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一位客人
僵尸交叠双手搁置膝上坐于案台前板凳上,看不清面色,板正的身姿不由让人觉得,略微有些局促。
“嘶嘶……嘶嘶嘶……”它不停冲李大胆与狐狸精低声言语,语调阴阳顿挫、娓娓道来,滔滔不绝讲了半天,讲到激动之时还随说随摇晃脑袋。
“……”可惜李大胆一句也听不懂。
李大胆戳戳身旁化成人形的狐狸,一双杏眼盯着他瞧,求助得问道:“它说什么啊,你们都是妖怪,你听得懂吗,能不能给我翻译下。”
隽秀的脸上表情有些许怪异,狐狸眼帘轻合睫毛震颤着,停顿一下开口道来:“她说对不起,那天她不是有意伤咱们的,每年七月十五时它都控制不住神魄丧失理智,这是僵尸一族的通病,为此每年中元节都特意躲在坟地里,实在没有想到有人半夜会来。”
“就这个?我看它一直说都没停。”难道妖说话那么繁琐,看来还是人类的语言比较简洁呀。
听她追问,狐狸面上更怪异了,耳朵上还浮起可疑的红晕,半响才难为情启齿道:“她还说,她刚满300岁,青春韶华年岁正好,按僵尸年纪应当嫁娶了,情不知从何起却一往情深,她……她有了意中人,特地托柴大师牵线提亲,登门拜访就是为了此事。”
“哦,那她看上谁了?”李大胆瞅着僵尸磨磨叽叽的样子,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好奇追问道。
僵尸听了她的话又斯哈斯哈的对她讲了几句。
“是一个叫做王生的人,住村北里最后一家,是个书生。”狐狸对李大胆翻译,随后轻叹一口气。
且不说人妖相恋是否和伦理,这僵尸姑娘遍体白毛长相丑陋,常人怕是都无法接受,何况王生一介书生怕是更难顺从,这要如何撮合,是个难差事。
王生是何人?李大胆在脑海中思索,忽的冒出一个被屠夫欺压的唯诺清秀面庞,仔细想想好像是有这么个人,在约莫半年前的集市猪肉摊,摊主张屠夫是出了名的凶恶大老粗,县里恶名仅次于李大胆,按说和气生财,这种凶恶之人是做不成生意的,可张屠夫继承了祖上的养猪场,学的好一手母猪的产后护理,不仅猪崽个个膘肥体壮、生龙活虎,母猪出了月子就能怀第二胎,猪肉产量连年攀上。
生生靠价格战把摊位搞得风生水起,同行唉声叹气的倒闭了一大片,敢怒不敢言,只好改卖蔬菜香料了,自此集市肉摊只此一家,搞起了垄断。
那日恰巧李大胆在集市巡视,瞧着张屠夫正拽着一个文弱书生推推搡搡,边动手边骂:“你个小兔崽子,看你娘俩辛苦才赊你半斤肉,不还就不说了,还舔着脸再过来赊,太不把张爷看在眼里了。”
“不给你点教训这可说不过去了。”
越说越激动,说到动情之处,唾沫星子飞溅,还向王生脸上“呸”得吐了一大口口水。
吐完还不解气,那瘦弱的身子被张屠夫直接拎了起来,王生吓得唯唯诺诺像个鹌鹑缩在空中不敢动弹。
骂就算了,张屠夫这人怎么还不讲道德吐口水呢,李大胆瞧了满眼,恶心的够呛,起身跳跃向前把王生从空中给拽了下来。
“老张,我上次刚警告你不要欺负人你还不听,你现在是干甚,恶不恶心啊你。”李大胆虽然个子比张屠夫矮一大截,抬起下巴来气势不输,有隐隐超过之势。
“谁,哪个小娘皮敢叫你张爷爷。”凶神恶煞的转身。
“老张,你不认识我了?”不满的叉起腰,踮起脚尖。
本像个黑熊拿着菜刀的宋屠夫一看来人是李大胆,气势冲冲把屠刀一挥砍在砧板上,和她怒眼相对。
周围民众见了都躲着走,二人之间似有火花四溅,气氛很吓人。
“嘿嘿嘿,大姐你怎么来了,怎么也不提前和俺说一声呀。”宋屠夫黑熊精般俯下身子,四十余岁半截入土年纪叫小姑娘大姐叫的亲热,似摇尾巴的大黑狼狗,李大胆都能看见他疯狂摇晃的尾巴尖。
惊讶的偷瞄了眼李大胆一眼,王生又低下脑袋看着自己脚尖,似要把地上尘土都看破。瘦弱身体豆芽菜一样,教人害怕他迎风就倒,宋屠夫这种身板也敢打,真不怕他倒地碰瓷。
“老张呀,赊账这事是你的私事,我不该管,可是……”李大胆抬起屁股坐在肉摊空地上翘起二郎腿,话没说完,抬手指了指对面的墙壁,提示道:“看见那上面写得什么了吗?”
清晨的集市非常热闹,人来人往,人群密集也挡不住长廊墙壁上用漆料写得墨黑苍劲行书大字,不为别的,只因这字实在是太大了,几乎占据整面墙面,打眼的紧。
白色墙壁黑色大字警告意味明显,上面明晃晃一目了然写着:“禁止乱扔菜叶垃圾,随地吐痰,保持卫生,共建美好新口县。”
“我问你看见上面写的了吗?”李大胆拍了拍身下的案台,望着大字心生烦躁力气之大竟把老核桃木桌子排除一道贯穿的裂纹。
“大姐你可悠着点,这是俺家里祖传的案板,从□□那传下来的。”张屠夫欲哭无泪,黝黑面庞上流出一丝心痛,铺上去摸了摸裂纹又哈气用袖子仔细擦擦,无奈道:“俺自幼只学过拔毛放血,杀猪养猪,别说看那么长句子,俺大字一个都不认识呀。”
“上面告诉你不能随地乱扔垃圾和乱吐痰,这字是县丞亲手写上的,我看你是不把我,不把新口县衙门看在眼里了是不是?”
张屠夫一听这可了得绝对没有,连忙摆摆双手解释道:“明鉴啊,俺绝对没想过不把衙门看在眼里。俺刚说过,第一俺是个大老粗不识字,第二俺是吐在这小兔崽子脸上,没吐地上,地上干净着呢。”
说着还弯了腰往地上抹了抹,抬手给李大胆看,虽是肉摊更容易被血水浸染弄脏但却未曾脏乱,也的确是和其他摊位一样干干净净,按集市规矩行事的。
“那也不行。”李大胆嫌弃的看着张屠夫,并不吃他解释的那一套,重复道:“不能随地吐痰。”
张屠夫一哆嗦,望向王生白净的面庞,有些疑惑:“那大姐的意思是,这小兔崽子的脸也算地面?”
“当然算。”李大胆往摊位里面望着,心想这张屠夫擦汗毛巾倒不少,整整齐齐叠着,看不出长得像黑熊精似魁梧的大汉还挺讲究。
从里面挑了个干净点的,抬手扔给了王生,对他说:“接着。”
王生抬手接住,木呆呆的脸上终于浮现出常人该有的表情,只是谨慎的握着毛巾,未敢有半丝动作。
“擦擦吧。”李大胆点头示意。
犹豫的目光扫过坐着的李大胆,又扫过佝偻着腰谄媚的张屠夫,看都没什么异议,王生才抬起手缓缓擦干净脸上被溅上的唾沫,边擦还边看着二人脸色。
“多谢。”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像长相那般,倒是有些嘶哑。
“行了,和我说说你为何不顾生命危险来老张这里频频赊肉。”老张脾气火爆在这一片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要不是看他价格便宜从不缺斤少两生意倒实在,大家伙也不敢强忍着来他摊上买猪肉。
王生来赊肉肯定是有原因的。
“还不是因为他那个作孽爹。”张屠夫拿起另一块擦汗巾挂在脖子上,恨铁不成钢的不平道:“那个老醉鬼。”
听闻别人议论他爹,王生还是没什么反应,依旧是低着头,好像已经麻木了。
后面的事情李大胆记不清了,只记得在她的调和下,张屠夫虽没有再赊王生猪肉,但也没难为他,警告一番就放他归家了。
“你在想何事呢?”狐狸清冽好听的声音传到她耳中,打乱了她的思绪。
李大胆从思绪中抽出正看见狐狸一双桃花眼正盯着她,不知为何每次被他看着都有些心烦意乱,李大胆拿起桌上水喝了一口,是孟长棠带给她的荷花茶,清凉又沁人心脾,刚好解开她的燥意。
“嘶嘶嘶……”僵尸又叫了几声,它也看着茶水,满是白毛的脸上看不到表情和五官,但从神态上竟能看到渴求。
狐狸从桌上拿起水碗,满上满满一碗推了过去,对李大胆说:“她说她也想喝。”
“你倒是不记仇,”李大胆把水碗一把从狐狸精手中抢过来,孟长棠可就送来一壶,她还没喝够呢,哪能轻易便宜了他人。
“王生这人我认识,长得是还有几分姿色,就是性子不咋地,没想到你是这般口味。事成之后有什么好处,咱们先谈好省得你赖账,还有我俩的药费各项损失费,都得一并赔付,要不这事免谈。”李大胆从来就不是一个大善人,心里的算盘可敲得精着呢。
五千两啊,她危险的打量面前乖乖坐着的白毛僵尸,活像在打量一个移动的金库。
白僵被她看的不自在,身子轻微挪了挪,眼神躲闪,对着看起来好说话多了的狐狸商量道:“嘶嘶……”
为什么我听不懂它说的话呀,李大胆刚败下去的火气又被点燃:“师父多久能搞个能对话的办法给我,这样也太费劲了。”
随后她拨开狐狸单薄的身子自己站在了那里,双手叉腰盯着白僵小姐,语气像个大爷:“有话对我说,有事冲我来,这边我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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