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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七章


夜里石灯尽点,灯火通亮,晏参大步回了自己屋内,至屏风后伸开双臂。

        两名婢女极妥帖上前,安静替他解下腰带,将白日外出所着官服褪下,叠得齐整收好,另一人默契上前,端了杯正好的暖茶递上。

        屋外头小厮传话,“二公子既回来了,文夫人叫您过去一趟。”

        晏参侧身,“嗯,退下罢。”

        收拾妥当,他去文夫人院中,踏了几阶台阶进去。文夫人还未休息,一身常服华贵,发间首饰未取,样貌已然不轻,虽不及年岁正好时的芳华容貌,浑身的举手投足却尽是贵妇人的沉稳作派。

        身边的婢女本在她脚前揉捏,文夫人抬眼见晏参过来,挥了挥手,看着他说,“看你整日忙得早出晚归,我给你炖了盅百合汤,你且坐会,好好喝下。”

        晏参身形未动,“劳母亲费心了。”他看了眼精致的白玉碗,盘身坐下用汤匙啜了几口,又起身道,“母亲唤儿过来可是有甚需交待的。”

        屋内通透,夜风迎着门窗吹进,仍旧有些凉。

        婢女们安静伏身退下,通明的房中只有两人一坐一立。文夫人拿起小铁勺挑了挑灯花,几番影绰后更加明亮。晏参在灯影之下静默等待,骨子里傲纵,一句话也不说,她只好叹了口气,“你总在意老三做什么。”

        晏参看不惯晏斐,她向来是晓得的。

        他性子隐隐总有些暴戾,不喜被人夺了一丝一毫的东西,平日街头顽闹倒无碍,往日里偶在府中遇上栽花呆滞的老三,气息不畅发泄一番也没甚大事。

        一个傻子,又无倚靠,还能如何。

        “往日诸多细碎胡闹事,我能挡的都替你挡下了,他曾被谢家的主人庇护着,那时你忍受不得,孤注一掷的荒唐之举,我也只说是晏斐自己不慎跌入池中。一回两回尚好,如今他才学卓异,老爷眼里心里已是记得他了,你还要怎生为难他?”

        晏参抿嘴,许久冷笑一声,“母亲顾忌着他,莫不是我在他这处都不能如意了?”

        文夫人哑口,声音低下,“母亲只是希望你知晓轻重,莫因不相干的人坏了事。”

        她这话一出,恰如一引火星正点在晏参心头,连日的郁结懒得再抑制,“轻重?!母亲自小教导儿,儿是庶出,上头有个嫡出的哥哥,儿须得事事尽了全力才能争夺半分父亲的宠爱。如今我才明白,父亲的宠爱,究竟是替我争夺,还是替母亲您争夺?您重中之重的大事,左不过是扶正,只因这事,我连些微自由也没了不成?!”

        晏参气急,声音也没压下,阔口怒眉更不忌惮,似不解气,他拿起白玉碗,狠狠摔在地上,“这荒唐日子,几时是个头?!”

        动静倏地巨大,外头早已没了随侍的婢女小厮,文夫人一时吓得说不出话,待反应过来赶紧过去,手绾帕子急拍晏参胸口,“我的儿,你这是气甚!莫争执了,缓些,快缓些!”

        文夫人就他一个亲生儿子,自己容颜老去无能为力,唯有他可倚仗而已,见他不悦满心只想哄好他,不是大户的贵女出身,多年高贵作态学足了,此刻她却没法做到稳重不惊。

        “莫气,莫气,身子要紧!”

        恼怒一番,晏参皱着眉,眼帘已经垂下,“方才气急了些,口不择言了。”

        文夫人哪里敢多说一句,将哀怨压下,掩起帕子低声啜泣。

        晏参缓了缓,心平气和地说,“母亲好糊涂,您只看我初任官职,日日忙到夜更回府,真以为得了陛下和父亲器重?您又可知,父亲安排儿任下承林郎,至多不过校场演练军务,晏治却能同父亲一道修缮法籍,将来少不得前途无限。父亲心里,我始终比不过晏治!”

        大魏重嫡重门户,晏相于自己出身上无力更足,如今已然位高于顶,却极重嫡长尊卑的礼仪,对晏治不需多说,家中的幼子晏安也时时过问,寄了份期望。

        文夫人怎又不知晏相的心思,叹了口气,“你又能如何,你父亲明里不说,暗地到底对母亲的出身嫌了些。母亲多年苦心孤诣哪里是为了自己,将来你成了嫡子,便不用像今日这般怄气。刁难晏斐之事我也并非怪你,母亲觉着多余罢了,他无权无势,即便不是傻子也无甚前途,传到你父亲耳中,他难免会恼怒你。”

        屋中一时沉闷,默了半晌,彼此心有别意,各自不语。

        唯见灯烛忽暗忽明,遮掩下一半屋内人的面容。

        思及春日宴种种,本如囊中探物,奈何付诸流水,晏参心中郁闷难消。眸中几番明灭,他轻声问道:“母亲可知东陵谢玖是什么人。”

        文夫人顿时透亮,心里一紧,“怎么,你……你还对谢家家主不死心?”

        “儿只是想,母亲等了十多年也未等到想要的,不妨从别处着手。谢玖的身份你我诚然惹不起,父亲与她联姻之心可从未断绝,春日宴一时不慎给晏斐插了空子,儿近来苛刻晏斐,也是为了下一次的阻绝后患。”晏参说得诚挚,理由听上去倒也端正,况且文夫人先前令他恼了一回,心中没底这回也不好再逆了他的心思。

        她自觉不妥,便背身坐回榻上不讲话。

        晏参见状接着道,“儿晓得,晏治心里自恃正直,无意父亲联姻这份手段。谢玖儿是见过的,年纪不大,作派稳重寡言,母亲想想,若儿能与谢玖结下一段姻缘,背后是谢府仰持,父亲便是看在她的面上,怎还会不给您正室之位。”

        晏家主母的位置,她已肖想数十年,今日再听亲儿提起,怎不心动。文夫人听罢,面露犹豫,细缓问出声,“那……你待要如何?”

        晏参嘴角笑起,“父亲让晏斐读书习字,所为还不是谢玖,那我偏要插一手。”

        寒夜微凉,疏星明月下,有暗香浮动,晚风拂枝叶婆娑。

        晏斐随意习了几日书,突然得知,太学的王学士怕再难来府中教他们了。

        长安城隐约传言,晏府突然好了的三公子,才思甚异,不像是多年痴浑的,尤其举止姿态间雅韵风姿自成,兴不准、或是池中水鬼附了身子?

        事有反常便疑妖。

        众人得了新鲜事,传得也便广了,从市井一路讲至太学,有人知晓王学士与晏家两位公子的关系,便大着胆子上前相问。

        王学士心善耿直,再来也确欣赏自己这才思敏捷的学生,听罢不搭事的传言怒气横生,皱眉扬声辩了几句。一口难敌众音,坊间诡辞更甚,他是个读书人,再一气愤下索性门帘一扯,卧居府中不理会任何人。

        为了避嫌,王学士尽断他人往来,修书一封与晏府,再不去教习。

        晏斐听罢消息时,恰恰闲坐庭院里,轻抚止音试着拨琴,一声琴音高鸣如刀伐之声铮铮,晏斐满意收手,起身踏着满院零落花瓣,洒脱优雅离去。

        夜半时分,晏相回府。

        连日的文籍整理,晏相眼中已难掩疲惫之态,只这绝非件轻而易举之事,前有秦朝吕相主持编纂《吕氏春秋》之大成,后有前朝学士大夫集整前朝谏闻传为佳话。但凡一丝马虎留存,定会费尽先前心血。

        纵使挑尽了朝堂的学子门生,晏相事必躬亲,须得悉数过目。

        夜露凝起,文夫人替晏相添了件披衣,循路回至府院。灯火摇曳之下,隐约见院前石阶下端正跪了个人,一身青衣,气韵自成。

        晏相隔近了些仔细一瞧,原是三子晏斐,“晏斐见过父亲。”

        他些微抬眼过去,声音沉缓:“更深露中,你停跪在此处作甚?”

        晏斐孤身一人,不过着了件白日的薄衫,此刻神态肃然,不见起身反倒朝晏相恭谨拜了一拜,“儿在此处,自是有了过失请父亲罚责。”

        文夫人姣好的面容隐在夜里看不清神色,小心瞧了眼犹在思索打量的晏相,上前一步,“三公子说笑了,不说三公子少有离开晏府之际,您日日端守言行,谨恪自身,哪里会有错处。”

        一袭人连同晏相文夫人身后掌灯的侍婢小厮,峙立在月夜皎洁的庭院中再没有一丝声响,唯有早蝉伏在远处,时断时续低鸣。

        晏斐眸光沉静,双腿未动朝晏相再拜了一拜,“古云,经师易求,人师难得。王夫子当朝大儒,经纶满腹,礼数盛全,良师如此却因晏斐遭人猜忌中伤,言语之间尽失仪面,难护恩师声名,此错一;晏斐更有错处,愚钝不堪,无缘收受王夫子大智,负了父亲期望,望父亲责罚晏斐。”

        一番言语不疾不徐,娓娓诉来,偏生每一字句投中晏相心头之好。

        坊间无稽传闻晏相虽不甚清楚,王学士与晏相日日入朝,他的遭遇晏相自然有所耳闻,王学士过于正直,不堪传言临扰,私心里确是护着自家三子,自家三子的才学禀赋亦是晏相意外之喜。才学之能,非有刻苦足够,天赋更是点睛之笔,本是寄予厚望之际,坊间竟有此等传闻,更有愈演愈烈之态,其中深意不免令人琢磨。

        晏斐此番谦逊言语,兼之从容不迫的姿态,却是聪慧大能之人所不能有的造诣。

        晏相动容,不再与他打板委蛇,眼神一瞥,身边婢女柔柔上前,扶起晏斐来。晏相话语和顺了几分,“夜里寒凉,你身子将将养好如何能长跪庭中,寻常百姓家多有愚昧,父亲自会替你做主,你且回屋,早些歇息才是。”

        晏斐也不忸怩,垂眉躬身,“叨扰父亲,是儿的错处。”微移身子转向晏相身侧一言不语的文夫人,“夫人侍奉父亲管照晏府已是疲累,晏斐耽误良久,还请见谅。”

        晏相顺势,借晚灯淡淡一顾身侧文夫人。

        文夫人平白受了一礼,受宠若惊,讪笑道,“哪里的话,是妾未曾照顾好三公子。”

        终究小门户家出来的女儿,年岁渐长学了九成的主母仪态,然细微毫末间总有不足之处。

        只她已过四旬,骨子里的性子已难强求倚正。新帝亲政在即,朝廷之事得再小心不过,王学士闭客亦是避嫌之举,如此也好。

        不过片刻思索,晏相看向垂眸恭顺的晏斐,“夫子学生之结尽属缘分,晏安今后大可入太学,你年岁却过长,自此与王学士少了命里师徒恩缘,倒是可惜。近来父亲忙于修撰文籍无暇分心,你也莫要清闲度日徒惹荒废,府中大小事宜,大可学着照管一二,担些文夫人的事责,打点往来,也算尽了孝意。”

        晏斐闻言,未有过多喜忧,依旧称是应下。

        月影之下,偶有凉风轻拂起,石灯数盏,火光或明或暗,随夜风渐远,又恢复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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