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曲离火闪身后撤，抬手挥出神力击开了斗篷人的黑雾。他余光瞥了眼下面的人群，他们的存在已经引起了众人的慌乱，还未疏散的一大半人对着他们所在的位置发出或是惊疑或是恐惧的呐喊。
但曲离火此时已经顾不得许多，他抬手一次次接下那人愈来愈快打来的法术，此时法力被禁锢的情况下，对方与他实力相差悬殊，他只能使出全力去阻挡对方的攻击，还要避免对方的举动伤害到下面的人群。
在一片沉寂的夜色中，他们的身影像是黑暗中若隐若现的鬼魅，周身逸散的神力带起的狂风将所经之处的一切都刮倒在地。
在他们飞略过一团人群前时，有个小女孩忽然对着自己的母亲喊道：“妈妈，那两个在天空中飞来飞去的人是怎么回事啊，他们周围都黑漆漆的，好吓人！”
曲离火并没有在意，但是与他交手的那人倒是忽然开口了。
“你看”
“这就是不祝神受到的待遇”
“让人不幸的郁气、漆黑的神力，呵……”
曲离火倏地转头，看向斗篷人的方向，他皱了皱眉，接着，视线就像一道寒冰，似乎要穿透那条漆黑的斗篷，让那斗篷之下的人无所遁形——
“姜颂，住手吧”
那人似是没想到他会忽然叫出自己的名字，身形狠狠一顿，攻击的法术也停了下来，好半天才哑声开口：“你叫我……什么？”
“姜颂”曲离火蹙了蹙眉，面无表情地看向他。
一直不肯以真面目示人的人，在听见曲离火的话后，缓缓地抬手，摘下了宽大的帽兜，一张清俊的脸庞展露在曲离火眼前。
名为姜颂的瘟神留着一头半长的黑发，肤色是病态的惨白，五官与曲离火的清绝不同，有种别样的俊美。
现在，他张脸庞上出现了明显的名为“惊讶”的情绪。
“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姜颂有些迟疑，似乎对这件事有些不敢置信。
曲离火不知道对方为什么对这件事如此在意，甚至愿意为此停下攻击，但他仍然点了点头，“嗯”
虽然在最初交手的时候确实没有想起对方，但是在知道对方的身份以后，他便想起了那个在他记忆中尘封许久的名字。
姜颂抿了抿唇，哑声说道：“我以为你早就不记得我了”
其实他们俩只是在大约三百年前见过一面，那时姜颂作为新任的瘟神刚诞生没多久，被一群祝神围堵在角落里欺负，他们使用法术让他动弹不得，还对他说出些“不祝神就不该到外面来乱走”之类的话。
那时的他尚且对天界抱有新奇和好感，以为他也能像其他神明一般拥有许多朋友，以为他的生活一定欢乐并且充满希望，但这群人的出现打破了他的幻想，也是在那时，曲离火出现，并且拯救了他。
姜颂还记得，在他面对面对欺辱不堪忍受之际，雪色长发的神明忽然出现，火红的发尾炽烈得如同焰火，他明明穿着一身再普通不过的玄色衣袍，周身也弥漫着浓重的郁气，看起来却比在场所有的祝神还要高洁，清冷得如同天山顶上终年不化的那捧雪。
对方站在他身前，用神力逼退了周围的其他神，并且还相当严肃地要求他们同他道歉，在那群人迫于他的神力不情不愿地道歉过后，他看见对方忽然转身蹲了下来，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一丝担忧，同时伸出手对他说道：“你还好吗？”
——那是姜颂暗无天日的神生里见到的唯一的一点光亮，也是他的唯一一份救赎。
不过自那以后，他再也没有机会见到曲离火，就这么样过了近三百年。
“其实你不记得我会更好”
姜颂自嘲地笑了笑，仅有的几次见面，他给对方留下的估计要么是充满狼狈要么是充满恶意的印象，比起这样，他更希望曲离火早已忘了他。
曲离火对于他的自言自语不感兴趣，他此刻只想赶紧打消对方充满破坏欲的念头：“姜颂，快收手吧”
他冷声道：“趁你还没做出些什么前，一切都还有挽回的可能”
“事到如今，怎么可能说收手就收手”姜颂苦笑一声，指尖凝聚起更大的郁气，他咬了咬牙，语气中充满愤懑与不解：“况且，你和我一样，都是灾厄的神明，都是被天抛弃的神！你何必帮助他们，不如加入我——”
说着，积攒起的神力就向曲离火狠狠地砸去。
曲离火顾及着身后都是普通人，对于姜颂的招式一直不敢闪躲，而是通过自己所剩不多的神力去硬抗，对于这一击自然也是只能咬紧牙关抬手格挡，被狠狠震开数米远。
“咻”地一声，子弹划破空气又割破皮肉的声音忽地响起。
姜颂抬手擦了擦脸颊处的血迹，眯眼看向了下方站台处的人，眼底闪过一丝阴翳。
——若不是他反应及时，这东西恐怕真的要打进他的大脑里。
明明只是个凡人罢了，有什么本事敢插手神明之间的事。
“你说错了，他和你不一样”
“毕竟明月和沟渠，永远不可能相提并论”
孟卿钰放下手中的枪，浑身都散发着择人而噬的冷意，他看着眼前这个胆敢随意妄动他珍宝的人，压低的嗓音中隐含着狠戾的杀意：“这位神明先生，自负自傲可不是个好习惯”
“——有些东西你可动不得”
姜颂被他一说，声音也冷了下来，他讥笑道：“区区一个人——”
“嘭”
一道术法破空而来，打断了姜颂的话，也将他狠狠地击落在地。
曲离火趁着姜颂分神的那一刹那就连忙出手，见人被成功击落，赶忙趁机施展束缚的法术将他牢牢捆住，摁在地上动弹不得。
“姜颂”曲离火落在他身侧，看着他咳嗽的模样，忽然轻声道：“其实，你一直在等我来阻止你吧？”
姜颂还想挣扎的动作一顿，张了张嘴，似乎并不想承认，“……你说什么？”
曲离火蹲下，和倒在地上的人对上视线，一双清凌凌的眸子将姜颂狼狈的模样照得清清楚楚。
一时间，姜颂甚至不敢同那双明镜般的眼对视，继而有些难堪地移开了视线。
曲离火不管他的态度，而是自顾自地开口，语调清浅又低缓：“你说你想要搅乱财富分流，却并不亲自拿着账本，而是把它交给了凡人”
“你说想让所有人都染上疾病，想让人间失去平衡，但是刚刚同我打斗时，却刻意收敛了神力，显然是不想让外泄的神力影响到普通人”
“你虽然招式确实很凶，但更像是想要消耗我的力量，而并非想要将我打伤”
曲离火顿了顿，接着说道：“况且你来人间这么久，有的是传播疾病的机会，却一直远离人群往人烟稀少的地方跑，其实也是怕自己身上的运势影响到别人吧，还有——”
“别说了！”姜颂微抬起头，咬牙打断他。
曲离火见此，便也不打算继续说下去，他只是有些疑惑地问道：“你敢本没有必要多此一举在人间引起这么大的动静，究竟是有什么理由？”
“说了别说了……”姜颂将头深深埋下，浑身气压极低，似乎非常不想见到曲离火，但说是厌恶却又不是，曲离火有些迟钝地意识到这种情绪更接近于……愧疚？
他抿了抿唇，不打算再说些什么，只是略微垂眸，看着眼前的姜颂低声道：“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其实你并不是一个坏人啊，姜颂”
他的语气像深夜中微微拂过的晚风，是很冷淡随意的温柔，但偏生姿态又极其认真。
躺着的人因为他的话语和语气，眼眶在他看不见的黑暗角落微微一湿。
能说一个不过十分钟前还在与自己交手的人并不是坏人，这事恐怕只有曲离火才做得出来了，姜颂心想。
见到对方似乎并没有继续反抗的打算，并且还相当乖顺，曲离火打算就这样直接带着人回天庭交差。
但正当他直起身，打算和孟卿钰交代几句时，空气突然发生了剧烈的变化，原本空旷的舞台上空又忽然出现了一道人影，随之而来的是一道浑厚的嗓音：
“真是没用的不祝神！”
姜颂的身躯几乎是肉眼可见地一僵。
曲离火凝眉看向不远处的高空，黑夜对神明并不构成视觉阻碍，透过迷蒙的夜色，他成功地和那人对上了视线。
不祥的预兆在心中倏然升起，他看清了那人的脸——
是武神厉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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