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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宣城19落魄少爷


夜凉如水,刘府外墙根底下一团浓重的阴影里,依稀能分辨出两个人影。靠墙负手而立的女子,蹲坐在地的男子。女子手里攥着绳子,绳子套着男子的双手,乍一看仿佛女人与狗。仔细点看,男子蹲着是借着地面的水洼,打理他秀长的头发。尤其那一缕刘海,仿佛怎么摆放都不是它最合适的某样,一直在他脸畔矫情地变换着身姿。而女子闭着眼睛,站立在沉默里,融在夜色、微风和沉思里。

        女子是任绯菱,男子是唐淝。

        时间倒回一个时辰以前。任绯菱按照李椒兰的指示,去太守府的猪圈,找和猪关在一起的唐淝。她到的时候,唐淝已经从猪圈里出来了,他不知去何处梳洗了一番,干净地站在猪圈栅栏外,飘逸着刘海。那侧倚栅栏的潇洒站姿,仿佛他旁边的不是又脏又臭的猪圈,而是风雅华丽的酒场。

        唐淝的样子怎么看都像是个纨绔少爷,和他偷鸡摸狗的行径很不匹配。事实上,他确实是个少爷,准确的说是曾经是个少爷。

        唐淝出生于淮南唐家,唐家拥有广阔的庄园,庞大的宅邸,以及遍布长江下游多个城市的生意网络。唐淝从出生起就享有万贯的家财和一堆奉承巴结的亲戚。照理说,他该就这样躺在金山银山,逍遥快活一辈子,谁料到却突然天降横祸——唐家家道中落,唐父自尽,唐淝不仅被逐出淮南,还背负了巨额的债务。

        这场横祸的始作俑者,是唐氏金陵分家的家主唐邺。从辈分上说,唐邺是唐淝的堂叔。唐淝的父亲唐祁是本家的家主,如唐邺这样的分家家主,生来就比本家的低一头。唐邺却是个野心家,据说是个私生子,本不在族谱之上,硬是靠计谋坐上了分家家主之位。得到分家还不满足,他还想要本家家主之位。唐邺表面上与唐家亲善,背地里却筹谋十载,先后兼并唐家在各地的分家,最后篡夺了本家的家产,逼着唐祁交出了所有的账契。

        唐祁无法忍受失败的结局,便纵火自尽了。唐家祖宅被火龙吞噬,唐淝差点也死在里面。万万没想到,唐邺把他给救了。唐邺不仅救了唐淝,还四处寻医治好了他的烧伤,好吃好喝地喂着他。

        唐淝以为唐邺是愧疚,想要弥补他。结果唐邺拍出一本厚厚的账簿,上面记载了本家欠其他分家和周遭佃户的欠款。唐邺告诉唐淝,之所以让他活着,就是要让他继承唐祁的遗产,这遗产里没有房子没有地,甚至连一文钱都没有,只有一辈子也还不完的债务。还债将成为唐淝活下去的全部理由,也是他余生唯一要做的事。而看着唐祁唯一的儿子每天被债务折磨,将带给唐邺无尽的快乐。

        其实也挺好理解。唐邺就是气唐祁输不起,输了就死,让他没能享受到草根逆袭,吊打上位者的快感。所以就把这种遗憾转变成折磨唐淝,找补一下。

        唐淝该怎么办呢?他想死,死不了。想杀唐邺,又杀不死。面对如海深的仇,面对如山高的债,唐淝最终选择了躺平。报不了的仇,不报了,还不起的债,也不还了。所谓死猪不怕开水烫,说得就是他。

        唐淝离开了淮南,四海为家,一边逃债,一边靠接江湖榜单勉强维持生计。唐淝说,他失去家,失去亲人和钱财,失去安稳和未来,可同时,他却获得了自由。他要做一个真正的浪子,在湍浊的江湖中浪出一朵独傲群雄的奇葩。

        在唐淝说这话的时候,风吹动他那缕不羁的刘海,仿佛一个秒天秒地的英雄人物。旁边猪圈里的猪发出不屑的哼声,蹄子一甩,向唐淝脸上溅去一坨粪泥。

        任绯菱好心地递去手帕,却被唐淝拒绝。他糊着半脸的粪泥说,手帕不是丝缎的他不用,粗糙的麻布会划伤他的脸。

        在如此落魄的境地,也不忘维持少爷的做派,任绯菱甚至有些佩服他了。

        此时只见一个黑影窜过,飞来一脚,正中唐淝胸口,直接把他踹了个狗啃泥。刀一路踩着唐淝的脑袋说,“早他娘的看你不顺眼了,混江湖就该有个混江湖的样子!”

        刀一路“教育”了一番唐淝如何做人。结果是唐淝的脸青一块紫一块,脸侧甚至肿了起来。从太守府到刘府一路,眼见得肿起的部位从鸡蛋大长成馒头大,从红到紫,越发醒目。这也是唐淝现在坐在墙根底下,来回摆弄刘海的理由,看怎么遮对颜值的损伤最低。

        一阵夜风吹过,肿成猪头的唐淝,漫不经心地问旁边闭目养神的任绯菱,“你说,是我比较惨,还是你比较惨?”

        任绯菱闭着眼,淡淡地答,“这个问题没有意义。”

        “如果一定要比谁惨呢?”唐淝道。

        “也许是我,也许是你。”任绯菱道。

        唐淝叹口气,“倒还真是句废话啊……”

        此时打更的声音从远处飘来,两人结束了这没营养的对话。任绯菱睁开眼,拿出一顶黑纱斗笠戴在头顶,一手拄起一根造型怪异的枯木拐杖,另一只手拽绳牵起唐淝,道,“时候差不多了,走吧。”

        他们要去的地方,是刘府。二人的任务,是要深入刘府,找到刘大伟的密室,获得刘大伟的罪证。而找到密室的关键,牵扯到一桩陈年旧债。

        这事要从两个月前,刀一路救了个人说起。两个月前,刀一路被李椒兰安排去监视刘氏商会。某一天,他看到刘府家丁鬼鬼祟祟地抬出一个麻袋来,运到河边,把麻袋沉了。刀一路心里纳闷,于是等人走了,他偷偷把麻袋捞了上来。解开麻袋,发现里面套着一个满身伤痕的少年。刀一路救了这个少年。少年醒后,自称是虚极宗的人,执行任务时中了刘大伟的圈套,因而差点被杀。

        少年感激刀一路的救命之恩,于是对他讲出一桩虚极宗的隐秘。

        十几年前,虚极宗有位长老,叫三脚麻姑。她本来叫麻姑,年龄不详,因腿有残疾,拄杖而行,所以被称为三脚麻姑。她喜遮面,无人知晓她的容貌,有人说她美若天仙,有人说她满脸麻子,奇丑无比。她性格古怪,武功也古怪,一言不合就将人挫骨扬灰,对正派而言,她是顶顶臭名昭著的残忍邪恶之人。

        当时虚极宗在江湖中显赫一时,宗门内的人事斗争也是如火如荼。擅毒的三脚麻姑与擅药的拓拔仲庸,两人竞争虚极宗的四大护法,斗了三天三夜,难解难分。最后拓拔仲庸险胜一招,夺得了护法之位。三脚麻姑落败后,她受了很大打击,心灰意冷,从此在江湖中渐匿踪迹。

        三脚麻姑最为出名的是,她有个法宝,叫“大穹鼎”,不仅可以用来炼制罕见的高阶奇药,还能用来修炼内功,是人人所求的宝贝。自三脚麻姑云隐之后,她的法宝就不知所踪。

        那这尊大穹鼎究竟在何处呢,少年告诉刀一路,这鼎就在刘氏商会,准确来说,就在刘府密室内。

        当时,三脚麻姑将鼎寄存在了刘氏商会。她选择的寄存业务,收费不菲,而她竟一次足足缴了一百年的费用。刘氏商会本来徘徊在破产边缘,这笔钱成为了挽救刘氏商会的救命稻草。靠着这笔钱,刘大伟投资了药材买卖,后来赚了大钱,才有今日的风光。

        与喜欢区分正邪,热衷划分站队的武林不同,商界更重视信誉。因此即使是三脚麻姑这样声名狼藉的邪恶人物,刘大伟也要保证她寄存品的安全。在一百年有效期内,任何人只要拿着寄存凭证,都能取走这件宝贝。少年便是拿着凭证来取宝的,没想到刘氏的人表面笑脸相迎,背地里却痛下杀手。

        刀一路一听就明白了。刘大伟显然已经枉顾商家信誉,将大穹鼎据为己有。他在市场上高价售卖的独门丹药,可能就是由这法宝炼制的。

        少年沮丧地感慨,这法宝是要不回来了。

        刀一路不解,为何三脚麻姑不亲自来取?即使她不能亲自来,虚极宗其他人知道了,难道不会组团来把不守信用的刘氏商会给平了?

        少年道,兄台有所不知。他讲了一番三脚麻姑在宗门内如何如何的往事,大意是她树敌太多,大概率是被宗内看她不顺眼的人给做了,已经死了。她把大穹鼎存在刘氏商会的事告诉了她唯一仅存弟子,也就是少年的母亲。他母亲在过世前,又把这件事和寄存凭证交代给了他。少年在虚极宗混得惨淡,本想靠这个法宝翻身,却没想到阴沟里翻了船,差点在河里喂鱼。他说自己伤的太重,反正也活不成了,将这个秘密和凭证都给刀一路,权当报答。

        少年死了,刀一路把他葬了。将这个故事说给李椒兰和范文听。二人听了之后相视一笑,正愁没有把柄搞刘氏商会,搞把柄的机会就送上门来了。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范文拟定了一个计策,能从滴水不漏的刘府找到刘大伟犯罪的铁证。而所欠缺的,只是一个扮演三脚麻姑的人。

        李椒兰命人找了不少合适的女子来扮演“三脚麻姑”,怎么都觉得差点意思。直到在敬亭山,当李椒兰看到任绯菱拄着拐杖还能灵巧地翻窗袭击“歹徒”时,她意识到,她等的“三脚麻姑”来了。

        李椒兰找任绯菱假扮三脚麻姑,看中的是她的胆识和随机应变的能力。但他们都对三脚麻姑所知有限,难免会有疏漏。于是突然出现并被抓住的唐淝,就成了极好的额外保险。

        唐淝是刘府雇的探子,对刘府比较熟悉。他将假装在执行任务中,被任绯菱所扮演的三脚麻姑所擒,以此增加任绯菱身份的可信度。并且,他可以为后续行动作策应,万一情况不妙,帮任绯菱逃跑。

        在刀一路和罗紫汀与任绯菱交代任务的时候,唐淝一言不发,仿佛没有任何疑义。而此刻,任绯菱拽起唐淝往刘府走,唐淝突然开口道,“我们也可以不去。”

        任绯菱停下脚步,疑惑回头,“何意?”

        唐淝甩了一下刘海,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除此之外,没人知道我们是否真的去了刘府。大丈夫能屈能伸,情势所迫,谎言也是无奈之举。此事本就凶险,没成也是天意使然。”

        任绯菱在黑纱后,眉宇紧皱,“我翻译一下,你是打算找个犄角旮旯猫一宿,明天回去编个故事说行动失败,你是这个意思吗?”

        唐淝负手一笑,道,“孺子可教。”

        任绯菱略感无语,刚要迈腿就来拖后腿。她回道,“你听好,如果没有你,我一个人拿着信物也完全可以去做这个任务。而之所以他们让你一起,是因为我们两个都是他们无法信任的人,放在一起方便相互监督。你若不想去,我一个人去就是。”

        说完,任绯菱继续往前走。唐淝拦住她,道,“哎,英雄慢走。你我英雄相惜,相见恨晚,当浮一大白。我知有一酒楼,花雕美得很。至于刘氏宵小,恶有恶报,就留给天道惩罚吧。”

        任绯菱知道,唐淝没胆子一个人跑路。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拐杖抵在唐淝咽喉上。拐杖底端藏着一个刀尖,此刻被推出,正贴着唐淝脖子上的皮肤。“我杀了你,回去说你死在刘府,也是一样。”任绯菱尽量让声音显得冰冷,以达到足够的威慑。

        唐淝吓了一激灵,差点破了形象。他赶紧强行找回镇定,一甩刘海,道,“也罢,刀山火海,就舍命陪君子了。”

        就这样,唐淝老老实实跟在任绯菱后面,一起进了刘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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