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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5章 薛氏阴云


议罢事,贾琮也没空睡午觉,直接赶回荣府。
听说今儿三司会审打赢了官司,贾母做东,在荣庆堂设宴给薛姨妈母女压惊,众人说说笑笑,十分热闹。
王熙凤举杯走到薛姨妈跟前,笑道:“前儿我就说不过是个小案子,金陵府早有判断,琮哥儿如今又掌着南镇抚司,要钱有钱,有人有人,哪有不了的?
姨妈偏不信,哭的死去活来,把我们吓得够戗,今日须罚三杯。”
贾母笑道:“该罚。姨太太爱子心切,情有可原,不过咱们这样的人家,哪有一遇到事儿就着急忙慌的,那还怎么过日子?”
薛姨妈笑道:“让老太太见笑了,我哪里见过什么世面,比不得老太太大风大浪过来的,一听有事儿,便没了计较,多亏了老太太定海神针一样,否则如今我都不知怎么好了。
我先喝了罚酒,再借花献佛,敬老太太一杯罢。”
众人都笑起来,齐声称是。
黛玉轻轻扯了扯宝钗的袖子,低声笑道:“姨妈都不谢谢琮哥哥,想来是当成自家人了。”
宝钗雪白的脸蛋浮起一抹红霞,白了黛玉一眼,道:“好你个颦儿,就许琮儿帮林盐院整治盐务,就不许帮我家说几句话么?”
黛玉脸一红,嗔道:“好几年前的旧事儿,你还翻出来说,也不嫌老套。”
宝钗笑道:“你说旧事,我倒想起来一个旧典。”
“什么旧典。”
“夜游瘦西湖。”
“呸。你怎么不说夜探梨香院呢?”黛玉反唇相讥。
宝钗脸一红,瞪了她一眼,别过头去。
黛玉抿嘴微笑,让你说我。
“宝姐姐、林妹妹,你们说什么典故?能不能让我也长长见识。”宝玉在一边笑道。
两人异口同声道:“哪有什么典故。”说完相视而笑,哪里还去理会宝玉。
宝玉苦笑摇头,知道定是与贾琮有关,如今他也早已灰了心,再不敢对薛、林二人有什么妄想,只盼天天和姊妹们见见面,说说话儿就罢了。
正说笑着,忽听门口道:“三爷回来了。”
只见丫头们忙不迭打起帘子,贾琮阴沉着脸走了进来。
堂内顿时一静。
贾母道:“琮哥儿,又怎么了?不是说官司打赢了么?”
贾琮叹了口气,走到宝钗旁坐下,迎春忙起身让他。
“今儿的官司是打赢了,只是事儿未必了了。”贾琮看了宝钗一眼,道。
叮当,薛姨妈手一抖筷子掉在地上。
“这是怎么说的?”贾母皱眉道。她察言观色也感到了事情不简单。
贾琮摆手让无关人等退下,看着薛姨妈正色道:“姨妈,我现在请教您一件事。事关薛大哥、薛家的生死存亡,切切据实相告,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宝钗心头一紧,紧紧抓着帕子,指节发白。黛玉忙握住她另一只手,轻轻抚慰。
“你问,不论什么事儿,我定不瞒你。”薛姨妈吓坏了,急道。
贾琮点点头,沉声道:“这些年薛家有没有在金陵干过什么捅破天的事儿?是真正的大案子,不是什么欺压良善、恶奴打人之类的寻常事。”
众人一惊,薛家出了什么事?
贾母脸色也沉下来,心中开始盘算得失,亲戚归亲戚,她的底线是决不允许任何人牵连贾府,坏了贾琮的前程。
如今的贾府可经不起什么折腾,眼见着有点起色,决不能被人带累坏了。
若薛家真是作死,恐怕四大家也只能变成三大家了。
薛姨妈含泪道:“琮哥儿,你从哪里听说我家干了什么事?从我二十年前嫁入薛家起,就没听过什么大事。
你姨夫的为人你不知道,老太太、太太是知道的,自来谨小慎微,与人为善,本本分分,守成尚且不足,哪敢干什么大事?
至于蟠哥儿更别提了,若说他吃喝嫖赌,眠花顽柳,横行霸道,是有的,可要干大事,你觉得他有那个脑子么?”
老太太面色稍霁,这么多年也确实没听过薛家有什么不得了的劣迹。
贾琮微微点头,薛蟠老爹死得早,他又是个只知高乐的呆子,能干个球大事。
“会不会是薛家二房……”贾琮道。
宝钗摇头道:“二叔与我父亲是一般性子,老实本分,且常年在外跑船,掌理海务,甚少待在金陵,更不可能。
二叔膝下只有一子薛蝌,也是个斯文守礼、勤恳质朴的孩子,连烟花之地都不去。”
薛蝌?贾琮忽然想起一个人,一时口快,道:“薛蝌是不是还有个妹妹叫宝琴,听说十分乖巧。”话音未落,便后悔了,说好的问案子,问什么宝琴,尴尬一笑。
宝钗白了他一眼,道:“宝琴妹妹常年跟着二叔天南海北跑船,我也难得见一次,你竟知道。”
黛玉在一旁掌不住,嗤一声笑了,揶揄地看了贾琮一眼,叫你乱打听。
“这……这不是好奇随口问一下么?”
贾琮干笑两声,想了想,道:“姨妈再好生想想,若有,及早告诉我,我还可以想法子,若让北司和东厂抢先发难,那可就危险了。”
薛姨妈摇头泣道:“琮哥儿,不消你说,若有这等事,我岂敢隐瞒?这不是找死么?只是,我家实在没有这样的事,会不会是有人故意陷害?”
贾琮道:“这个可能不是没有,只是南司的千户们早已推演多次,若是寻常栽赃嫁祸,毫无真凭实据,轻易就会被拆穿,想靠栽赃陷害来扳倒薛家、贾家,那是妄想。”
“我实实不知有什么大事,若有大事,你只管锁了我去抵命便是,姨妈绝无二话。”
贾琮见她不似作伪,皱眉道:“会不会是薛家管事、下人……”
薛姨妈忙道:“薛家是皇商,又没多大权势,丰字号的管事最多不过是做些假账,中饱私囊,赚些油水,哪有什么大本事?”
贾琮见问不出什么,只得叹了口气,坐等敌人躲在暗中发难的滋味,着实难受。
贾母皱了皱眉,显然这顿饭吃不下去了,开口道:“姨太太也别太担心,薛家自紫薇舍人薛公以来,也是近百年的大家族,若宵小诬告,咱们几家都绝不会坐视。
且静观其变,宝丫头,扶你母亲回去歇歇罢,这几日可苦了她了,太太也去陪着开解开解。”
“多谢老太太费心。妈,我扶你先家去歇着罢。”宝钗是听得懂话的,贾母的言外之意是,若你们薛家真捅破了天,贾府是不会管的。
王夫人也忙起身,扶着薛姨妈去了。
宝钗回头看了贾琮一眼,微微一笑,示意无事。
贾琮点点头,目送她去了。
“凤哥儿,带宝玉和姐妹们进去。”贾母道。
王熙凤、李纨忙带着人去了,堂内只剩贾母、贾琮两人。
“老太太,可是有吩咐?”贾琮道。
贾母点点头,道:“这一回真有这般凶险?”
“凶险倒也罢了,关键在于不知凶险在何处,无法防备。”贾琮叹道。
贾母双目微闭,沉吟片刻,道:“咱家你已经清理干净了,上有老祖宗的余荫护着,下有你和贵妃的体面,只要咱们不往火坑里跳,火再大也烧不到咱们。你可明白?”
贾琮皱眉道:“老太太的意思……”
“我看你素来杀伐决断,如今遇到大事怎么嘀咕起来。事有轻重缓急,人有亲疏远近,总不能为了拉亲戚,把咱家搭上去罢?”
贾琮道:“老太太,事情未必到了这个地步。”
贾母叹道:“你也莫要瞒我,若是小事,你也不会这么愁眉不展。我知道你看上了宝丫头,可咱们这样的人家,岂能让儿女私情越过家族存亡的正经事去?
须知,你如今不是一身一命,朝堂凶险,更甚疆场。若在边关,你出兵放马,死就死了,不过是一条命,若是政争败了,那可就是一家子数百口人的命,孰轻孰重,你可明白?”
“琮明白。”贾琮叹了口气。
贾母又道:“这房子若要塌了,凭你力气再大,怎么扶得住?逞能去扶,只能被砸死。
莫若等他塌了,你再去捡几块破砖烂瓦,还不是易如反掌?总而言之,让你把宝钗纳入房内便是。如此,家族也平安,你也得偿所愿,岂不两全其美。”
贾琮苦笑摇头,贾母倒是想得远,连薛家破灭后怎么安置宝钗都想好了,因道:“老太太,何至于此。”
贾母瞪了他一眼,道:“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事不可为,不许逞能,难道我还会害你不成?”
贾琮点点头,若他只贪宝钗的色,贾母的法子未尝不可,可他心中十分敬爱宝钗,哪舍得她下半辈子活在自卑自伤之中。
“你也是一刀一枪杀出来的伯爷,切莫干些不爱江山爱美人的蠢事,这世上的好女孩子何其多,宝丫头虽好,难道天底下就没有更好的?只要你的名爵在,要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贾母苦口婆心道。
贾琮虽不认同贾母的说法,却也感念她一番苦心,身为祖母,肯定还是为自家孙儿考虑。
“老太太,放心罢,琮绝不会置家族于险地,若事不可为,自会决断。”贾琮道,至于什么时候该决断,他心里也是一团浆糊。
“这就对了,一味地感情用事,以后如何当家。”贾母欣慰地点点头,拍了拍他的手。
贾琮从荣庆堂出来,心中烦闷,如今也没事可干,只想找个知心人说说话。
宝钗那里去了只是平添烦恼,因此信步便往潇湘馆走去。
见他来了,紫鹃忙迎他进去,又是喊黛玉,又是端茶倒水。
贾琮见黛玉正在窗边读书,也不说话,便往黛玉绣榻上一躺,顿时满鼻幽香,舒服地叹了口气。
“今儿什么风把你吹到我这小庙来了?”黛玉笑道。
贾琮叹道:“颦儿,你说我该怎么办?”
黛玉兰质蕙心,哪会不明白他的意思,想了想道:“琮哥哥,你也别太烦恼。尽人事,听天命罢。我相信,你定会护着宝姐姐平安的。”
“嗯,若事与愿违,你说宝姐姐会不会怪我?”
黛玉摇头道:“宝姐姐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么?不管你做什么,她都不会怪你的。因为她相信你。”
“何以见得?”贾琮道。
“你呀,连自己认定的大妇是什么品格都不知道,反来问我。”黛玉笑着过去,坐在床边,在他眉心点了一下。
贾琮握着她的手,道:“我这不是当局者迷么。”
“前些日子,我们起了个诗社。第一社便做的是咏白海棠诗,宝姐姐还夺魁了,她有两句是,淡极始知花更艳,愁多焉得玉无痕。
诗以言志,你想,她的性子可是自愁自苦看不开的人么?又怎么会迁怒怪责于你。”黛玉道。
贾琮闻言心中大定,他倒不怕什么明枪暗箭,只怕宝钗误会自己冷酷无情。
“好颦儿,果然如花解语。”
黛玉哂笑道:“我可比不了宝姐姐又体贴、又温柔、又善解人意。我只是个爱使小性儿的野丫头罢了。”
贾琮微微一笑,只感到一阵轻松,勾勾手指,道:“颦儿,附耳过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事?”黛玉不疑有诈,俯首下去。
贾琮看着她晶莹秀气的耳廓,忍不住轻轻一吻。
呀!黛玉大羞,一声轻呼,便想直起身子。
却感觉腰间一紧,已被贾琮整个儿揽到榻上。
“好颦儿,我想小睡一会,你陪我睡好不好?”贾琮道。
黛玉握着粉拳在他胸前连捶数下,嗔道:“混账无赖,我和你睡一起,成什么了?还不放我起来。”
“又没人看到,怕什么。只是规规矩矩睡觉,我保证什么也不干。”贾琮笑道,说完又扬声:“紫鹃,门口守着,谁都不许放进来。”
“是,三爷。”紫鹃在外面答应了一声。
“呸!当我不知道你,鬼才信你。”黛玉啐道。
什么时候人与人之间连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了,贾琮苦笑。
不过他素来是个厚脸皮,只抱着黛玉不放,眼睛一闭,道:“我睡了,你不相信就看着我,看哥哥当个柳下惠给你看。”
林黛玉暗啐一口,你给柳下惠提鞋差不多。
“你,你的手往哪里放!”
“抱歉,手滑了。”
“呸!”
两人打闹一会,黛玉趴在贾琮怀里,见他沉沉睡去,睡梦中依旧眉头微皱,忍不住伸出水葱般的指头,给他轻轻抚平,看着他刀削般俊朗的侧脸,眼中透出无限怜爱之意。
忽地贝齿轻咬,黛玉眼中露出浓浓的羞意,下流坯子,睡觉也不老实。却没挣扎,生怕吵醒了贾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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