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鬼王

芊落最后还是从荷包里掏出些银两，买了大爷一些东西以表感谢。

        那个大爷接过银两，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心想，若是她女儿没有被那鬼王杀死，如今也该那么高了吧。在这城中的人，哪个不是饱受痛苦，行尸走肉般活着，过不了多久只怕他们这群人就会分道扬镳，或者天人两别……

        好在这鬼城和其他地方的生活习惯没有太大不同，他们的银两盘缠也能使用，便简单购置了些用的上的物资。景从搬了些毯子一类的生活用品，腾不出手，顾惊鸿咬着热乎乎的肉包子，还不忘顺手喂给景从一个。顾惊鸿含糊不清的问下一步的计划。陆归尘解释道：“方才那人说错了一点，并不是生前做了坏事才会变成厉鬼，厉鬼乃是死后怨气深重无法投胎转世的人所化，一般都会被地界束缚，应该是生前死在了城里。化为厉鬼之后被困在这儿了，只有冲破桎梏才能出的去。所以他一直在杀人。”

        “当然，这也只是我的猜测而已。”

        他们才刚刚入城，权宜之计还是最好先躲一阵，最好别和那鬼王正面刚，不然少不了要吃亏。等把事情弄清楚再出手也不迟，反正鬼王必须要杀，只要不除掉他，这鬼城就永远是鬼城。就算为了这些城里无辜的人们，他们也要那么做。

        除了他们，街上还有两个仙风道骨、眉目俊朗的少年，看上去还有些稚嫩，没有彻底长开，想来年纪也不大，也在打听着鬼城的事情，只是问了半天依旧一筹莫展。一看就是刚入城的。他们索性上前攀谈一番，得知他们是奉命出来打探、历练的修行之人，也算是小半个神仙，不过道行远远不如陆归尘，心思也单纯，就是两个愣头愣脑的少年郎。也不知道谁让他们来的，心也是真的大。

        不过正所谓多个朋友多条路，他们说明来意，正好都差不多的想法，也算是一路人了。两个少年一个叫钰絮，一个叫谭星，那个谭星看上去还要成熟一点点，钰絮就像个虎头虎脑的莽撞少年，空有一腔热血。看到云处安气质出尘，呆呆地开口问：“不知这位姐姐师出何门？也是天上的仙子吧？”毕竟陆归尘就是神仙，他的朋友是神仙也很正常。

        陆归尘笑的很客气，挡在两人之间，隔绝了他的视线：“两位小友还是谨慎些，如果遇到危险就来这边的破庙找我们。”言外之意是，先管好自己吧。谭星拉了把钰絮的衣袖，对着他们一抱拳：“我们也住在这附近，各位若是有什么难处也尽管开口。就此别过了！”

        告别的话是白天说的，人是晚上见到的。

        安静到诡异的夜晚，空空的街道上雾气弥漫，让人有些看不清周围的景象。整座城好像都被蒙在白布下，像是共同参加一场庄严的丧礼，主角可能是将死的自己。

        陆归尘和景从在守夜，忽然听到门外有动静，白天见到的钰絮谭星两个少年拿着仙剑，不知道在追谁，大大咧咧的在无人的街道上跑过去，口中还喊着“站住”“别跑”此类字眼。

        焯，熊孩子！是不是缺心眼儿！

        陆归尘让景从保护好其他人，自己朝着他们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想把他们叫回来。景从刚刚应是，一回头就发现破庙里空空荡荡，原本在一起的众人都没了踪影。他暗道不妙，他们是被分开了。

        或许他们早就无意之中引起了那鬼王的注意，忌惮他们的实力所以第一晚并未做出什么行动，现在设局将他们分开就好对付多了。

        顾芊落见证了刚刚发生的一切，她看到景从就在自己前面，等到她开口想叫他时突然眼前一晕就闪现到了别的地方。她强装镇定，摇了摇晕乎乎的脑袋，打量着周围一切。她身后有一户人家，她就倚在人家的门上。木门被她碰的响了一声。她下意识的看过去，正好看到门缝里有一双眼睛正在盯着她，她吃了一惊，哼唧一声，忙闪到一边。

        那门被轰然打开了，只开了一小半，里面探出个头来。居然是白天见到的那个大爷。大爷有些焦急的招呼她进来躲一下：“你这小姑娘怎么大半夜还乱跑，不知道城里多危险吗。快先进来躲躲吧。”顾芊落有些意外，没想到大爷会开门，毕竟他们也只是萍水相逢的陌路人，他能在危机时刻冒着风险给自己开门，她认真的鞠躬道谢，还是拒绝了：“谢谢您的好意，但是我要去找我的朋友们。”

        她不能抛下朋友们。

        大爷再一次看着小姑娘的背影，不知道要说她傻还是该说她讲义气。

        再说顾惊鸿这边，她刚刚明明不困，可是眼皮在打架，她怎么也睁不开。眼睛一闭上，再睁开时，她身边突然就空无一人了。天还是有些凉的，她就这么躺在大街上也不知道躺了多久，醒来以后遍体冰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以后她第一反应是往破庙的方向走，即使大家分散开了，想必也都能很快想到这个地方。

        还没到那个小破庙，她就看到铭恩瑟缩着躲在一个角落里，来不及开口叫他，视线中突然又出现了一个人。那人……不，准确的说应该也是鬼魂之体。他身上满是煞气，状态和那个叫小松的小孩差不多，不过面目凶恶，神色冷厉可怖，让人不敢直视他。他似乎发现了铭恩，眼睛看着那个角落，眉宇间陡然多了一抹凶恶之色，咬牙切齿的冲向那个方向。

        铭恩脸上的汗滴落下来，绝望的闭上了眼睛，连声音也没发出来，他们兔子最擅长的就是忍痛了。就是这么不声不响的死了也没什么。只是想想那些人，想想天下一家，还有些舍不得，可惜他不配做什么英雄，也从来不是。

        痛感没有如期降临，耳边反而传来一个女声：“……闭眼做什么，说了不会让你有事。跑啊。”他猛地睁开眼睛，顾惊鸿在他面前，那厉鬼的手贯穿了她的右肩，她登时痛到动不了，但还是强撑着提醒铭恩快跑。铭恩吓傻了，像一尊雕塑一般石化在原地，嘴唇毫无血色的颤抖着。

        那厉鬼把手抽出来，转而就要再攻。她的肩膀血流如注，她用左手扶着，不消片刻手就被血染红了，她紧紧咬着牙，死死地盯着他，无畏的与那鬼王对视，像个不屈的战神。虽然处于若是，却也一副傲骨铮铮的样子，他黑漆漆的眼睛里竟然闪过片刻的迷茫。

        她像以前的自己。

        铭恩终于反应过来，颤抖着双腿勉强站起来，连滚带爬似的跑了。芊落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顾惊鸿身受重伤，而躲在她身后的铭恩只顾着自己逃命。她心里又失望又气愤。

        她不要命一样跑过去抓住顾惊鸿的衣角，带着顾惊鸿一起往破庙的方向跑。人在危机时刻是能突破极限的，她说不清自己有多快，只能说她跑步从来没这么卖力过，喉咙里一股血腥味儿，心跳的特别厉害。终于到了破庙里，她想先帮顾惊鸿处理伤口，转过头去的时候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身后被她抓着的，正是那个传说中的鬼王。

        他眉头轻轻皱着，好像对这个人的行为分外不解。

        小松又从那口井里幽幽飘出来，拉住芊落的手：“姐姐，你回来陪我玩啦？”那鬼王闻言也看向小松，小松像是才看到他，惊讶的叫了一声：“公……公子？”那鬼王撇过头去，眼神变得有些飘忽不定。

        顾惊鸿、铭恩和景从、云处安和陆归尘也陆陆续续赶了回来，景从一看到受伤的顾惊鸿，额头青筋暴起，拳头攥的咯咯作响，眼睛里都冒着怒火，身上的黑气霎时间汹涌澎湃。那鬼王看到他同样是面色凶狠，眼中有恨意。两人缠斗在一起，小松最着急，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云处安第一时间奔向顾惊鸿，扶住她的腰，顾惊鸿终于撑不住瘫倒在她怀里。她让芊落拿来她平日里总要带着的医药箱，立刻开始为顾惊鸿止血包扎。陆归尘指间掐了符咒，念了一串口诀，符咒如同暗器一般向那鬼王射去，金光大作，他魂体一般的皮肤竟滋滋作响。好像受不了这样的炙烤，那他身体的一部分像是灰土一般慢慢散去，加上景从铁了心置他于死地，他很快就招架不住了。

        他唇间扯出个笑来，啐了一口，挑衅般说：“我最恨你们这些妖怪，想不到最后还是落在了妖怪手里，可笑。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形魂俱散，不得好死，都是便宜了你。”景从的眼睛在夜里闪着森然的光，脸上一片冷漠之色。陆归尘还没说话，被他一并带来的那两个少年也附和。谭星为了护这莽撞少年受了伤，此时安静的靠在墙上喘着气，钰絮红着眼睛，愤愤不平的说：“说的对，这厉鬼坏事做尽，绝对不能轻饶，也算是给这城中的人们一个交代！”

        小松张开手臂，小脸上是倔犟：“不要。你们要杀就杀我吧。”他明明那样怕，初见时那般求饶，此刻却死死护着那厉鬼，不让他们杀他。芊落着急的过去，想让小松闪开，小松涕泗横流，苦巴巴的小脸上全是泪水。他跪下求情：“求求你们不要杀他，我家公子是有冤情才会……”“小松，生前对不起你，如今断然不能再连累你。”鬼王眼中煞气暴涨，瞳孔变成血红色，大不了，玉石俱焚，反正他早就想过自己的下场。

        只是可惜，血海深仇尚未得报。他不甘心。

        芊落的唇动了动，满怀心事却欲言又止，最后看到顾惊鸿伤成那样，终究还是没开口。

        顾惊鸿冷汗淋漓，看芊落那样，心知她在想什么，毕竟芊落拿小松这个小鬼当朋友，她肯定不愿看到小松求助的眼神，那么可怜那么无助。芊落方才是为了救她才把那鬼王拉开的，她强忍着痛开口，算是求情了：“小鬼，你先说说，他有什么冤情。你们先别动手。”

        小松狠狠摸了一把眼泪，才抽噎着说起以前的事来。

        小松是个小书童，他家公子名字叫做桑寂，也就是面前这个面目全非、狼狈至极的鬼王。

        桑寂生前是个意气书生，满腔理想抱负，一心想着能够考取功名，为民解忧。而害他变成如今这样的是个女妖怪，萋萋。所以他对妖恨之入骨。

        那日，刚刚化形的狐妖七七欣喜不已，她第一次用人的目光看这世界，不过第一次做人还什么都不知道。她的家族本来有很多兄弟姐妹，她是排行第七，所以就叫七七了。她算是幸运的，不像其他被抓的兄弟姐妹们，死的凄惨，那些人剥了他们的皮毛，还要日日穿在身上！可恶至极。如今能顺利化形还要多亏了那日救她性命的书生。

        她偷吃那些人家的家禽，那些人将她打的半死不活，她心中好恨，不觉得自己有错，她只是为了生存而已。人们当然也觉得可恶，她毕竟侵犯了他们赖以生存的食粮。此时有个小书生见她尚且年幼便好心将她买了下来，替她赔偿了那些人。

        七七虽然觉得书生傻，但是他生的那般好看，人间的话本子里，那些刚刚修成美女的妖精都是勾引那些书呆子，以这样的形式报恩的。反正她也不亏，于是也学了去，在一日黄昏将至时叩响了书生家的门。

        小书生长成了俊朗的少年，一身书卷气，却也不文弱，肩宽腰窄、肌肉结实。他比她高了一截，垂眸俯视她，他的睫毛很长很浓密，眼睛里尽是淡漠，即使面对着妖精般标致的人物，也无动于衷。反而那目光，让她有些心颤。

        “何事？”他语气中也听不出什么情绪，仿佛她在他面前和那些凡夫俗子、花鸟鱼虫都没什么两样。

        她笑声清脆动听，如同银铃一般，声音柔媚：“小书生，我是来报恩的。”“报恩？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不过一介书生，未曾救过什么人。”她半点也不掩饰自己的身份，狭长的狐狸眼里满是天真：“我是当初你放走的那只小狐狸，如今修炼成人，来报恩的。”

        他身边的小小书童大惊失色，颤颤巍巍的指着她：“你……是……是妖怪！”她娇嗔一声，扫了那小屁孩一眼：“什么妖怪，那么难听，人家是妖精。”

        这时候那个好看的书生桑寂才笑了一下，人家都说狐狸精最是勾人，但是她觉得自己还不如他半分，他一笑她就着了迷。“你叫什么名字？”“奴家叫七七。”他声音好听，与她说话她也欢喜。

        “哦？萋萋？是芳草萋萋的那个萋萋吗。”什么芳草萋萋？这个好，就叫这个。她点了点头，应是。

        “你不必报恩，也不必挂在心上，于我而言钱财本就是身外之物。”萋萋还没有想到自己的性命于那些人而言不过值碎银几两而已，桑寂或许想到了这其中的残忍之处，看她的眼神多了些不忍。她一听就急了，好像不让她报恩是害了她一样：“不行！这个你说了不算，我说了才算。”“那……那你要怎么报恩。”小松躲在桑寂身后，露出一颗小脑袋来。她得意的仰起头：“那当然……要以身相许！”

        桑寂无奈的笑了笑，只当她说玩笑话，这小妖才化人，哪里懂得什么情爱。

        哼，什么以身相许，什么报恩，分明是觊觎我家公子的美色。小松默默吐槽。

        桑寂怎么也想不到，这个萋萋，日后会让他头疼不已。

        他明确的告诉萋萋，不用报恩，并且他一心只读圣贤书，无意谈情说爱。但这个小狐狸精一意孤行，每日都要缠着他，慢慢消耗没了他的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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