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逆天改命

当天宋偓下衙回家，满脑子都是北伐北汉的官司：武将要打仗建功，文官算账说你这是为了自己的功勋消耗国家的财政。

        按说这些事儿和他一个管着水师的检校太尉关系也不大，可谁让他的发妻乃是后汉的公主，而北汉当家的刘崇又偏偏是后汉开国君主的亲弟弟。按说这是一笔糊涂账，刘崇和后周太/祖郭威谁对谁错只有到地府阎君面前去分辨了，可他们这些活着的人可就要为此头疼了。

        后世称刚刚过去的乱世为“五代十国”，这五代，即是指依次占据中原关东的的五个短命朝代，分别是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和后周，他宋家自他祖父宋瑶出仕后唐开始，已经历四朝，两次结姻皇室，所谓长守富贵，无忝祖宗可不是那么容易的，每一次改朝换代，他作为家主都把握精准，以此获得在新朝的显赫地位。

        比如宋朝初立时，宋偓被加为检校太师，并受命领水师巡抚江徼。义成军节度使李重进密谋叛乱被其暗中察觉，急报朝廷。赵匡胤令宋偓屯军海陵，以静观时变。九月，李重进在扬州起兵。随即赵匡胤亲征，宋偓任扬州行营排阵使。十一月，李重进自焚而死。

        其实李重进作为和新帝不和的军头，没有异心也得有“异心”，他宋偓只是用此交了投名状，外加换了个保信军节度使。但是作为两朝外戚重臣，他隐约意识道站队表态的时候又到了。因此越发小心翼翼，想起女儿，又是一阵心疼，若不是为了家族，为什么非要逼她嫁给一个大二十多岁的男人呢？难道自家闺女嫁不出去？这样想着脚步不自觉地就往她所在的二进院绣阁走去，结果还没跨进月牙门，就看见其余几个小女儿被各自的姨娘领着，半掩在茂密的月桂树枝下，叽叽喳喳说个什么“神仙下凡”。

        他驻足一听，果然是妻子背着他求神问卜，正待发火，她的六女儿宋青年方五岁，眼尖脑子活，一看爹爹黑着脸，立刻就知道不好，却也真是反应快，不仅不躲避，反而蹦蹦跳跳地往他怀里扑去，宋偓一看女儿头上粉嫩的蝴蝶都歪了，小脸蛋上笑靥如花，多大的火气也发不出来了，宋青的下一句话更是让他最后一丝气也没了，“爹爹，娘请了好厉害的大夫，大姐姐醒了。”

        宋偓先是一愣，随即大喜，也没换朝服，抱着六女儿就往长女房中走去。此时并没有后世的宋明理学，男女大防虽有，但父亲看自家生病的女儿总不会是错的。就是他看了一眼隔着屏风的老道士，也没多说什么。只见宋素穿着月白色绣荷花的家居服，坐在胡床上，可能有点冷，还披着个蜀锦披风，秀美的头发披在肩上，神色略有些呆滞，但意识却是清楚地看着他就叫了一声“爹”，又招呼六妹妹来她怀里。

        宋偓心中大定，正要说些什么，忽听那个医生打扮的道士说：“不可，女公子虽然已经大好，但是总有些气息不稳，小女公子纯阳不稳，冲撞了对谁都不好。”李氏赶紧把已经跑来的女儿抱在怀里，一脸信服地对丈夫说：“主君，吕仙师说的再不会有错的，你不知道刚才多神，他老人家一进院子，咱们就看见金光一闪，咒语都没念完，大姐儿就睁开眼睛了，说话走路都没问题了。妾身活了这么大年纪，还从没见过这等神迹，说来都是咱们大姐儿有福气。”

        吕洞宾捻须而笑，一味的高深莫测，心想当皇后的人，能没福气吗？不过也不能这么说，若真应了命数，还真是个福气不大的皇后。于是他试探着问：“女公子明显是梦魇之像，可还记得梦里的事情。”

        宋素也看了这老道士一眼，缓缓道：“光怪陆离的，也不记得了。”

        中有一个姨娘插话道：“大姑娘说的是，咱们做梦哪能都记得，何况是噩梦，早忘了早好。”

        宋偓立刻训斥她没有规矩，并借口女儿需要休息，将人都请了出去，至于那法号“扶摇子”的道士，他没见着什么神迹，倒是没有妻子那么深信，但既然能治好闺女，他就不吝惜香火钱，客客气气地叫人拿了金锭奉送，结果却听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要求，饶是他久经宦海，也被骇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反倒是他那还带着病容的大女儿立马道：“不行，道长这要求我不能答应。”

        说着径自走下胡床，扶起了吓得跪倒的婢女林桃，说：“这丫头是我宋家的家生儿，其实就是人牙子处来的，也是一个人，既然跟了我，就是我的人，不能当个物件儿送人。”

        宋偓眉头微皱，道：“素素，如何这样对道长说话？”他第一反应是这婢女是贴身服侍女儿的，正经嫁出去也还罢了，若是就这么送了个牛鼻子，对家里女眷名声不好。至于人什么的，这年头，还没一头牛贵，出汴京城三里，到处是插着草儿卖儿鬻女的。

        更何况林桃这贱婢还敢怂恿女儿跟李继隆那个天杀的私奔，要不是女儿病中不能缺少人照顾，他早把人打死了账了。

        宋素却不卑不亢，道：“爹，女儿不是要做兼济天下的菩萨，只是我有幸做了宋家的女儿，富贵无极，使奴唤婢，主人家就不能没有担当。否则连人都做不明白，将来还怎么学规矩理家事。爹爹从小叫我们圣人之言，孟子曰：君子所以异于人者，以其存心也。君子以仁存心．以礼存心。仁者爱人，有礼者敬人。”女儿不敢忘记先贤的教导。”顿了一顿，意有所指，“女儿在家的时候不会太长了，更加需要忠心的女使，还望爹爹成全。”

        宋偓直视这女儿秋水一般的眼睛，总觉得她变了很多。

        说着又对吕洞宾屈膝行了一礼，道：“仙师于妾有恩，必当报答。只是请换个要求，不然就请您收了这神通吧。”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吕洞宾哪里还不识趣，连声道了惭愧，拿着金锭走了，金宦送他出门，还忍不住讥讽他不愧是“酒色财气”，这种时候还挟恩图报。

        吕洞宾心里苦笑，他于这女娃娃根本无恩，凭什么要报酬，只怕这手里的金子都是业障，只是他若什么都不收，只怕引起宋偓怀疑，反而不美了。

        原来他刚才一进宋家大女公子的院门，就感受到一股柔和强大的真炁，不是龙就是凤，这倒也罢了。帝后自有天道，但是李氏夫人所说的金光却是一种从未见过的杂流之体，稍加引导，可以化形，但要说出什么，却又不能。但吕洞宾毕竟百年修行，已然洞悉，这必然是改命集运之道。

        修道之人，求的肯定是白日飞升、得道成仙。可是古往今来，只听说有人成仙，却有谁真的见过？天道浩翰缥缈，穷尽凡人一生探索，也未必能得窥门径。而天机却是逆天改命，破碎虚空而来，对他们这些修道人自然有着极大的吸引力。

        他之所以提出这么匪夷所思地要求，让人家贴身婢女给他暖床，肯定不是精虫上脑，而是想留一线机缘，好能能弄明白这天机的来龙去脉。如此一来，说不定就能窥破时空的奥妙，从此超脱于时间和空间之外，不生不死、往来古今，成为真正的神。

        只不过那宋家大小姐小小年纪，这般处事，倒真教人高看一眼，不愧是天命之人，不行，自己还是得想办法，机缘难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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