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2.宣判神的罪孽
神官们刻下的铭文无一不玄奥复杂，很难看懂，带有神圣堂皇的气息，与道纹有共通之处，却又有着许多微妙的差异。
每一个铭文镌刻完整后，便会明灭不定，幻明幻灭，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悸动和光芒。
这些铭文是神语。
是神祇借由圣女之口传下的符文，天然便能沟通神祇的力量，也是这场天神大祭最重要的准备工作之一。
初初看去，并不能看出什么，但是只要心神稍微沉浸其中，便顿时感觉到属于神祇的伟大、浩瀚，让人如痴如醉。
通向高处祭坛的阶梯两侧，则摆放着许多珍惜的奇物，各种天材地宝堆积成山。
它们大多是由大周各地信徒自愿供奉的，也有小部分是承天府近年来的存货。
光由这幅景象也可看出，承天府三年来的势力膨胀到了何等地步，说声“富可敌国”也不为过。
在这附近，还布置着好些样式新奇的法器，由数枚片状的镜子构成，流动着不凡的微光。
那是太学院最新研发出的投影法器，可将画面投影到承天塔下方，让信徒们共同目睹神祭的现场。
但身处这等繁华的环境中，红映雪的心情却有些沉重，心底时而泛起不详的预感。
这种感觉，在源盛城覆灭、安乐身死后，便一直萦绕在她心头。
红映雪时常觉得，承天府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推动，这才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扩张，走上一条从未设想过的道路。
整个承天府内的气氛，也渐渐向着极端的方向滑落，有时看到部分神官脸上的狂热，令她都暗暗心惊。
红映雪心道：“本来，不该是这样的……”
从前的承天府，虽对神祇十分虔诚，但神官们都还有身为大周子民的自觉，会考虑大周的平民百姓。
而现在，承天府已经将自己视为凌驾于大周之上的存在！
红映雪察觉到了这种情况，但圣女是没有实权的，加之她信任的神官爷爷对此也没有表示，只能任由承天府变成眼下的模样。
可今天，她不详的预感也达到了顶点。
“圣女，你为何面带忧色？”
这时，源丰从身后走来，轻笑道：“今天可是天神大祭，你也将成为这场祭典中最耀眼的明珠，可不能愁眉苦脸。”
红映雪望着他，迷茫问道：“我们所做的事，真的是对的吗？”
闻言，源丰皱起眉头，罕见的严肃说道：“当然是对的！”
“这一切都是神祇的指引！”
“红映雪，你难道在怀疑神祇吗？”
红映雪连忙说道：“我没有。”
“天元圣子即将决出，天神大祭马上就要开始，你最好抛除这些不必要的念头，不要让我失望，更不要让全大周的信徒失望。”
源丰说完，便转身离去。
红映雪怔怔的望着他的背影，只感觉这位尊敬的长者十分陌生。
没过多久，另一位神官走了过来，说道。
“圣女大人，天元圣子已经决出，是来自玄天城的一名修士，名叫赤长河，还请圣女准备开启天神大祭。”
红映雪默然的点点头。
******
承天塔下方的高台。
一名赤发白袍的青年修士傲立其上，意气风发的环顾四周，享受着万众瞩目的快感。
此人，便是赤长河！
他身边的两位竞争者已宣告落败，被神官带下去治疗。
那两人虽没能成为天元圣子，但也在此次天神大祭中打出了名号，同样会得到承天府的奖励。
当然，比起拔得头筹带来的荣耀，这点好处不过是聊胜于无而已。
“这个赤长河的确实力过人，天元圣子的名头，合该由他拥有！”
附近的信徒亲眼目睹了方才的比斗，不由得感慨道：“他施展的许多神通，我简直闻所未闻。”
“大周年轻一代中的最强者，非他莫属！”
听到这话，人群中的一名太学院学子冷笑道：“我看未必。”
“太学院中可还有不少天才未曾出手，赤长河不过是信神之人中的最强者罢了。”
这番话，立刻令边上众多信徒怒目而视，若不是这学子的同伴把他拽走，怕是要招致不小的麻烦。
但很快，人们的注意力就被从高处降临的一道光芒吸引。
这光芒宏大无比，却又温暖明亮，带着一股包容万物的浩瀚之意，落在人们身上，宛若母亲的抚摸，令人的心情不自觉安定下来，
而在这光芒中，赫然有着一辆华丽无比的宝辇，随着光芒一起驶来。
宝辇上，坐着身穿盛装的圣女。
微风吹动面纱，让人们得以隐约窥见那绝美面容的一角。
圣女的到来，瞬间将高台附近的氛围推向了顶点。
“是圣女大人！”
“能见到圣女一面，我便不虚此行了。”
与此同时，那道光芒落在了赤长河身上，他浑身像是浸泡在温泉中一样暖洋洋的，身上的些许伤势迅速痊愈，消耗的秘力也在补全，眨眼间便恢复到了全盛状态。
赤长河热泪盈眶，感动道：“这便是神祇的伟力！”
离高台不远的地方，玄辉心底冷哼一声：“恶心！”
他打心眼里不喜欢神祇，假若神祇真的无所不能，当初源盛城为何还会陷落，二哥又岂会身死道消？
“嗯？”
这时，玄辉忽然发现，先前在不远处的吕彬不知在何时不见踪影，心中惊疑不定。
“他去哪里了？”
高处，神光中的宝辇已来到了赤长河面前。
红映雪的声音缥缈出尘，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从今日起，你便是天元圣子，将接受神祇的赐福，以此后的一生来供奉神祇。”
赤长河谦卑的低下头，虔诚的说道：“我愿成为神祇最虔诚的仆人，将我的全部献给神祇。”
说罢，他便向宝辇上登去，要前往承天塔的顶层，主持天神大祭。
可就在这时，一道不和谐的声音突然响起。
“红姑娘，你这辆宝辇不错，可否载我一程？”
在众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一个眉清目秀的青年凭空出现在了高台上，恰好隔在红映雪和赤长河中间。
在场众人竟无一人察觉他是何时出现的。
“吕彬道友！”
看清那人的面目，玄辉冷汗涔涔，心中无比惊讶：“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先前和他们一起的其他学子也惊诧莫名：“他疯了吗？这可是天神大祭啊……”
“吕彬死定了！”
吕彬在太学院中虽小有名气，但在这场合做出这等事，怕是连太学院都保不下来！
信徒们开始议论纷纷，将安乐视作搅局者，眼神中带有敌意。
红映雪在听到那个独特的称呼后，却是心神巨震，不敢置信的望着安乐，鼻尖有些发酸，眼泪险些夺眶而出。
即便眼前的这张面容与她记忆中截然不同，可会用这个称呼叫她的人，只会有一个人。
“你是谁，竟敢对圣女大人如此无礼？”
旁边，赤长河皱起眉头，只觉得这个青年分外生厌，偏要在这种时候出来捣乱。
安乐没有去看他，只是凝视着红映雪，目光复杂。
“你！”
赤长河刚刚才成为天元圣子，正是最志得意满的时候，岂能忍受被如此无视？
他勃然动怒，身后一头赤发随气机舞动，十一座神藏在四周显现，除去恢弘的六天宫、巍峨的四圣门，还有一座神台位于天宫之下，将六宫和圣门的力量统一在一起。
天宫、圣门境界，本质上还是开启人体内部神藏的力量，并将它们调用起来。
只是天宫和圣门的侧重稍有不同，前者重点在于发掘人体潜力，后者则在于解开限制和束缚，每开启一道圣门，人体在同一时间内能迸发出的神藏秘力就越强。
而到了神台境，共分为地神台和天神台两个神藏，这两个境界开始将先前开启的神藏尽数统一起来，融汇贯通。
在这过程中，修士会感触到天地大道，从而掌握远超寻常法术的神通！
此时，赤长河的脖颈中又生出两颗头颅，上肋长出数条手臂，化出三头六臂的模样，或是拿出武器，或是念诵法咒，又或是结成手印，各施手段，一齐向安乐攻来。
“受死！”
面对这等攻势，安乐轻轻伸出一指。
赤长河便骤然感到一股莫大的凶险，身形连退数步，面色惊疑不定。
他死死盯着那白皙的指尖，其上似乎蕴藏着一股惊天剑意，随时可能斩出。
安乐轻笑道：“这一剑，你可接不住。”
下方的信徒们看不到这么多细节，只见到安乐什么都没做，赤长河却吓得后退不止，自然发出了嘘声。
“赤圣子难道怕了他不成？”
玄辉也紧张的望着台上，心中奇怪的想道：“吕道友不才是圣门修士吗，为何能吓退神台境的赤长河？”
听到下方的议论声，赤长河心中焦躁，说道：“你实力不坏，竟能逼我使出真正的神通！”
话音未落，只见赤长河眉心中睁开了一只竖眼，漫天繁星从他眉心中喷涌而出，浮空而起，刹那间化作星河流淌，竟与红映雪身边的光芒相互辉映，这幅景象，引得人们发出阵阵惊呼。
身为虔信徒，赤长河领悟的神通，也能借来神祇的力量。
“死在我这招下，也算是你……”
星河光芒的演变尚未完成，赤长河话也没说完，一道朴实无华的微光便笔直射入了他眉心竖眼中。
竖眼瞬间闭拢，鲜血汩汩流淌。
上方的异象如同斑斓的泡泡，一戳就破，消散不见。
安乐微微发力，将赤长河震落高台。
“天元圣子，不过如此。”
安乐看向红映雪，笑道：“我听说天元圣子能者居之，恰好我对神祇‘敬仰’已久，不妨也让我当当？”
“况且，也没有人比我更配得上这个称谓了。”
这时，红映雪才恍然回神，却不知道安乐究竟想做什么。
而眼看高台下众多信徒开始骚乱，红映雪不敢犹豫，开口说道：“既然这位道友实力更强，天元圣子的资格，便归他所有。”
安乐顺理成章的登上了宝辇，与红映雪一起飞向承天塔顶。
直到这时，在场众人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瞠目结舌。
赤长河看似极为不凡的天眼神通，竟是被这吕彬一招破了？
而且，圣女大人还真认可了这样一个不速之客，让他成了天元圣子？
不要说信徒们无法理解，就连太学院学子都接受不了，只觉得一切都出乎了他们的预料。
******
向高处驶去的宝辇上。
红映雪目不转睛的盯着安乐，有无数句话藏在心中，却又无法开口。
她很想知道，这三年安乐究竟经历了什么？
为何要隐姓埋名，以吕彬的身份行事？
又为什么要出现在天神大祭上，夺走天元圣子的资格？
此时此刻，有无数双眼睛正盯着他们，任何一点异常的举动，都可能导致安乐的身份暴露。
旁人或许不知晓，红映雪却一清二楚，安乐根本对神祇毫无敬意，倘若被神官、信徒们知道了一个无信之人成了天元圣子，就算他是无虚国师，事态也无法善了。
安乐轻声说道：“没关系，一切都快要结束了。”
红映雪听不懂这句话，但心中不详的预感却越发浓郁了。
在宝辇登上承天塔的同时，大神官源丰朗声说道：“天神大祭，正式开始！”
嗡——
紧接着，整座承天塔开始震颤，神音鸣响，霞光涌动，似有无数神人在光芒中歌颂。
聆听这般美好的音律，众多信徒们的心境不自觉变得平和，惊诧、愤怒等情绪烟消云散。
他们的意识似乎通过这神音连接在一起，汇聚成一股庞大的愿力。
在人们四周，一面又一面宽大的光幕浮现，令他们得以看到承天塔顶的景象，那通向祭坛的阶梯，那些辉煌玄妙的神文，都看得一清二楚。
见到这一幕，聆听着神音、沐浴在神光的信徒感动得涕泪横流，只觉得人生已没有了遗憾。
可就在这时，神音中突然出现了一道刺耳的杂音。
“我将要在此地，宣判神的罪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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