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两个疯子
舞台上的露西尔永远都是那个自信闪耀的歌星，只有一直追随她的忠实观众才能从今天她的歌喉中听到与以往的不同，更加的完美动听的嗓音使他们沉迷，而女主角露西尔自己却仿佛失去了灵魂一般，在她听来此时她的声音如昨晚梦中那样嘶哑粗粝，就像是用勺子剐蹭瓷器般尖锐得难以入耳，她的刻苦修炼的肌肉记忆使她在台上从来都不会唱错哪怕一个音符，而今天她的脑海里却是无比清晰的那个幽灵的完美嗓音，那才是真正的安美。
在所有人都沉迷在她那没有灵魂的歌喉或者美丽的外表的时候，她最终还是没有战胜那个幽灵的引诱，在歌曲的高潮部分，她完全交出了身体的主动权不由自主的跟随着他的声音唱着没有歌词的音乐，在场反应过来的人都露出惊愕的神情，乐队停止了奏乐、舞者们也都不知所措。
台下真正懂得音乐的观众都露出了或疑惑或欣赏或愤怒的神色，对此一窍不通的人也都学着身边的人装模作样地反应着，只有少数几个蠢货依然着迷的看着她的美丽外表。
原本和谐的音乐此时变成了她一个人的独白，而始作俑者看到这些人各异的神态内心却无比畅快，这些无知可怜人能够听到至美的余音是他们此生的荣幸，她认为自己此时就像是将上帝的福音想世人传播的使徒般慷慨且慈悲。
突然，幕布的后面传出了一道动人的女声，附和着她的旋律。观众中传来了一道急促的叫好声但很快就被他的同班伴制止，在这种场合不同就是错误。
露西尔想起了这道声音，昨天晚上和幽灵一起纠缠的声音，她都来了，那么幽灵呢？露西尔心里冒出了些许期待，但是在发现这道声音比她更婉转更美妙，更富含充沛的感情的时候，她突然怒不可遏，她的嫉妒之火炙烤着她的心，如果让她可以和那道声音那么近距离接触的话，她一定比这个女人唱的更好更动听。
粘稠的嫉妒使她无法呼吸，她想让这个女人永远的闭嘴，永远只有她才能传播这美妙的福音。她知道如何用丰满明亮，坚强有力的高音压制对手的信心，如何用精妙的腔调打乱对手的节奏，她这样想也就这样做。
那道婉转的女声在她强势的压制下很快就完全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多疑的露西尔此时觉得有一道冰冷的目光在打量着她，但是脑海里暂时失去了那道声音的她又重新变成了那一个没有灵魂的唱歌人偶。
找到节奏的乐队重新奏曲，大家都回到了自己的节奏上，将她当做赚钱机器的经理们不再紧张地擦额头的冷汗而是开始想着如何炒作这几分钟的小插曲，热爱她的观众也只会把她突然的发疯当是一个少见且特殊的谈资。
二楼五号包厢里一双金色的眼睛冰冷地看着台上美艳绝伦绝伦的女明星，今天他只是想来看看这个剧院里新来的被炒作成天籁之人的红伶，虽然天籁之音有所夸大但是她的实力确实不错，就在他以为又来了一个比卡洛塔稍微能好一点的高音机器想要离开的时候，这个女人突然唱出来他刚写出来的曲子，虽然没有歌词，但是他确定这是他刚写出来的曲调，这个女人居然敢偷走他为克莉丝汀写的曲子。
后台了传出了克莉丝汀的声音，哦～美丽的克莉丝汀，完美的克莉丝汀，她比这个女人更应该站在这个地方而不是在后台。
他对这个偷了他曲子的女人也憎恨了起来，尤其是她突然用花腔压制住连克莉丝汀的时候，他认为自己看透了这个美丽女人的本质，善妒且傲慢的本质。这让他的目光更加冰冷了，他已经完全失去了继续观看下去的耐心，起身就打算先去找克莉丝汀，被这个女人带着恶意的声音攻击的克莉丝汀现在需要他的陪伴，哦，克莉丝汀是多么柔弱多么需要他的守护。
表演结束后没有人去质疑或者责怪露西尔造成的这一段不和谐的音符，这是她身为一个人气正盛的歌星的特权。
“刚才那个后台的女生，请告诉我她在哪里。”刚下台的露西尔没有去照顾那些为她欢呼的人们，而是一反常态地急切的在后台抓住了一个皮肤近似于茶褐色的芭蕾舞女孩的肩膀，“刚才后台唱歌的那个女人是谁吗？”
梅格被她的大力气弄的有些疼，她皱着眉头后退了一下。
露西尔似乎这才察觉她行为的不妥当似的，她收回了手回忆了一下这个女孩的名字。
“哦，对不起，吉里小姐。”她道歉的目光无比真诚“那道声音真的太美好了，我真的无法抑制住遇到知己的喜悦。”她言不由衷地解释着自己的行为。“我迫不及待的想要遇到见到这个歌声能够触动我灵魂的女孩，她绝对拥有这世界上最纯洁的灵魂。”虚伪，她在内心这样鄙夷自己的不诚实。
露西尔现在疯狂地想要知道那个女孩的消息，这是她去寻找那个声音的重要线索。
“她叫克里斯汀达阿埃。我可以带你去见她，要知道一个月前她的嗓子还和破锣一样，最近她的进步令所有人震惊。”单纯的梅格对露西尔的话没有半分的质疑，露西尔刚才对于克里斯汀的歌声强硬地压制也被她抛到了脑后。“不过你说的对，她确实拥有一个纯洁的灵魂。”
“感谢你，善良的吉里小姐。”露西尔露出了感激的神色，跟着梅格走向了一个化妆室。这正是她昨天晚上聆听那道圣音的地方。
“没关系的，我本来就顺路，昨天晚上有人打碎了这里的镜子，这一定是幽灵干的。”梅格向露西尔摆了摆手，顺便分享了自己的见闻。
打碎镜子的始作俑者脸上做出了惊讶的神色，她就像披着一张百变的皮的精密机器，总是能够在所有人想要的时候给予对方想要的反应“哦，这真是太可怕了，希望可怜的达阿埃小姐不要受到伤害。”
“哦，克里斯汀，你为什么脸色如此差劲。”梅格看到呆坐在化妆镜前脸色惨白的克里斯汀露出了十分心痛的神色，她就像一直活泼的兔子一般蹦蹦跳跳的来到克里斯汀的面前，疼惜的用手捧起她惨白的脸蛋。
“夏普小姐对你的歌声十分欣赏，她想要来见你一面。”她向克里斯汀介绍起露西尔的来意。“夏普女士，这就是克里斯汀。如此完美无瑕的克里斯汀。”
克里斯汀连忙起身看到对着她面带善意的露西尔想到了刚才被压制的恐惧与她声音里无法掩饰的恶意她面面露惧色，她的音乐天赋很高，如此直白地带着憎恶的音乐她不会听错。
“你好，亲爱的克里斯汀，请原谅我刚才的失礼，那只是我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地喜悦。”对于克里斯汀的怯意露西尔面不改色地向她伸出了手。“你知道的，自从我开始可以独自撑起舞台的时候就再也没有和像你这么优秀的女歌手同台歌唱。”克里斯汀试探性的握上了她的手，她脸上的笑容更加地真诚了。
“我一直在各个地方流浪我学习一切美好的知识，刚开始大多数人都能成为我的老师，后来慢慢地这种人越来越少，直到今天遇到了你。你的歌声使我动容。”
“是我的音乐天使，是他指引我正确的方向。”克里斯汀的神色突然变得恍惚起来，梅格露出了向往的神情“但愿我能够了解你的秘密，知道谁是你的良师。”
露西尔的脸上还是和善自然的微笑，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里现在是怎样的被嫉妒，她想如克里斯汀一般被那个声音所指导，向那个声音献出自己的一切，独占那个美妙的声音让他完全属于自己。
浓重的嫉妒使她连肠胃都被无形的手抓挠，她看着克里斯汀纤细优美的脖颈，抑制着自己内心撕扯着的野兽。她的母亲曾经教导她‘应该把所有想要的东西都抢到手’，而她的父亲也教给她‘潜伏是为了更好地得到’。她是一个听话的姑娘，从来不会忘记父母叮嘱她的每一句话，即使他们已经被绞死很多年。
“我的父亲死前曾经告诉过我说我会被一位天使所守护，音乐天使。”克里斯汀儒慕的目光投向了这间房子的每一个角落“我能感受到，他就在这个房间里，他轻柔的呼唤我躲藏在房内的某个角落，我知道他一直在我身边，他是我看不见的守护神。”
看着精神有些恍惚的克里斯汀，担忧几乎要溢出梅格那双闪亮的大眼睛“克里斯汀，你一定是在做梦，你的话越来越让人费解，这并不像你。”她拉着克里斯汀的胳膊，想要将自己的好友从这个令人不安的房间中拯救出去，克里斯汀顺从地跟着梅格走着，但还是念念不忘她的音乐天使。她的这幅形态让露西尔怀疑她也有着什么疯病。
“也许这是真的，那是你父亲对你的保佑，你的天使就在这里守护着你，指引着你。”露西尔顺着克里斯汀的话。
“我希望他不要再躲藏了，但是又害怕看到他。”克里斯汀说。
“你还没有见过他吗？”露西尔想要从克里斯汀那里套出更多的信息。
“并没有，他总是在唱着歌，有时候在我的梦里，有时候在我脑海里，但大多数时间她都无处不在。”克里斯汀说。太好了，露西尔因为克莉丝汀对那道声音的生疏而在内小小的雀跃了一下。
“你们什么时候相遇的？”露西尔问
“自从我父亲死后，不过他是最近几个月才来到了我的面前，我看不到的面前。”
“克里斯汀，你看看你惨白的脸色，这几个月你越来越虚弱了。”梅格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她只是一个关心自己好友的单纯女孩。“快到我们排练了，你不能再这样了。”说完她拉着克里斯汀对露西尔道别。
露西尔就像是一座石雕般一动不动地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直到她们拐弯消失在走廊中。她自然地仿佛这是她的地方般上前锁住了化妆室的大门。
突然她卸下了脸上的面具颤抖着嘴唇环绕着这个化妆室四处张望“音乐天使，我的上帝，我的主人，我祈求您，如果您还在的话，请你让我再次聆听您天籁般的至美嗓音，我愿意献上我卑微的灵魂。”闻名巴黎的红伶毫无预兆地着了魔般卑微地跪在地上，向着一个声音祈求着。她艳丽的脸上是神圣的虔诚。
镜子后面的黑影被眼前突然发生的场景也是惊得气息一窒。他从这个女人进入这间屋子开始大脑就疯狂思索着这个女人的来意，他从这个女人的眼睛中看到了对克莉丝汀的嫉妒。这个虚荣的女人绝对是为克莉丝汀真正的天籁与完美的美貌而嫉妒，虽然她实力不错长得也不凡，但这与圣洁如神女般的克莉丝汀比起来要庸俗很多，他挑剔地想。
但是现在又是什么情况？她想要干什么？魅影死死地盯着这个女人的眼睛，但是从中只看到了狂热与崇拜？
''她为我而来？''魅影有些不确定。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露西尔的表情从祈求变为绝望。
"可耻的小偷，丑陋的妒妇。你偷走了我为爱人写的乐曲。"空灵的声音从这件房子的四面八方传来，话里带着恶意，但是露西尔却激动得想要将视线环绕四周，声音口中的爱人让她心里有些难受，但是又害怕不敬会惹怒魅影。她舔了舔自己突然变得的嘴唇；"我只是偶然之间在你美妙的音乐中迷路的羔羊，我祈求您的垂怜。
“谄媚卑微的孩子，你想要从我这里获得什么。”魅影确定了这个女人是为自己而来。
“我想要聆听您的天籁，想要得到您的指引。”想要把你的声音据为己有，此时她的声音如同她吃了蜜糖的心脏一般黏腻。
“我在你的眼里看到了恶心的贪婪，你这个欲望的奴隶，那你又能够付出什么用来交换。”魅影的声音即使是正常的说话，对于露西尔来说都是致命的诱惑。
“一切，我所有的一切。”露西尔迫不及待地想要将自己的全部都献给这个声音。
魅影被她的狂热震惊，这个女人是怎么想的？居然口口声声想要为一个陌生的声音献上一切？他又想到之前偶然间看到的报纸上关于这个女人花边新闻的一个报道：
"她就像一个收藏家，狩猎那些富有才华的青年的心，将他们变成她的裙下之臣，只有真正有才华的绅士才能得到她的青睐。"
这份报道中还像报菜单一样列举了一些有迹可循地与她在一起过的那些收藏品们并且还贴心地标注了他们在各个艺术领域的成就。
魅影震惊的心又变成了不屑，她把我当成了什么？一个可以被轻易俘获的猎物？哦，也许几个月前自己确实又可能受到这个女巫的俘获，但是现在我已经遇到了克莉丝汀，真正圣洁完美的克莉丝汀，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女人。
"满嘴谎言。"魅影说。
"我向上帝发誓，如果我的话有假，我就日夜被地狱之火灼烧。"露西尔的话坚定无比，魅影突然对这个女人产生了兴趣，他决定试探一下这个女人，索性他也并不忙碌。
“一个女子她来到了这里，这是为什么”一阵低沉急促的小声吟唱，露西尔努力的听着旋律。
“梦游女”她小声的说道，她曾经因为这部戏剧在戏剧杂志是被一个很厉害的音乐人夸奖过。
“哦，天呐，是阿米娜”突然小声的吟唱变成了浑厚的男高音。“阿米娜你怎么出现在这儿”
这是那个可怜的梦游女被未婚夫误认不贞的一段。
“我在哪？你们是谁？”梦游女一样慌乱恐惧地看着周围“我深爱的人。”她将在人群中看到了自己的爱人试图去寻找依靠。
“走开，你背叛我。”她的爱人狠心地拒绝了可怜的女人。
“我”露西尔急切的想要解释。
“不要靠近我”
“求求你，我做了什么”
“你居然敢问”
在男高音的引领下，露西尔恍惚间竟真的以为自己就是那个可怜的女人，她急于向爱人解释连她自己都不清楚的行为，没有人信她，连她自己都在怀疑自己，不安如乌云般笼罩着她，面对这么多人的怀疑她只能叹息自己的可悲。如此充沛的情绪配合上她无可挑剔的唱技，再铁石心肠的人都要为这个可怜的女人而动容。
在露西尔与魅影的演绎中，大家对梦游女的误会慢慢解开，得到公道的梦游女快活的完成了最后一个旋律，幸福的天堂才变回了普通地化妆间。而她心爱的丈夫，艾尔利诺也已经随着魅影声音的消失而离去。
浓稠的失落感包围住了露西尔的心脏，这是她从来没有到达过的境界，天神赐予了她真正的艺术，这是她过去十几年来一直追求的美好。
她如同阿米娜般脆弱且急切地呼唤着自己的丈夫，而她那铁石心肠的恋人却不想给她半点回应。
露西尔震惊自己竟然在没有伴奏没有彩排的情况下和另一个人忘情地从天亮唱到天黑，完美的契合没有半点差错的搭配。
魅影站在镜子后面看着这个想要寻求戏里的爱人的脆弱身影冷硬的灵魂深处同样被深深地触动。魅影被她与舞台上完全不同的演绎与声音所吸引，他觉得自己的灵魂与这个女人在这一刻产生了共鸣，不过份共鸣完全属于对待知己的欣赏与赞叹。
她还能做到更好，他想到。
魅影突然产生了教导她，让她在自己的指引下变成世界上最优秀的歌者的想法，她完全有这个潜力。他就像是一个发现完美璞玉的雕刻家般，完全忘记了刚才自己对露西尔的不屑与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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