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1980年4月3日，星期四，韩国光州市，上午8:30

        韩国全罗南道首府光州直辖市，桑达路374号到381号八户人家都在花亭区的一条小胡同里。这天大早上，378号门吱呀一下开了，安秀珠从屋内走出来。这个女孩年纪不大，齐刘海短发，干净利落很有精神。

        安秀珠关上门，从小胡同里走出去。昨夜下了场小雨，外墙的白漆因水雾而洇开灰了一块，地面的水泥纹路形成一道道未干的水渍。她小心避开水滩，穿过狭窄的的小路走出胡同，鞋尖略微溅起一点水珠。

        随后她一路小跑到宽阔的马路，那边的十字路口有个报纸亭，然后习惯性地说：“大叔，一份东亚日报。”

        大叔头也不抬，鼻梁上夹着一副老花镜看着杂志，他熟练地从身侧右上角摸出一份报纸扔了过去，把她给的硬币书放回桌下柜桶里。

        安秀珠把报纸抓起卷成一束，转身去了街角的面包店，买了一包冰冻的牛奶嘬了一大口，才心满意足地跑回家。

        “报告：韩国经济潜在增长率。以10年为单位计算劳动年龄人口的人均潜在增长率。预计韩国潜在增长率在1980年代（1981～1989年）高达76。”

        “还记得两年前吗，于1979年被s国击落的902号客机，死亡者家属现如今仍在中央举横幅，要求s国道歉。”

        安秀珠扫了两眼，对报纸内容并没有很感兴趣，就把报纸叠好放在餐桌上，抓起一个包子进房间去挑衣服。

        上个月的周末，安秀珠从门外的邮箱中摸出一封信，邮戳编号旁盖着（427－703）几个数字，她利落把信封拆了，就着门口的光读着读着，嘴角忍不住上扬：“铭绅哥哥要从美国回来啦！”这句话在小胡同里一喊，挨家挨户都知道了。

        李铭绅！可以媲美偶像一样颜值的男神！当然也是她安秀珠从小学时就放在心底，跟天山白莲高岭之花一样的人物。

        这群孩子小时候就光着屁股蛋子在胡同里玩泥巴玩出了交情，但在这群人中李铭绅却是个例外。因为他并不住这胡同里，而且小学中段就出国去了，隔两年才回来一趟和这帮人聚一次。

        “说实话还真没想到，李铭绅那小子从小就爱装酷，对人都爱理不理的，没想到还挺念旧情的，两年一聚比闹钟还准时。”安珉贤从安秀珠背后出现，抢过信来感叹一句。

        隔壁屋的刘小胖听到这话，翻了个白眼：“都不知道我们和他有啥交情，还在上学的时候分明一句话都没说过。”

        这话一出，李铭绅的铁粉安秀珠就站不住了，拿起屋外的扫帚就往刘小胖身上挥：“吃饭的交情就不是交情了？好歹每次都是铭绅哥哥买单，你倒是把几年的吃进去的饭吐出来呀。”

        转眼就到今天，在她买完报纸后就回屋把自己所有的衣服摊开在床上，纠结怎么搭配套装才好看。旁边床头柜上摆了一些之前跟好友借的化妆品，希望一会化好妆再漂漂亮亮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几个小时过去，到了兄妹俩约定出门的时间，却还不见安秀珠出房门。

        安珉贤把法律书合上放到一边，不耐烦地从椅子上坐起身，先敲门，见无人应，再拧门把手。一进去就看到一姑娘披头散发，转过头来俩蓝眼皮夺人眼球，心都颤了一下。

        被吓的。

        “安秀珠你疯了吧，长成这样意思意思得了，别再抹那红嘴唇吓人了好不好。就这两件衣服你还挑什么挑？”安珉贤头靠在墙边，对亲妹妹翻了个白眼。

        安秀珠拿起裙子往自己身上比，啧，好像有点显皮肤黑了。

        “少管我，一会去哪里吃？哎你说我穿这件黄色的裙子好不好，能不能凸显出我的青春靓丽，不输美国高中的那种爆炸头短裙辣妹吧？”

        “……李铭绅家附近新开了家韩国公馆，开业有折扣呢，约他在那边见面了。”

        最后安珉贤实在忍不住安秀珠对着镜子各种做作，扯着她直接出门：“妈妈，今天有同学聚会，我和这小疯子晚上再回来。”

        厨房里传出一句话：“需不需要零花钱啊？”

        “不用！”安秀珠回了话，给了抓着自己衣领的人一脚。

        门哐当一声关上了，小胡同里已经站了几个人，示意点头，接着齐齐往韩国公馆的路走去。

        黄昏将近，几人阴影拖在地上，长长短短，在昏暗的小胡同内显得格外拥挤和高大。

        2019年4月5日，星期五，中国花市，北京时间8:30

        清明假第一天。

        清晨，裴姿打开了备忘录：

        ·10:00从花市往风潭市的高铁发车

        ·12:00入住双镜酒店

        ·14:00三星堆展入场

        裴姿用脸蹭蹭枕头，默念十秒，然后蹬了一脚企图把自己蹬起身来。

        未果。

        最终还是磨蹭了两分钟起了身，去卫生间简单收拾了一番，从房间里提着早已收好的行李准备出门。

        虽然声音已经很小了，但奈何高柒昨晚在自己房里沉迷种田游戏，又点开了新番看到了凌晨四点，灌了两大杯水才两眼一闭昏睡过去，这时一点动静都能叫醒到警戒线的膀胱。

        高柒只觉尿急，一把掀开被子冲去厕所，迷糊间看到一个人影，她眼睛困倦地都睁不开打了声招呼：“阿姿再见，玩的开心。”

        “好，过两天见。”裴姿回头，摆了摆手出了门。

        正好遇上清明假，裴姿本想拉着高柒去风潭市看三星堆展，奈何高柒对那些青铜石头实在提不起半点兴趣，只想瘫在柔软的床上和纸片人谈恋爱，便无情地拒绝了与裴姿同行。

        “跟纸片人恋爱能感受到真正的恋爱吗？”裴姿试图引诱。

        “近朱者赤听过没有，我宁可对屏幕里的帅气霸总氪上个648的金，也对价值无法估量的三星面具人敬而远之。”高柒把头埋在枕头里，如此说道。

        裴姿想了想金面具的辨发青铜人头像，沉默地退出这场恋爱人像论辩论赛。

        十点钟的高铁还早着，从南岭路搭乘地铁二号线到北浸高铁站不过半个小时。裴姿从不苛待自己的胃，打算先去附近一家餐厅吃个早茶。

        或许是因为清明假期，附近本来冷清的早茶店沸沸扬扬，进了一波又一波。裴姿一问服务员小姐，得知前面还要排五十几个号，吓得就退出门。旁边几位一听也摇摇头，啧啧走了。

        排队等号不可取，扭头朝隔壁走起。隔壁是一家新开的韩国菜，冠了“韩国公馆”四个字。

        新店装修地还是很不错的。单层龙骨木地板被蜡抛光得锃亮，四方的柏木八仙桌干净整齐地摆放，天花顶的莲花灯也把室内照得亮堂。

        什么都好，就是没有客人。

        大约是没几个人会选择在大早上吃韩国菜，所以冷清的很。只有一个穿着韩服的年轻女人孤零零安静地坐在柜台后，耷拉着眼皮，仿佛丧失了灵魂，只留躯壳在原地守株待兔等着生意上门。

        裴姿推开门。

        韩服美人像活过来了似的，颠着小碎步跑到门口，一句活泼的韩语“欢迎光临！”。雀跃的眼神仿佛是第一次看到活生生的人在八点多这个时间段进入一家韩国餐厅。

        “请问现在营业了吗？”，裴姿疑惑道。

        “开了开了！客人您看您坐这就很不错呢，瞧瞧我们正宗韩国餐厅的新菜单，您要什么菜都有。”韩服美人随即拉着裴姿坐下，拿着一份菜单展开。

        左列，螃蟹红烧西红柿

        右列，羊肉卤水茄子煲

        脑内横批：正宗韩国餐厅

        确实什么菜都有。

        她是万万没想到还有在韩国餐厅吃中餐的一天。

        裴姿沉默半响：“那来碗生滚鱼片粥和一杯豆浆吧。”

        “好噢，客官等等，很快就上菜啦～”美人莞尔一笑，又颠着小碎步跑去了前台下单。

        菜上的很快，味道出乎意料地还不错。吃完早餐后裴姿打算上个洗手间再出发去地铁站，想到了卫生巾还在行李箱里，便提着过去了。

        韩国公馆前台。

        柜台下都是一排排大的小的钟，圆形外壳的机械钟、方形屏电子钟、欧式复古布谷鸟报时钟，各式各样的都有。

        “雀儿，你瞧瞧那方钟是不是早了呀？”

        没人发现柜台背后还坐了一个漂亮娃娃，穿着童装韩服，扎了两条麻花辫很是可爱。她仔细端详了一下，“是早了很多，推到下午五点就合适了。”

        雀儿播动时针，那钟哒哒哒跟卡带似的，拧着转了大半个旋儿：“呀，老板娘，咱这儿不会被影响到吧。”

        韩服美人对自然光欣赏着自己新做的美甲，懒洋洋开口：“最近覆盖范围有点波动，只要不去厕所都成……”

        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她们一同扭头望向店内唯一的那位客人。

        座位空无一人，碗的旁边是被擦过折好的纸巾，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

        “坏了！”

        “坏了！”

        韩服美人翘着兰花指，横眉竖眼恶狠狠地指道：“她吃了霸王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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