筠迟言归正传,“今日你看见的那些光点,就是当年四宗弟子徘徊不去的魂魄。”

        “那为什么那些光点会冲向我?”还将她罩住,罩住她的时候,她感觉心脏处有什么东西要飞出来,又有什么东西在四肢百骸疯狂穿梭游走,让她疼得撕心裂肺。

        “这我不知道。”纪筠迟怕聂惟真不信,强调了一句,“我真的不知道,我去了后山许多次,今天第一回见那些东西,偏偏这一回有你在,我想,是不是你引出了那些东西。”

        聂惟真想说纪筠迟魔怔了,但是她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反驳,因为那些光点目标明确,实实在在冲向了她。

        “说来说去,你还没有回答我,你为什么要去后山?”

        “不是我不回答你,而是今晚之前,我也没有明确的目的,我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去的,本来今晚再没有发现我就另寻他法了,”纪筠迟深吸了一口气,神色复杂地看着聂惟真,“天意如此吧,让你今晚出现在那里。”

        “你想试什么?”聂惟真顺着纪筠迟的话问道。

        纪筠迟不自觉又抚上心口,眸光冰冷,“我想找到一种办法,来实现我的心愿,我要逆天而行之人,付出代价。”

        “谁逆天而行?”聂惟真迫不及待地问道,她直觉自己离真相近了一步。

        “一个道士,不,应该说是,道门的叛徒,”纪筠迟看了眼空空如也的水杯,“聂小姐,请问还有水吗?能否再问你讨一杯?”

        “有,稍等。”聂惟真起身去厨房倒水,途中她回头看了一眼纪筠迟,纪筠迟像坠入了痛苦又凝重的回忆,面色灰白。

        “水来了,”聂惟真将水杯放在茶几上,往纪筠迟那边推了推。

        纪筠迟弯腰撑在茶几上,单手握住杯壁,似在隐忍什么。

        “纪筠迟,你哪里不舒服?”聂惟真敏锐得察觉到他身体不适。

        明明她去厨房倒水时,纪筠迟还好好的。

        “无妨,”纪筠迟就着这个姿势缓解痛苦,继续讲述道,“说到那个叛徒,还得先给你讲一讲另一个东西,叫做‘乾坤命戏图’。”

        乾坤命戏图,诞生于秦末汉初,为道宗的异端所创。春秋战国,百家争鸣,自老子开宗立派以来,道家一直主张“顺其自然”“无为而治”,但是在“百家争鸣”的过程中,道家的道法与其它派别的学说互相碰撞、吸收、创新,久而久之,道宗诞生了另外一派,倒月宗,为道门异宗,取颠倒日月,偷换乾坤之意,同“顺其自然”“无为而治”的主张相反,倒月宗妄图以人力扭转乾坤,改时换命。

        倒月宗一开始只有少数信徒,但始皇末年,倒月宗当时的掌教不说(yue,四声)为帮楚国贵族后裔项氏一族复仇,作成“乾坤命戏图“,适时天下渐成乱势,项氏得此图相助,断嬴氏龙脉,终使秦二世而亡。

        命戏图出世以来便大获成功,倒月宗也因此得了一大批信众。命戏图逆天而为,为维持其源源不断的力量,需要不断的活人生祭,数万人因此图命丧黄泉,道宗正宗终南山太虚峰门下弟子为拯救无辜苍生,牺牲数十名弟子将此图封印在太虚峰涵虚洞。

        没了命戏图作乱,天下归于刘汉,至此安定数百年。到了东晋末年,天下又生乱象,凉州刺史张轨偶然听闻命戏图的传说,意图借用命戏图之力平天下之乱,恢复神州,太虚峰掌教清一固辞不借,张轨作罢,但此图的存在被他的儿子张寔所知晓,张寔为保凉州,命儿子张祚计取命戏图,但是张祚却放火烧山,想趁乱夺走命戏图。

        清一掌教提前堪破玄机,让门下大弟子带走命戏图。太虚峰毁于一旦,接任掌教玄华为了保存道宗的残余力量,将命戏图与残余的弟子们一分为四,自己携带一份,命三位师弟各自携带一份,四人各带着命戏图和一部分残余弟子,分成四支队伍散入华夏大地,等天下大定,时机合适,再重振道宗。

        “这四支队伍便是道门四宗最开始的那一批人吧?”聂惟真全神贯注地听着,听到此处,说出了自己的猜测,“那命戏图岂不是一直都是分开的状态,都没有合在一起过?”

        “不,它们合过三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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