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梦
原本半日就能到无悲寺的计划，就此耽搁了。两人随便找了家客栈，稍做整顿。
未子燃提议将鲛人放生，月颜也大为认同，毕竟她不可能将鲛人带在身边。买她下来也没有其他目的，只是为了还她自由之身。
“虽说鲛人水陆两栖，在水中是鱼，到了陆地后尾巴便会变成双腿，自由行走。但到底还是鲛人不能长时间离开水，走水路顺着河流逆流而上，避免与人接触，会更安全。”未子燃道。
月颜同意，“甚好。”
未子燃又道：“传闻鲛人离了水后刚化的腿会虚弱无力，无法行走。我还是去租辆马车吧，以备不时之需。”
“好，我到房中与她说明。听那商人所言，她应该能听得懂我们的话。”月颜道。
两人分头行动，未子燃转身出了客栈，月颜来到房中，拖了把椅子坐到鲛人旁边。
鲛人依然扒着水缸望着她，一脸的人畜无害。甚至，随着她的动作而调转方向，与她面面相视。
月颜看了她半响，道：“现在我把你买下来了，你呢不需要认我做什么主人，也不用跟在我身边。你，自由了。城外十里处有一东江，你随着东江西行入漠湖，再由漠湖进入西海。虽然是逆行，艰辛了些，但路程较短。不出什么意外的话，三个月后就可到达西海了。”
月颜看她半天没有反应，也不知道她听懂了没有？按那商人的说法，她应该会说这边的语言啊？这不是还时不时地咒他两句倒霉吗？
月颜正想着，既然听不懂，那就比划比划？这时，鲛人开口了。声音清脆悦耳，像手指拨过琴弦发出的声响，涟漪所到之处都是一种享受。
“我不走，我要跟着你。”
月颜感慨，都说鲛人善乐，歌喉有如天籁，这说话都这么好听。
月颜道：“你跟着我做什么呢？恢复自由回家不好吗？”
鲛人摇头，只道：“我不走。”
月颜劝道：“你是鲛人，注定是要生活在水里的。回到西海与家人团聚，在广阔的海里自由翱翔，不比被困在一方水池中动弹不得要好？更何况，我也没法带着你。”
鲛人探出身子，露出腹部连接处银白色的鱼身。微微歪着头看着她，有些疑惑，“主，你不记得小诺了吗？”
月颜道：“你叫小诺是吧？那小诺姑娘你认错人了，我们之前并无相交，更不是你的主人。我姓月，名颜，月颜，莫离门掌门座下弟子。与我一起的是我的师兄未子燃。”
鲛人凑近身子看了她一会，随后举起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抵于眉心处。一缕白色的轻烟自眉心处溢出，袅袅般飘向月颜面门。
月颜只觉得脑中倏然一涨，随即便是针扎般的疼痛。还来不及反应她的身子便有些发软，眼皮发沉。
“你......”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门就被推了开来。
鲛人立即住手，后退稍许贴着缸沿，有些警惕地看着走进来的未子燃。
月颜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未子燃眼疾手快，赶在月颜倒地前接住了她。
紧随着一掌拍出，袭向鲛人！
鲛人退无可退，避无可避，只得接下这一掌。
两掌相抵，猛烈的罡风自掌中递出，在水中荡出一圈圈涟漪，再扫荡向四周。
哗啦一声，水缸立即四分五裂，水流了满地。鲛人被一掌击飞，倒在了地上。
她捂住胸口闷咳了一声，正准备抬起上身，一柄闪耀着冷冽光芒的剑临空出现，剑尖直指其胸口心脏处！
“颜儿，颜儿？”未子燃三指搭于月颜手腕脉搏处，脉搏跳动平缓有力，并无任何异样，稍稍放下心来。
未子燃把月颜抱起，安置于床塌上后才转身面向鲛人。“你是何人？你对她做了什么？”
鲛人抬手抹去嘴角处溢出的一丝鲜血，道：“她被封印了，失去了许多记忆，我只不过是想要帮她找回以前的记忆罢了。”
胸前的剑陡然逼进三寸，已刺破了衣裳，堪堪在肌肤处停止。
“要你多管什么闲事？”未子燃语气森然。他一向都是温和的，如清风明月。但此时神情狠厉，让人只觉得心中发颤。“现在解开！我饶你不死！”
鲛人道：“她中了我的术，只要等她忆起前世的事情，自然苏醒便可。但如果强行唤醒，轻则修为受损，重则伤及魂魄，一世痴呆。所以，只能等她自己醒来。”
鲛人说完，脸上便显出痛苦之色。她大口地喘着气，身上的鱼鳞渐渐脱落，露出雪色肌肤。鱼尾起了变化，一分为二，化做了双腿。
只短短片刻，鲛人便成为了一名正常的人类女子模样，浑身赤裸地趴在地上。
未子燃陡然转过脸去，抓起床上的被单，手一扬便罩在她的身上。
……
严寒的冬季，除了北风呼啸，就是满眼的银装素裹。
雪仍在下，从刚开始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到现如今淅淅沥沥的沙子雪。落了她满头满身。
红的衣，白的雪，衬着她绝色的眉目，是三界无人能比的绝代风华。
梧桐看着被冻结在湖里僵死的鱼，轻蹙了眉头。
这一大群鱼，许是寒潮来临之时躲避不及才被冻死在了湖里，成了装饰。
雪覆盖在上面，很快，就连一丝影子也看不到。只能等到来年春天，雪化去，成群的鱼尸浮在水面上。渔民一边打捞掩埋，一边摇头叹息。
梧桐忽然就起了一点善心，她弯腰俯身，雪白的一指点在湖面上。
刚结起的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她的指间向四周化开。只片刻时间，冰化去，湖水涌动，起死回生的鱼儿摇摆着尾巴向湖底游去。
梧桐站起身，轻笑了笑，心情舒畅。
身后一双手伸来，搂住了她的腰带向怀里。“什么事情，这么高兴？”男子声线华丽，又带着三分慵懒，竟是十分的好听。
梧桐仍由他抱着，放松地靠在他怀里，“没什么，救了一群鱼。”
“鱼？这也值得高兴？”男子问。
“嗯。”梧桐点头。
“这么喜欢鱼？那让伽落打两条，晚上给你清蒸？”男子道，语气带些宠溺。右手与她左手相握，十指相扣。
梧桐低头，看向相交的两只手。男子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像名匠的精心雕刻之作，十分好看。虎口处长了芝麻大的一颗红痣，像落入雪中的朱砂。
“好。”
两人相拥着离去。刚走几步，梧桐停了下来，转身望向湖里，一尾有着银白色尾巴的鱼儿在湖里载浮载沉。
男子笑道：“一尾小鲛人，死里逃生。以鲛人的习性，恐是要认你为主了。”
……
月颜睁开眼，看到了守在床边的未子燃。语气关切地问她，“醒了？可有感到什么不适？”
月颜摇摇头，望着未子燃的脸，竟陷入了恍惚。这个梦，太真实了。
未子燃看她发愣，以为是她身子不适，有些紧张。“是哪里不舒服了吗？刚醒来，头还可疼？”
月颜回过神，伸出手，看着张开的白皙五指，慢慢道：“我做了个梦，梦见我……会使用魔力。”
未子燃握住了她的手，问：“你梦见了什么？”
月颜道：“我梦见……我救了一群被冻僵的鱼，还有……一名男子。我跟他似乎异常的亲密，但我看不清他的脸。”
未子燃沉默半响，轻轻道：“一个梦罢了，不要放在心上。”
是梦吗？
月颜转过头，看到了被禁锢住了的鲛人小诺。
小诺穿着一身带着油渍的男子粗布衣衫，蜷缩在地上。下端的鱼尾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两条修长笔直的腿。
月颜从床上起来，道：“你的尾巴变成腿了？”
小诺望着她，轻唤了一声，“主。”
未子燃道：“她偷袭你，幸好我来得及时，交手中打破了水缸，鲛人一离了水便自动变换了。”
月颜道：“原来如此。”
月颜看着小诺的腿道：“我记的你的尾巴是银色的？”
小诺眼睛一亮，有些期待地望着她点头回答，“是。”
月颜又对着未子燃道：“师兄，你放了她吧，我瞧着她没有坏心思。”
未子燃语气有些冷，“她对你用了鲛人术。”
“鲛人术？是什么东西？”
未子燃看了鲛人一眼，道：“会令你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导致记忆错乱。”
月颜惊讶道：“记忆错乱？这样做有何目的？”
未子燃道：“或许，是为了能顺利留下来，而故意制造的所谓的前世渊源？”
前世渊源？那个她对她使了鲛人术而做的梦？
月颜对鲛人道：“我不能留你，也无法留你。我给你一些盘缠，你明日出了城，顺着东江逆流，回西海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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