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七十九章
刀光剑影,只是一瞬间的事。
自殿门大开处透下的一地光芒,仿佛忽而凝滞,随之话音一落,四面蔓延的寒凉,好似久未褪去的残冬气息,复又落在东陵王的粼光甲胄上。
一声长剑出鞘,闷哼声起。东陵王猝不及防回头,只见洛氏家主项间血流喷涌,双目欲裂,不可置信般地着旁侧沉定不改的少年,却已无力回天,不容挽救。
浓云遮日,门前的明光稍显暗淡。
洛氏家主在偌大且清冷的正殿,如枯木残躯,僵直倒下。
自始至终,纵血色污溅至脸颊,关小将军神色淡漠,不发一言落下长剑,仿佛方才的一场杀戮,只是春日屋阁里,平静且无意的一回轻动。
东陵王惊骇不已,单手已拔剑出鞘,指向他道:“关愠!你疯了!”
混乱惊愕之际,奉茶的孩童趁众人不备,飞快将茶杯掷于地上,清脆声响,他赶紧跑出大殿,放声唤道:“洛氏家主已伏诛!洛氏家主已伏诛!”
东陵王性本多疑,先时急功近利,蒙了心智,关小将军又奉上帝王虎符以作诚意,是以未对朔郡关氏多生怀疑。
这遭殿前生变,他将心思缕清,也只好故作镇定。任呈意门外大唤,东陵王索性收回佩剑,又往上位走了几步,若无其事笑道:“殿下与关愠好计谋,只是大局既定,我已攻入宫闱,而今再来反叛,不觉为时过晚?”
独孤湛沉稳如常,目光随东陵王游移,矜贵淡笑:“即便天衍命数四九,尚且有一线生机,朕福泽佑身,当抟扶摇,为何不能搏一次?”
一时之间,殿中剑拔弩张,东陵王领入大殿的一众兵士,早已抽出刀剑,与关愠暗兵互为两派,相抵僵持。
东陵王听闻这话,暗中嗤笑,却也放心了几分。他不去在意殿前错光的兵戈交接,外头此起彼伏,生起不少动静。
逆着大殿内明盛的光芒,衣玦簌簌翻摆,晏治与黎远一袭朝服,齐齐迈入朝殿,撞见一地血流,也只是眼眸随意一扫,向高座天子顺服行礼下跪:“臣等已率两万禁军,将宫城外叛君罪臣尽数拿下,请陛下发落。”
一阵兵戎相触的脚步声,长安禁军佩剑束服,自他二人身后绕开进殿,接连不绝,气势肃冷骇人,片刻已将下头众人团团包围。
外头错综步伐仍未停歇,禁军将先时投城,俯首宫外的士族臣子,尽数收服,竟都不客气地押至殿前。
那群人虽着华服,却早已面色惊惶,无可奈何垂首,任禁军所为。
仕途如海终浮沉,长居怎可落名声。
只错一步,覆水难收,他们妄图保全自族,亦未曾想到,长安禁军听令天子,早已蛰伏城中,纵无能为力东陵王数十万兵将,处置他们,自当如生杀蝼蚁,不费工夫。
“陛下殿下救我,救我!”
层层兵戈围拢,一殿之内,幽昏血流,如楚歌起,独剩独孤湛与东陵王,居高临下,满眼镇定地俯看山雨欲来之象。
东陵王转过身去,淡然看着湛帝:“皆是昔日的臣子,陛下欲如何处置他们?”
刀剑泛起的光芒皆有冷意,满殿显空诺幽昏,少年高居主位,玄服庄严而威压,面色半隐,依稀只见冕旒垂起,下颌微勾,如半月流光,更甚冷厉。
他弯唇轻启,一字一句道:“罪无可恕,自然是就地诛杀!”
殿中顿时一片惊诧,士族臣子尚且愣怔,不知所措,长安禁军已受令拔剑,血光四溅,暗影翻动,盏茶的工夫,无一人幸免。他们面容仍是生前的惊恐模样,却已杂乱倒下,地上铺就成血海。
血腥浓郁,萦在宫殿中,青铜沾锈,污溅鲜红,比之沙场尸首遍地,似更触目惊心。
一笔落在史书,种种杀伐似噩影,称之“血洗长门殿”。
士族臣子入仕朝中,本该忠心奉主,却生了暗浮流动的勾心斗角,宫城重门外,当众跪迎东陵王,便是自舍臣位,欺君叛主的大罪,无可辩驳。
殿前诛杀,虽是草率了些,也算师出有名,无可厚非。
士族高门百年里承袭官爵,根深错节,然多数只知贪逸享乐,罔顾民生,好似啃食树木的蚁蛆,日复一日,终会将大晋搅乱一团,断送于安乐酒迷。
湛帝略施手段,既昭鉴出臣子忠心,又得以将腐朽士族尽皆除去。其后的士族纵使还不倒,他们的家主与嫡门男丁,已于殿前被诛,元气大损,势力再不复从前,怎敢再同天子对立。
年纪轻轻能瞻顾至此,东陵王也不得不刮目湛帝的才能。
他虽可惜没了朝堂士族支持,同为独孤氏,却也心下默许湛帝此举,眼神平淡扫去,彷如落眼景象,只是卷起灰尘般,不足道矣。
待士族臣子最后一句哀号嘎然,大殿放眼而望,只余层层禁军与东陵王的兵将,晏治与黎远始终安静跪着,目不旁视。关小将军更是垂眼立在一旁,看惯沙场尸首,血肉交节,而今只作局外人,不起波澜。
东陵王收回目光,对少年说:“阿湛好手段,处置了一殿的士族家主,接下来该是谁了?”
他语气温和平缓,向来伪作善人,双眼虽因年长浑浊,却也满含包容,仿佛抛却了血气堆尸,暗光疏影的殿中,只与晚辈交心一回而已。
独孤湛更是如此,冕珠轻摇,声音轻淡:“伯父觉得呢?”
“哈哈哈哈——”东陵王忽而放声大笑,在空冷的大殿里,如铜光回荡不息。笑得眼角皱起,他摇了摇头,说道:“我知阿湛得你皇祖父教养,聪慧果决,定不会差。这放眼满殿的禁军,亦看出你是孤注决心,有所定谋的。”
湛帝孤身守在长门宫,是为诱他入殿,再暗召重重禁军,破釜一拼罢了。
宫闱殿阙,他疏漏防备,所带兵将不多。湛帝杀伐果断地当殿处置一众高门,本就令人惊骇,趁此拿下他,取瓮中捉鳖之意。
“为引我来这大殿中,不惜叫关愠假意投城,更奉上帝王虎符,以消我疑虑,阿湛也是害怕,才出此下策吗?”东陵王缓步前行,不在意兵将禁军,长望轻光以外,流云天际,“可你忘了,长安已是一座孤城,余下的千里江山,尽数收归我手。即便我死了,亦有东陵世子在,他日怀谨继承大统,我更无遗憾。”
他转身扫过殿中,眼色半眯,最后又落在独孤湛面颊上:“你布局良久,付出这样大的代价,却也不过是与我同归于尽,值得吗?”
独孤湛高坐主位,眸光随之轻移,君王肃冷的气质,如自幽冥而来的暗雾,笼罩其身,好似高不可攀。
安静许久,他忽而轻笑出声:“自然是不值当的。”
东陵王尚未舒一口气,独孤湛唇瓣勾动,郑重而缓慢说道:“朕为天子,御八方,率九州,破雷霆罡风,奉神明余魂,俯下众人尽皆我臣民,尔等又怎配叫我抵命?”
日色几番明暗,横云更动,风盛渐躁。
殿中暗色不改,似藏有长河涌流的旧史,一一尽泛凉光。
两人隔了一整个长门殿对望,东陵王愣了半晌,暗下好笑,只当年少气盛,怪不了独孤湛的轻狂乖张。
石阶隐隐震动,掀起不小的动静,渐行渐近,重重马蹄声愈发清晰,千军万马似怒起长潮,欲破城池而入。
东陵王心中一提,又往殿外百余石阶迈了几步,望去顿时盛起亮光——兵将持矛覆盔,数不胜数,应破军之势,尽数待命阶下阔地。
如铁马冰河,长啸江山。
他大笑几声,衣玦由喧风吹得翻飞难止,再看向独孤湛时,眼神已是尘埃落定:“可惜了陛下,怕是不能如你意了。”
世如棋局,半步不能行差踏错。
东陵王向来谨慎多疑,怎会轻易深入腹地而毫无防备。早在入长安以前,他顾忌自己仁厚声名,不愿扰乱百姓,命六军留待城外,也叫南祉归氏家主镇守军前,暗下一令。
——此经一去,不偿无险,若久往不回,宁踏碎宫墙,叫十万兵马入内。
大半生韶华已尽,他本不畏玉石俱焚,但若有一线生机,纵使叫整座长安城陪葬,东陵王也要竭力保全自身。
生者,死者,上位之人,众生百姓皆是踏石。
他挺身立在军前,眸中似有火光血色,高声呼道:“众儿郎听令!入长门殿,取废帝首级者,封侯拜将,赏黄金万两!”
朝政如漩涡,但争有一席之地的,都冷血残戾,谁也不相信。是以开启重门踏进宫闱时,东陵王虽带着关洛二氏,却定要将帝王虎符握在自己手中,号令三军。
放眼望去,宫阁远去看不见的尽头,尽是如压城黑云般的将士,兴许呼喝一声,气势可震山河,足以扭转乾坤。
然,鸦雀无声,众人肃整,并未应下上前。
江山将倾倒之下,满殿血色暗流如漏,高处旌风猎猎,似要应照世间的即瞬变化,唯有远际浮动的长云,卷舒宫阙之上,千百年如是。
东陵王又重喝一声,见状无法,自怀中祭出虎符,高高扬起:“帝王虎符在此,尔等还不受令?!”
再三相唤,长门殿内外无一人回应,兵将候在宫闱以下,敛目沉色相望,仿若亘久伫立的俑石,千头万相而矗立不动。
久寂。
无声。
长殿尽处最高位,独孤湛支手半倚侧座,声音散淡,似笑非笑道:“伯父大可多试几回。”
东陵王僵住,收手看这虎符,半晌之后,倏地忿恨握紧它,手中发力,似要将这铜铁物事捏碎,眸色涌着惊涛骇浪。
来不及多想,东陵王咬牙切齿,指着关小将军:“你——!”
孤独湛适时开口解释:“莫要恼,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帝王虎符,确是伯父手中的那件。”
“千军万马,摧城拔寨,这帝王权御之物,只是交予伯父一顾,又有何妨。”不等东陵王多问,独孤湛自上位处,站起身子,踩着暗色的青铜地阶,玄服冕旒微动,于众人面前缓步走出殿外。
层叠的光芒,自他衣袍荡过,有如金华轮回。
萧萧西风,肃冷人意,望着斥眼乌压的兵将,独孤湛忽而沉声:“朕目之苍明,极尽处,皆为大晋良将!”
如云叠卷帙,眼下兵将难计其数,闻言弃兵矛,齐齐下跪,声音如同震吼:“陛下万岁,愿舍吾血骨,与大晋永存!”
山呼不止,来回萦绕在宫阙高阁,惊颤鸟雀。
宛若朱宴楼台尽数坍塌,东陵王愣怔看着这幕,不可置信退了几步。纵凛冬雪落,在严寒如铁的沙疆,他亦未生出此刻这般,如坠万丈深渊,铺天盖地的冷彻。
他与独孤湛同立殿前高台处,朔风绕摆,耳畔尽盛呼啸,东陵王仿佛成了极大的笑话,方才的浮光暗影,只是他于众人面前黯然唱罢的独角戏。
世人皆明彻,唯他格格不入。
“你们这是作甚么!可看得清楚,我才是你们陛下!”他嘴中不住喃喃,如失神一般,“你们认错人了……”
已最后一步,他殚精竭虑那么久,怎会突生变象?!
半明半暗的殿内,关小将军敛起一身事不关己,终是迈出几步,单膝跪道:“臣幸不辱命,已将失守城池尽数夺回,轮兵将镇守,请陛下吩咐。”
独孤湛意气凌然,亲扶关愠起身:“起来罢,朕从不疑,你会叫朕失望。”
东陵王彷徨至颓然,似回头万里,故人长绝。
独孤湛眸光轻移,睇向东陵王:“伯父疏漏,这回可明白了,兵法数计,不尽然只瓮中捉鳖,更有偷天换日,暗渡陈仓。”
善用兵者,拔人之城而非攻。
东陵王苦心起兵兴事,一路餐风露宿,占去半壁江山,得与长安抗衡,却也仅此而已。
每攻下一城,势必会有伤亡,更需镇守。他的兵将本就养在城中,仅有士族暗中相扶,僵持愈久,便如同一刀刀削去骨肉,捉襟见肘。
朔郡关氏领二十万兵马投城,无异于是绝境逢花,叫他喜不自胜。他思绪时而迟钝,破军拔城,有时竟也忘了想,自己原先的将士,究竟还剩多少?
关愠的兵将,无孔不入渗入其中,彻头彻尾地明白时,东陵王轻易给别人做了嫁衣。
独孤湛从容淡定,目光落在东陵王手中:“帝王虎符,持之可号令千军万马,摧城拔寨。”说及此处,他轻笑一声,迎着猎猎旷风,往前迈了几步,“可叹世人愚昧,没了帝王,这终究只是无甚奇异的铜铁罢了,大晋的将士儿郎,捐躯洒血,效忠的从来只是九五玄袍的君王。”
东陵王早已哑然,像是费解茫然,他望了望目下如江海的将士,好似断送了最后一方残念。
二十余年的心血光景,一夕之间,比先时更加荒芜。
“所以舍出虎符,引我入计,是陛下早已备好的计谋。”东陵王声音渐低。
独孤湛点了个头,继续道:“说来倒有一人功不可没,伯父可还记得长安秦楚楼的莫璃?昔年他困顿谢府,满心为你们筹谋,养城为兵,连纵士族,更甚者,招揽民心……这些计策伯父尽数采纳了,可惜您到底多疑。因莫璃长久居住在谢氏,唯恐他日反戈,向谢氏家主道出秘密,为一劳永逸,便施计了结了他的性命。”
东陵王思绪迟钝,回想了好久,约莫记起了独孤湛说的那人。
他封属东陵,以前的初衷,想的是结交东陵谢氏。那时谢氏的新任家主,是个将将及笄的女孩子。
他只知谢家阿玖方从山中学艺归来,去了趟长安,也在秦楚楼的色授魂与中,闹出了段引人笑谈的趣事。
少女遐思而多情,不知世事,为一个伶人沉耽不已。
东陵王心念一动,投其所好,暗中命人带走莫璃,送给了谢氏主人。
后来谢府一场大婚,东陵王暗中有闻,却也无意干涉,他牵挂着自己的那门心思,向谢氏旁敲侧击了几回。谢氏为士族之首,暗机千万,势力或比帝王家更甚,两族若相合,定然山河无双。
可惜竹篮打水,无计可施。
谢氏家主抱守着家族的训言,无心干涉朝局,待他兴致缺缺。东陵王无可奈何,只得疏淡了谢氏,另辟蹊径。
前路如有重重荆棘,风霜刀剑,不知踏出一步。
怀谨与那莫璃有段相交之情,他本只当一场风月,酒倒人空,没有过多在意。哪怕之后两人还有信笺,他也懒得细想多顾,高门向来不羁风流,逸闻常有。
直至怀谨送信来,一一道出莫璃献出的计谋,朝势如星局,一指乾坤而瞬息万变,可惊可叹,出身秦楚楼的伶人,竟然能窥出其中光华,或还有撼动山海之势。
东陵王顺水推舟,放任怀谨与莫璃的信笺往来。他如同帘幕后头无止尽的暗影,如饥似渴地吸纳着莫璃的思谋,莫璃目光深远,寥寥几句,尽在算计中,像是刻下一方巨石,铺垫了东陵王往后五年甚至十年的路途。
他如获至宝的同时,甚至感惜,这样的谋士,竟然被他错手送入了谢府。
暗夏流星千合,不知其道,而人心之说,比苍穹远象,而为变幻莫测。
待时机成熟,他忧愁地更多,自己将行的每一步,全在莫璃的神思里,这人远在谢府,天长日久,终会与谢氏家主更亲近,东陵王甚至步步为营,唯恐遭人背叛。
不能控攥在手中,就应该毁掉,不为旁人所夺。
怀谨识大局,如何取舍,自然明白通透。
再后来……再后来……
万千洪流如江水溯过,纵然莫璃鬼才,却也出身低贱微寒,仅凭一人无力翻覆世间。东陵王的心头一念,像是江流沙渚前,捏死不甚起眼的蚍蜉,只要能长夜安宁,抹杀如星沫般的普通人,那便不值一提。
“他既然能为伯父献计,心思似银河巧妙,自然也有破解之道。”独孤湛道明缘由。
东陵王下意识道:“怎么会,他分明已经……”
独孤湛饶有兴致,笑了笑:“已经死了,是么?鬼怪之说,属无稽之谈,朕本不屑于此。”他故作一顿,继而道,“只是朕也说了,天道运势归于我处,即便是死人,也能还魂而生,助朕攻克叛臣。”
死而复又重生,实在诡异,令人难以置信,可东陵王也不怀疑琢磨了。但凡牵扯神鬼,定又是一番运途帝势的箴言,独孤湛刻意说出,无疑成了击溃东陵王的最后一根稻草。
时运不济,原来上天注定,他从来就与帝王命途无缘。
高台喧风瑟瑟,冕珠晃荡,遮掩了少年眼底深色,东陵王好笑又好气,侧眼望下密集兵将,以及巍巍宫墙之外,更远处的锦绣江山,都同他无关了。
他几不可察地颤巍抖动,免不了多问一句:“为甚么,你有东陵谢氏的势力相助,天长日久,总归会将藩王平定……为甚么还要多此一举。”
予我帝王虎符,舍我这空欢喜。
文死谏,武死战,两军竭力一战,飞沙走石,他败下倒也认命。若只是镜花水月,一场空梦,他恍恍惚惚,只觉得来人间一趟,太不值得。
独孤湛勾起唇坦然:“人生短暂,我可不信甚么天子万岁。帝王之责太多,可叹白驹过隙,在伯父这一处,自然不能浪费年岁。”
诱东陵王入长安腹地,世人看来是兵行险招,却能少去许多僵持。独孤湛顾念的,自始至终,不是能否平定叛军,而是以最短的时日,一击即中,令其溃不成军。
再留余下的岁月,守土开疆,定万世千秋。
可悲的是,东陵王耿耿于怀了几乎半生帝王梦,身处高位的那人,却从未将他放在眼里。
默了很久,东陵王自嘲道:“是啊,我不应该小瞧了阿湛,你是父皇养大的孩子,如何攻其软肋,将人打落地狱,你学得透彻至极。”
他紧紧攥住帝王虎符,这场大闹的笑话,似要喧嚣过后归尘留史了。劲风吹骨,他胸腔起伏,苦闷又自嘲的心境,像是无止境的暗渊,顷刻间又化作满心四散,好似所向披靡的愤怨。
对父亲,对弟弟,对叛他而去的大晋将士,更对眼前拥有一切的少年。
阴暗晦朔,往往应忧怖而生。
长门殿外,百余台阶之上,只有他和独孤湛并立两旁,相隔许不过十余步。长安暗卫守在殿内,兵戎将士远立宫闱以下。
东陵王心如擂鼓,惴惴如同堕入迷障,单手不自觉间,紧握住了腰际的佩剑。
世人尽负他!
那他偏要搅得这世间,天翻地覆!
“陛下,东陵世子一行人,已被禁军制住,可要如何处置?”晏治走出殿外,跪膝抬手,不卑不亢出了声。
突而灵台清明,似天光冲顶,东陵王愣然回神,再望向独孤湛时,少年双眸含笑,注视着他,似乎有看透一切的清明。
若他还有牵挂……
最后的一念温柔……
东陵王悲坳,仰天哭嚎一声,一声清脆声响,握紧的佩剑落下,跌在高台石阶之上。
独孤怀谨,他唯剩的柔软,也落在独孤湛算计他的筹码中了。
东陵王万念俱灰,颤着身子,意识已尽恍惚,约莫听见独孤湛的回应。
“伯父待朕宽容,朕感念于此,也应当留世子一命,将伯父与世子送回东陵罢,永世不得出府,任其善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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