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三章
辰叔打马俯身至窗柩处,低声说了几句。
秋水点头应下,盖下帘帷,说道:“遇上山中匪寇了,该是不妨事,辰叔叫我们莫轻动出声,他应付便好。”
辰叔在马车外,声音和缓有礼,“此地遇见,也是缘分一场。诸位若不弃,银钱尽可拿去,饮酒寻乐但作消遣,只求行个方便,结下善缘如何。”
谢府虽低敛于东陵,却一向声名在外,气魄非常。寻常人家听闻谢府,哪里不是能避则避,生怕冲撞冒犯。他们一心愿尽快返程,绕去并不熟悉的另一条道,因事出偶然,也不曾打探许多。
只道谢府出行,从来是坦顺平安,无人敢扰。一时也没想及,竟真会撞上不长眼的。
匪寇行于世道多是求财,既碰上了,舍弃外物财帛求一过路,也是妥当省事之举。总归谢府暗势如须渗透深远,至下一城阙便能有安置,何须在意黄白俗物。
辰叔言辞倒也恳切客气,既给全了对方面子,温厚间也不显畏惧气虚,这般相谈,更不会叫人因他们退让而小瞧半分。
稍有些心思的,便该顺阶见好就收,既得了钱财,亦不会多生恩怨。
晌午已过,白日尚长。此行山路空旷多石子,远道绵延看不见人家。虽有一片明光殊丽,可盛夏余热依旧,仅是待在车马里遮蔽了炽烈日光,亦是闷躁难消。
泠月秋水已不在意外头,眉眼宽懈,似只愁着这萦满周遭的暑气。
忽而一阵刀鞘拔出的尖锐刺耳,马车一番震荡。那群匪寇竟是不由分说,直接刺刀而上。只听得外头苟胜连声惨叫,泠月秋水变色,立即掀帘跃出。
谢府一干奴仆,平日刻意隐匿收敛,武艺却俱是不差。即便泠月秋水这样的女儿家,自小作主人贴身侍婢养大的,哪会不顾及着万一,身手自然不可小视。
这些人蒙面不见真容,纵身凛冽,杀意毫不遮掩。竟是想趁荒处不见人烟,索性取命掠财,做个狠绝干净!
外头骑马护行的奴仆反应迅捷,倾身上前,抽剑挡下来人。泠月掌风劲疾,身姿有力,将就近那人一脚踢落在地,立在辰叔身边,竖眉道:“哪里来的下三流,也不看看冲撞的是谁,休要不识抬举!”
辰叔亦是侧身,手腕翻旋施力,迅速逼退一人,冷下声亦道:“我等只求安然离去,诸位何必不留余地。”
这群匪寇始终无话,招招致命,极为狠辣干脆。
再无人多言,顾不及只剩抵挡,以兵器相攻。山脚荒野处,却是闹出不小的动静,还有马匹不安嗤声,来回踢蹄欲动。
谢府奴仆的武学造诣,比之皇城侍卫兴许还要高许多。方才辰叔欲舍财求路,也是不愿耽误时日罢了,倒也并非畏惧山间匪寇。
他们身手迅疾,游移出手间,更是下意识护在马车前,以保谢玖安然无恙。
唯有苟胜,身弱不能自保,埋头低首已是瑟瑟发抖,趁混乱小心躲在马车上,磕绊着说:“主人莫怕,刀剑无眼,他们、他们自能解决,你可千万莫要出来。”
里头一声懒散轻笑,“我不害怕。”
苟胜叫苦不迭,他欲宽慰谢玖,哪知人家镇定自若,丝毫不似他这般战战兢兢。看向面前混乱厮杀,苟胜保全好自身已是千恩万谢,除此也无能为力。
他四处打量一番,躲过不知谁的推撞,惊慌失措脸色发白,咽下口水喃喃:“主、主人,看来……不太妙啊。”
这群人也不知方才埋伏在哪处,行事矫捷有力,竟是打定主意般的狠绝干脆。况他们身手亦是不弱,谢府一人招架三五,到底也只有十余人,以寡敌众,终究会精疲力竭。
龙困浅滩,当真是来了个措手不及。
辰叔亦有所发觉,即便处置了身前数个蒙面人,远顾见仍旧不少,他们好似不知疼痛,接连上前出招,极有默契。
很快,谢府有人负伤,辰叔四顾,若再僵持在此,恐怕便呈劣势。苟胜高声惨呼,他一个纵身踩至马车,阻下一人,奈何拳脚皆有束缚。他索性掌间施力,将那人震飞,探出信烟往上空放去。
谢玖听闻动静,压低声音:“辰叔可有受伤。”
辰叔摇头说道:“主人放心。”但见天色不似方才明光万顷,层云遮蔽日头,已是阴下,他忙说,“如今混乱僵滞,恐有不妥。我已召人马速赶来,但尚需时日。我等且拖住他们,恐要委屈主人先行离开。”
对方人数太多,再拖延一些,难说不会出纰漏。谢府众人已有伤疲,即便气息尚稳,谢玖徒留此处,少不得令他们分心顾及,落下软肋。
先行乘车突围离去,众人便足以保全自身,以待其余人赶来。
车内沉默半刻,谢玖轻声应下,“好,辰叔亦要当心。”
辰叔宽慰点头,时间紧迫,难再多说甚关切舒心的长话,他将苟胜拉坐至赶马处,沉声道:“你随主人先走,护好主人!”
说罢狠狠打马,跃身间将马鞭甩给苟胜。
马儿吃痛嘶鸣,苟胜抖唇点头尚未坐稳,便因马车使得过快向后仰去。好半晌方小心正坐起身,本还觉着阳光炽烈,暑闷难以消瘦,如今面颊被直面而来的风刮得刺痛,几欲看不清前路。
他心中发虚,手握马鞭紧了又紧,只能任马匹长踏奔远。
颠簸晃荡自然难受,看不见时日几许,亦不知行了多久。
苟胜额间沁上层层冷汗,头昏脑胀几欲晕厥,思及车内尚有谢玖,后路追兵难说,他咬了咬牙,再度扬鞭挥下。
“主人再撑一会,且忍下这一路。”连他浑身亦不好受,莫说谢玖那身子,坐在后头是如何遭罪。
车内好半晌的安静,许久方传出一声:“无碍。”
□□破空刺来,陷入马车,声音沉钝。
苟胜脸色发白,呼吸一窒,捏紧马鞭颤声道:“驾!”
然而如垂死挣扎,已来不及。上方气息翻涌阖动,竟是有一人踏着轻功追赶而至,转眼间落在疾驰马车上。好似洪水猛兽,令苟胜惊诧惧怕得忘了躲闪惊呼。
头脑骤惨白,无事可多顾。
若命断此地,他忠心护主,也算尽力了。
刹那间,马车门自里头破开,身影迅速挡来,拦在苟胜面前,与那蒙面人几番拳脚内力并持。谢玖冷声道:“躲远一些。”
她出手灵活干脆,掌风飘逸有如山间竹叶,腰间轻韧有力,不论躲闪或出招,皆是游刃有余的淡然。
好似不惧霜雪,独立世间。
即便出手凌厉,亦有承袭师门悲悯柔和的气质。
苟胜看得惊了,只道谢玖难怪镇定懒散。此时此境,唯有他最是无用,还需仰仗主人保护。
谢玖单手挡在蒙面人臂处,手腕疾旋制住,趁机喝道:“尔等绝非流寇,谁派你们来的!”
这一行人训练有素,武艺高强招招狠辣,怎是寻常流寇可比拟的。况他们不为求财,穷追不舍,她亦是这一路颠簸,方清明顿悟。
谢府低调谨慎,还是有人按耐不住,蠢蠢欲动了。
蒙面人恍若未闻,虽有负伤,劲道不减分毫,竟是只为成事不惜性命,想来是哪府养出的死士。
谢玖冷笑一声,不再多问。
马儿早失了掌控,受慌径自疾奔。马车摩擦划过石子,亦是暗哑响个不停。
两人均踩了轻功踏在马车上,身形轻盈自如。那蒙面人不留半分余力,狠绝之下,与谢玖不相上下,只有劲风拂动,搅起衣玦翻飞。
谢玖身子不好,僵持不久便难以为继,气息渐重,瞥至苟胜蜷缩车角,眼露担忧,唯有硬撑半刻。蒙面人眼疾手快,心念一起,趁她已近无力,冷不防探出匕首往苟胜划去。
车轮滚滚不见停歇,前路无人在意。
谢玖睁目上前,忙徒手抵住匕首将其打落,心乱疏忽之际,未及多想,竟反遭蒙面人骤然回身,刺出□□。
□□闷声入腹,鲜血浸出。
“主人!”苟胜发疯一般扑上前去,“啊,我要与你拼了!”
情到急迫时,潜力不容小觑。苟胜懂些医理,手脚并用制上蒙面人,扣其穴道,虽力气不大,一时也叫蒙面人挣脱不得。
谢玖面色惨白,却不敢再有分神,定神刹那间,她咬牙强撑力气,捡起匕首,毫不迟疑直插入心脏!
终无声息,谢玖身形微晃,支撑不住轻功,她倚靠在赶马处,惨淡一笑。
车子一路震荡厉害,伤处好似撕裂,鲜血如浮花,染在月白衫上,明艳殊丽得叫人心惊。苟胜抛下尸体,腿脚并用攀爬而来,掏药的手已不利索。
他一个半大男儿,颤声极轻:“真没用……我真没用。”
谢玖微扯嘴角,细声说道:“小伤罢了,我又没死,何须如此难过。”
苟胜埋头自不敢再说话,只牵连得浑身亦在发抖。他将止血药尽数洒在谢玖伤处,专心于此,忽而又听见马匹嘶鸣,前蹄踏起。
马车几近翻覆,万物失声,苟胜刚抬头回眸,身上猛然受力,天旋地转间被人推倒落地,尘土飞扬,浑身骨头欲裂。
马车触岩石瞬时破碎声起,剩下那人,已随疯马残车,滚落山坡,卷入湍急河水,不见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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