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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心墙


景桉带着圣旨到了内狱。

        “树德莫如滋。除害莫如尽。为帝,该有如此决绝。”邢昭笑道。

        “你当真想好了?”景桉冷冷看着他,和上一次在将军府里时,最后一个眼神一样。

        “多谢。”邢昭端起鸩酒,一饮而尽。

        景桉回到予安殿,带回了邢昭的血书。

        血书被展开,卿华还能认出邢昭的字体,她的字,是他教的。

        “罪臣受命于卿璃,潜伏积年,令陛下日夜谨小慎微,若非臣透露陛下行踪,陛下亦不会身处危难之地,所有罪责由罪臣一力承担,以堵朝堂悠悠之口,罪臣唯望陛下,对邢氏一族,从轻发落。罪臣,死而无憾。”

        卿华看着札子上自己的手迹,与他的那样相似。

        她坐在案前看着血书出神,下一瞬,血书被烦躁的随手丢进炭盆里,她终还是活成了最冷血的模样。

        邢昭出殡那日,是个雨天,城楼之上,卿华看着黑色棺椁被缓缓抬向宫门。

        她想起自己对景桉说的话。

        “他是个直脾气,说了就一定会做,你帮我送送他。”

        宫门口,景桉站在门前,脱下斗篷,盖在棺椁之上。

        “景桉,替她为少师遮雨。”

        景桉是敬他的,当日若不是邢昭送信,他也不会及时赶到救下卿华。

        在景桉看来,他是最了解她的人,而他却说。

        “她不需要知道,知道了,只会徒增烦恼。况且,她日后会遇到很多人,经历很多事,而我,曾与之同行,无憾。”

        宜兰宫

        卿华躺在榻上,扶着额头,看着曾经邢昭为她授业的案几,心里便是一阵酸楚。

        圣旨很快就下了。

        “邢氏一族,流放南州,三代之内,不得入仕。”

        卿华知道,对于邢昭来说,入仕,是他最错误的选择。

        一转眼就是上元节了。

        予安殿,霍云槿问道。

        “上元节,大地回春,陛下可想去散散心?”

        正说着,燕如南走进来,笑得和煦。

        “陛下,今年的灯会听说会很好看。”

        “你……”卿华看了他半晌,深吸一口气,换了个姿势“你替我,去瞧瞧罢,回来说给我听。”

        燕如南出宫替她看花灯了。

        宫外灯火非凡,宫内也是喜气洋洋,

        只有予安殿里静悄悄的,看着燕如南,卿华总会想到姐姐,况且她说过,只出宫一次。

        “如南,你所见,便是……朕所见。”

        她终究还是把称呼改成了朕。成为了那高高在上的帝。

        予安殿,霍云槿进来道。

        “陛下,北贠急报,世子燕如辉坠马身亡,北贠王病危,求放质子回北贠。”

        “叫他回去罢。”卿华淡淡道,批札子的朱笔并没有停下“回去陪陪他父王。”

        门外燕如南停住了敲门的手。

        “见了他,我总会想起姐姐。”卿华冷冷示意霍云槿点燃香料。

        燕如南走了,卿华看着出宫的马车。

        “朝臣怎么说。”如今的卿华早已经不复当年的谦顺。

        “朝臣上奏,说……”霍云槿一时语塞。

        “讲。”

        “说陛下膝下无嗣,希望陛下与靖安王……方可有身份尊贵的后嗣。”

        “多可笑啊,转来转去,还是他。”

        宫门前

        “山高路远,多保重。”景桉道。

        “我走之后,你多陪陪她。”燕如南笑着看他“你心里有她。”

        燕如南在马车里,看着山高路远,想起她的眼神,一开始,他以为他是景桉的影子,或是邢昭的影子,可他没想到,只因为一句想飞,是他让她深陷在失去姐姐的痛苦与泥潭。

        那一刻他才懂,她早已被困住了,被这红墙困住,被她的心墙困住。

        燕如南被燕如规在回程的路上毒杀的消息传回来的那天,正是卿华被诊出有孕的那一天,听了消息,卿华震怒,摔了茶碗,也是同一日,卿华小产。

        那天,景桉在她殿外守了一夜。

        燕如南在路上写的的札子被送回来,说他想看遍山河与海,回来讲给她听。

        卿华头痛的扶额,只觉得眩晕。

        卿华心中积郁多年,登基后的第四年,才怀上了第二个孩子。

        也是那一年,景桉为了不引朝臣争议,自请前往北境戍边。

        景桉离京,卿华的本就已经空空如也的心瞬间虚脱。

        “陛下的心里……”霍云槿轻轻道。

        “云槿,你记着,为帝者,心里不能有任何人。”卿华转身往回走。

        产下第一个孩子后三年,朝臣又以她膝下子嗣单薄为由上奏,她只好召景桉回宫。

        如今,她有了第三个孩子,却没有放景桉回北境,她自己也不明白究竟是舍不得还是害怕。

        “他总是惦记着的,只可惜……”

        “只可惜,你还放不下过去。”景桉进了予安殿,轻轻道“汤再不喝就冷了。”

        “你也想让我放下。”卿华眼神十分暗淡。

        “放下,和往前看,是有区别的,陛下在日后还会遇到很多人,经历很多事。”景桉慢慢道。

        “孤雁不饮啄,飞鸣声念群。谁怜一片影,相失万重云。望尽似犹见,哀多如更闻。野鸦无意绪,鸣噪自纷纷。”卿华喃喃起身。

        初读时,她还不懂,如今明白了,如今的她,就是那孤雁,而这皇城就是她的牢笼……

        卿华在郁结中产下了孩子,便一病不起,景桉昼夜守着她。

        他想保住她,只要能换她回来,他愿意倾尽全部。

        可惜,她不愿意。

        卿华慢慢在这皇宫里煎熬,终于在她生下孩子的第二个冬天,她终究是熬不住了。

        那夜,她冰冷的手抚上他的面庞。

        “景桉……你是蓝桉,可我……不是青鹧,我……终究做不到像青鹧那样,决绝的奔向你。”

        “你就是我的青鹧。”景桉抚着她的头发,强忍着泪水。

        那个冬天,卿华在景桉的怀里逝去,景桉自尽,与她生死相随。

        他和她终是藏了一辈子,藏着他们的爱和痛苦,却还是那样无力和苍白。

        《九朝史书》记载《女帝传》有言:大襄仁德女帝,讳华,潜邸平帝姬篡权之乱,手足情深,力排众议,处事决绝,以仁孝为先,以德治国,在位十年,精于国治,不贪酒肉,不养面首,与靖安王相敬如宾,育两子。唯有心郁一疾,久久难复,积重难返,云睿十年崩逝,靖安王殉帝于同日,世人皆赞二人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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