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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王家派人把家里和附近的山水翻个底朝天,就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谁也不知道去什么地方,或许她早已有打算,不再和王虎河过了,只是临走时想给王顺谋留后罢了,又或者她离开了王家,就到某一个医院打开大腿,把那没有成形的生命引出来,这些都是王顺谋所想的,但是永远也不知道答案的。他矛盾,他彷徨,他气愤、他难过,他想死,他什么都不想管,他曾经到水库边独坐很久,他不怕死,但是他忽觉自己不能死,他必须站起来,吐一泡口水,给这个不该有的过去送行,给四姨太送行,给四舅妈送行,给宣仪送行,他与她从此天涯路两端,谁也不会见到谁。他发神经,他在路上见到一块石头就跑去踢一脚,他见路面有毛毛虫就狠狠的踩,他此时不是人,他是一头癫狂的疯牛。一个女人的离开,把他的心掏空了,他迷恋,他迷茫、他终究不知所措,他与宣仪恩爱时脑子短路,忘记了韦氏,忘记了四个孩子。他是自私的,他又是大爱的,成全了宣仪想当妈的梦想,他太痴太傻太天真。之前的无数个夜晚,不去吧,自己想,去吧,又懊恼,他和很多偷食的男人一样,反复折腾,然后又忍不住想,每一次都说是最后一次,但最后一次是何时到来,不得而知。宣仪终于怀孕了,同时宣仪趁人不备,离开了王府,离开了王虎河,他头一天晚上和王顺谋亲密了差不多一个通宵,早上呕吐,王顺谋毕竟是四个孩子的父亲,当然知道怀孕了,他高兴又难过,孩子以后咋办?现在想想是多余的。

  他在河边独坐,坛坪河清澈的河水把他的影子撕的东倒西歪,撕得体无完肤。一把黑洞洞的铁管盯着他的后脑勺,他明白迟早会来,他头也不回,反正都生无可恋,问干嘛?迟早会死。“你为什么好端端的要退党?入党是儿戏吗?”“我从来没有觉得入党是儿戏,我崇拜党,我爱党,我不能侮辱党,所以我退党。”“何来的侮辱?”“我一步一步的进入一个女人的怀抱,不是侮辱吗?”“是不是侮辱不能是你妄加定论,你应该相信组织,我们是有组织有纪律的政党。”“我愧对党的栽培,我请求处分。”“鉴于你生活的不检点,党组织给你留党察看一年的处分,这回你满意了吗?”“为啥不把我开除呢?这样我的良心好过一点。”“你无组织无纪律。”“是。你们越给我机会,我越愧疚,开枪吧,我愿意以死赎罪。”“开枪,你以为那么简单,别脏我的手。”“我自己来吧。”“休想,我要你终生内疚,然后不断为党效力。”

  王顺谋从李丕春的手里把一支德国造小口径手枪抢夺过来,对着自己的脑门就猛按几十次扳机,就不见枪响,他在地上“啊啊”叫。他疯了,他痴了,他累了,希望他随扳机的抖动获得重生吧。

  当李丕春接到王顺谋的退党申请时,枪里是有子弹的,他已经做好被人举报的心理准备,他准备锄奸。时隔多日不见动静,他觉得王顺谋只是欲退党但没有出卖同志,于是用空枪过来盯着他的后脑勺。他给他机会,希望他珍惜。

  王泊龙从从广西雅长李揽富手上获得物资顺南盘江到八渡经地下交通站移交给党组织后,他又执行了一次任务,就是保护一位革命同志到达延安,他被延安的革命热情所感染,作为普通党员的他费了艰辛万苦才到大威旁,在家休息一天后,就到自己的田地里去巡田,他爱护自己名下的每一块田地,毕竟这是他革命最好的掩护,也是他支助革命的本钱。他经营的赌坊、米店、烟馆每年都要给王虎河分红的,没有办法,他一方面要做顺民,一方面要做恶民,最后才很好的做革命。他是团坡寨寨主和首富,但是在王虎河眼里不过是提款机。他今天准备了三根金条到乡政府,见王虎河没有在,就与随从三人骑着快马到了王家大院。大门护卫家丁通报有人来访,经核实后王泊龙被邀请见面。王虎河这段时间很憔悴,自从四姨太出走后她想不通,自己一直对她很好,没有想到这女人恩将仇报,他已经没有心思到乡政府了,他整日在家里发呆,也没有临幸家里几位,也没有欲望到外面偷食,他甚至痛恨女人,恨不得把他们都休了。要不是他们都有孩子与自己有联系,按他的牛脾气,估计会真休妻妾。王泊龙来访,倒是提醒他还是乡长,他爽快的同意了,他不能与钱过不去。王泊龙到离门口几十步远的地方,家丁大声通报:“客人到。”王虎河站起来捋一下长衫,又坐回太师椅上,见客人跨过门槛,他才起身与对方握手。

  “欢迎王寨主。”王虎河客气的说,“随便坐。”。

  “别来无恙,王乡长。”王泊龙客套回敬,然后在旁边一个座位上坐下来。

  “王寨主最近生意忙咯?很久不见。”王虎河看着他笑呵呵的说。

  “王乡长,小的在您面前不敢说忙,是在下不懂礼数,没有过来拜见您,请王乡长责罚。”王泊龙谦逊的说道。

  “责罚不敢,不敢哦,王寨主,你我都是乡邻,何必那么客气哦。”王虎河右手转动无名指上的大金戒指,望着前方说:“只要你生意好就行了,哈哈。”

  “谢谢王乡长挂牵,我太有福气了,在王乡长的带领下,我的生意还好还好。”说着掏出三根金条替给王虎河。

  “哎哟,你来就来嘛,那么客气干嘛?以后空手来啊,哈哈”,手推着金条,但是并没有那么坚决,“那这次王某就收下了?”轻声细语的问道。言外之意就是先收下再说。

  “王乡长,请您务必收下,否则我反而不踏实哦。”王泊龙说着。

  “泊龙老弟,谢谢你抬爱哦。这回家丁的生活费又有保障哦,哈哈。”王虎河收下金条然后大笑一下,不知道是不是真开心?

  “王乡长,如果没有您的家丁护卫,大威旁咋会太平嘛,是不是?所以等明年有好的收成,我一定加倍奉上。”

  “难得泊龙老弟有如此诚意。要是大家都有诚意就好了。”

  “在大威旁,有谁不上缴家丁税哦?是不是活腻歪了,王乡长的家丁保护我们一方平安,我们理应多多支持。”

  “这不,岜艳寨的一个地痞在楼梯坡开农家乐,没有及时上缴,家丁与房主抓扯,很不幸,枪走火了。刚好击中他家放在大门口吃草料的大水牯的大腿上,谁知大水牯受惊吓,绷断了牛索,上前一角把主人顶飞咯。”

  “那后来呢?”王泊龙急切的想知道答案。

  “死了,飞出去十来米,头先着地。”

  王泊龙拳头把椅子捏的好紧。王虎河没有注意这个细节,他继续说:“按时缴纳家丁税是每一户商家应尽的义务,这个在乡政府公布的制度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是啊,王乡长,以后多宣传一下政策,大家都知道了就不会误会了。”

  “泊龙老弟说得对。”王虎河说:“以后制定的政策都要敲锣打鼓的宣传,积极宣传。”

  “那王乡长日理万机,小的就不打扰了。”

  “好的。泊龙老弟。”说着站起来,“我送你。”

  “王乡长请留步,请留步,小的走了。”

  王泊龙本来受上级批准,要借机与李丕春见面的,他们需要加速对王虎河全体家丁的策反工作。谁知临门临槛,竟出这档子事情。他不得不提前终止与王虎河的谈话以及和李丕春见面。与随从骑快马往楼梯坡方向去。

  被牛顶死这个人其实是王泊龙培养的地下党员,已经有三年多的党龄。他在楼梯坡顶上开农家乐,也是经王泊龙批准并给予几块大洋支持的,让他在山顶上开业,就是以此为据点,接济路过此地的同志,同时监视着县城方向来的人,提前预警。要是有士兵向威旁方向集结,他们必经楼梯坡,那一旦预警成功,必将提前一个小时做应对。楼梯坡是古官道,是安龙经册阳去广西的一条捷径,那官道虽然有石梯直通顶上,但不利于大部队急行军——因为陡峻的石梯和悬崖只能单人列队通过,要是有粮草和马匹,通行更难。

  一个小时后,王泊龙与随从到达死者家。此时死者已经按照布依族的风俗,找先生看好期辰入棺,最后一面都不能见了。这里入棺后是不能打开的,否则视为不吉利。

  王泊龙代表党组织送来一块大洋抚恤金。他没有告诉家属他的身份,那家属也不知道自己的男主人是地下党员。

  王泊龙回忆起和他三个月前见面的场景历历在目。他为了掩护他撤退,被反动派持枪追捕十多公里,幸好平常训练有素,否则……

  原来男主人叫潘应龙,还是潘安的远房堂弟。潘应龙的爷爷年轻时从江见寨也就是潘安的寨子到岜艳寨韦家做上门女婿,到潘应龙这一代是第三代,潘应龙还有一个名字就是随韦家取的,叫韦应龙。两个名字都是本名,叫哪一个都可以。由于他家是潘家到韦家上门,神龛上最正中的大红对联都是写着‘韦/潘氏宗亲师位’,韦潘氏两个在顶格平行,但是以韦家为大,‘韦’字写在‘潘’字左边。潘安和潘应龙毕竟是宗亲,彼此都很熟悉,逢年过节只要彼此在家都会相互串门喝几杯酒的,只是都不知道对方的政治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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