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怨偶夫妻的悲剧
这次换他来选
谢寻琢看了看周围,又往里走了点,终于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场景。
小桥流水和园林假山,颇有沉水城的风格。虽然建筑样式有些弄混了,但这种情况应该不会再出现动物了吧?
他走到一扇竹门前,拿下一个白光面具。还剩下两个,一红一白,战珏想也没想挑了那个红的。
亮光散去后,谢寻琢看见她一身嫁衣站在眼前,朱唇皓齿,妩媚生香。
“相公,是你吗?”
“相公”二字一出,谢寻琢心底泛起隐秘的期待,低头看自己却是一身素白如雪的丧服。
难道成亲时出了什么意外,喜事变丧事?她是准备与亡夫共赴黄泉吗?
“为什么总是阴魂不散?”战珏这下咬牙切齿了。
阴魂不散?
谢寻琢回过神来,想明白了刚刚听到的那段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死的早,俏丽娘子年纪轻轻就守了寡,所有妄想得到她的男人,都不得好死!可如今我不恨他们了,只想要一瓶见血封喉的毒药,送她上路!黄泉路太冷,我们到地府做夫妻吧
他扶额叹气,不愿面对。
“我英年早逝有了怨气,所以阴魂不散,想要一瓶毒药了结你的命。”
“巧了,我也想要你的命。”战珏将听到的话一字不差地背出来,脸色越来越差,“我命不好,刚拜了天地相公就死了。守寡三年终于能嫁人了,结果嫁一个死一个,连着死了八任!找修士看过,是短命相公阻我姻缘,现在我需要一张诛邪的符咒,送他上路!”
两人面对面站着,一时无言以对。
“死了就去轮回投胎,为什么要嫉妒我的幸福?短命鬼!”战珏先开口,满满恨意,不像新娘,反而像女鬼。
“我是你相公,怎么能用短命鬼说我?连嫁八个,考虑过我的心情吗?”
虽然知道是面具的故事,可谢寻琢心头莫名涌上委屈。看到自己的娘子又穿上大红嫁衣,走向有另一个男子的喜堂,如何受得了?他已经连看了八次,无论如何也看不下去了。
“要不是你作祟,嫁第一个就成了,现在孩子都能使剑了。”
“你还想和别人有孩子?你都没和我有孩子”
“你拜了天地就死了,连洞房都没入,还想有孩子?清醒一点吧!”
谢寻琢一口气梗在胸口,哑口无言。他深深呼吸了几次,才将自己从故事中剥离:“这次的面具,好像比上次的厉害。”
“爱情风格的,总是这样浓烈,当你特别有代入感时,更受影响。”
战珏也恢复了正常的语气,方才那个嫁了八次也没成功的怨恨寡妇好像没存在过一样,从她身上消失了。
“还好,我没有什么代入感。”谢寻琢笑了笑,但笑声有点僵硬。
“我挺有代入感,短命鬼真烦人,守寡三年都没能化掉他的执念吗?”
“去找毒药和符咒吧。”
两人不再闲话,一头扎入夜市。可只找到了符咒,毒药却遍寻不见。
战珏认为符咒不能先用,否则鬼新郎魂飞湮灭,没有人来毒死新娘,这场“共赴黄泉”的戏码就唱不下去了,也就会导致他拿不到手镯。
谢寻琢只好默默跟着。
她明明走在自己身边,眼睛从不曾停留,只向外不停寻觅。
越看越刺眼,越想越难受
怎么也找不到毒药,战珏渐生烦躁,有点不想找了。但她刚想放弃,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不由地“啊”了一声。
“相公。”
谢寻琢跟着停下了步子,下一瞬手就被握住了,对上她专注的目光,微弱的希冀死灰复燃:“娘子?”
“常言道,情缘难修,最是易断。你我虽情深似海,却只求来了这段薄纸姻缘,勉强做了半日夫妻。如果能重来,在你踏上黄泉路的那一日,我就自挂房梁,不让你形只影单踽踽独行。不过如今也不晚,今夜我便来陪你”
她的无奈写在眼中,难过刻在心里,透过紧握的手传了过来。红嫁衣和白丧服的袖摆交叠在一起,如同两人纠葛缠绕不死不休的爱情。
原本想要举案齐眉的伉俪,却成了想要对方命的怨偶,真是造化弄人。
谢寻琢神色愈发忧伤,甚至颇有死志。身边人来人往,步履匆匆,唯有眼前此人,嫁衣如火,刻苦铭心。可她却再也不是他冰冷身躯所能靠近的
“如果能重来,我希望娘子不要守寡三年,遇到喜欢的人就能再结美满姻缘,而我也会甘心喝下那碗孟婆汤,忘却一切,永不出现。”
“你是这样想的吗?”
“以前不是,现在是了。对不起,原本想给你幸福,却毁了你的人生。”
战珏微怔。
但一道亮光闪过,将她情绪拉了回来。两人又变回了原来模样,只是各自手中多了个镯子,一红一白。
“终于破了,果然如我所料。”
见方才还凄凄切切的人突然笑了,谢寻琢茫然发愣,他的手依然紧紧握着,眼中悲伤未散。
“结束了,别想了。”战珏抽出手,在他耳边打了个响指,然后又敲了下他手上的镯子,“奖赏到手了。”
“这是怎么回事?”
“傻瓜,夜市怎么能卖见血封喉的毒药?这就成了死局,除非下毒之人放弃,这才用不上了。我想了想,也只有化解怨气这一个法子了。”
“所以你才说那些话?”
“是不是说得很好?我小时看过不少戏,这种话手到擒来。”
猜到了做面具那人布下的小陷阱,战珏灵感汹涌而来,忍不住自行发挥补全后续:“短命鬼终于堪破执念,不再破坏娘子的姻缘,可她浑然不知,仍然在喜宴当天布下诛邪符咒。他当场魂灵飞灰,不入轮回,而她虽寿终就寝,却始终记恨。如此收场,可惜可叹。”
她说得兴趣盎然,却见谢寻琢眼中还是恹恹的。半晌,他委屈地开口:“可以不要叫他短命鬼吗?”
“这只不过是写出来的一些故事,你把它当成要破解的谜题或者要完成的任务,就可以了。”战珏牵住他双手,出言安抚,“别想了,好吗?“
他第一次参加,两次都是不高兴的话,可能就不会喜欢上面具夜市了。甚至很有可能,他不会再喜欢上任何一个夜市了。
而不久的将来,流焰城的夜市之名将在沉水城声誉扫地,这绝对不可以!
“你喜欢什么样的?我专门给你寻一个,保证让你开心!”
取下面具后,谢寻琢胸口浓烈的情感在逐步变淡,又见她拉着自己轻轻摇晃,仰着头撒娇似的说话,剩下的几分难过也被晃掉了。
他暖意渐升,轻轻一笑:“我现在只要是个活人,就很开心了。”
活的,是人。
战珏只思索了一会,就站直了身体,拉着他往外走。
“我知道什么能让你开心了。”
雨越下越大,几乎要连成帘幕,黑云重重,隐隐还有雷声传来。不远处似乎是茂密树林,但也只能大概推测了。
谢寻琢、战珏二人身着蓑衣,躲在破落的屋檐下避雨。湿哒哒的外袍不断地滴水,沿着衣角落下,积成了小小的水洼。
除了这个几乎塌掉一半的茅草屋,近脚处皆是泥泞荒地,被落地的雨水砸出坑坑洼洼的小洞,密密麻麻一片。
“你最喜欢的雨。”
战珏拿下头上的草帽,朝左侧的人偏头一笑,骄傲神气。
谢寻琢也拿下草帽,水顺着脖子流入了衣衫,想用袖子去擦,结果越擦越湿。不过他一身青衣未变,只留下一团微皱的深色水迹,还不算太狼狈。
“这雨是不是太大了点?”
雨声太响,声音都快被盖过。
“雨,不都是这么大的吗?更何况这还不算大的,要真是夏日暴雨,落在身上都能将人打青。”
战珏嫌笨重,干脆连蓑衣也拆下来。她拆完,又指了指他身上的:“别穿了,反正没什么区别,待会出去一样全身湿透,动起来还麻烦。”
刚说完,连着几道闪电,半边天都亮了。雷声紧随而至,“轰隆隆”的震得地都在晃。
谢寻琢听话地将蓑衣脱下了,看着自己能拧出水的外袍,他突然笑了。
“我原以为自己见过瓢泼大雨,今日方知,什么叫瓢泼大雨。”
他的声音很轻,战珏又一直低头在拍自己,没有听见。她不喜欢湿衣服贴着的感觉,不停去弄,洒落不少水珠。
“我现在需要去买干柴火,你那边也是吗?”
没有回应。
战珏抬头,发现谢寻琢正静默无言地望着远方,长身玉立,背手而站。落在地上的雨飞溅起来,将他的衣摆打湿,也依然未动分毫。
雨水自下颌流下,如同山涧中流过卵石的细小溪流,将一切冲刷得更为清澈润滑。前襟被雨弄皱几分,深青浅青糅在了一起,如同写意山水画,不辨景色,只明真意。
以为他刚刚没听见,她踮脚贴近,又说了一遍:“走了,买东西去。”
“阿珏,我很开心,可以再听一会吗?”谢寻琢回头,眼中的愉悦毫不掩饰,夺人心神。
从未见过他这样,战珏愣了一瞬,忽然将原本不舒服的湿衣抛在了脑后:“想听多久听多久,你说了算。”
她不由地放轻了声音,也不知他听清楚了没。和这场大雨一样,他也能让周围的一切消失,天罗地网地将人困住。
又听了一会,雨水越发汹涌,毁天灭般哗哗落下,整个天地都只剩这一个声音。连远处的电闪雷鸣都透不过来这浓厚的雨幕了,它们无力地出现又黯然地消失,隐隐绰绰。
谢寻琢还是一动不动,恍若静止。
“这么喜欢雨吗?听不腻。”
两人离得很近,但战珏还是用了传音术。和他不同,雨水这种东西只会让她提不起劲来,比如现在就不太想张口说话,连呼吸的力气都不想用了。
听出她声音里的有气无力,谢寻琢传音回去:“你这么不喜欢雨吗?”
“你这么喜欢雨,为什么不叫谢谢下雨?”
“因为谢谢下雨不好听。”
“谢寻琢也一般般好听啊。”
“下次见到我师父,你可以和他交流下这个看法。”
“你是想借刀杀人吗?”
轻轻的笑声传来。
因为用了传音术,战珏脑中听到的笑声如同谁在耳边呢喃,连愉悦都感染过来了,让她对这雨也多了几分耐心。
“你是不喜欢这样的瓢泼大雨,还是不喜欢蒙蒙细雨,还是都不喜欢?”
“不喜欢身上湿哒哒的。”
谢寻琢不再看雨,转头看过去。
虽然衣衫紧贴,但因为是玄色,看不太出来湿了哪里,只是袖上的赤色烈焰显眼地皱了,再没了凌人气势,软趴趴的,就像现在的她一样。
“那我们走吧,不是要买东西吗?待会时间不够了。”
“没事,想听接着听。”
“你若不喜欢,不必勉强。我自小听雨,不差这一回。”
战珏不回话,四下看了看,从后面唯一没倒的墙上,施术弄了几个大砖头,垫着坐了下去。
谢寻琢想扶她起来,没想到反被一把拉下:“你也坐下,好好听!”
于是他不再挣扎,并排坐下。两人的肩膀轻轻挨靠在了一起。好像这样的天气,总让人想依偎着,亲近着。
“你为什么这么喜欢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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