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崔家

如货物一般被人看着，刘沁很是不喜，深深低着头，皱着眉，死死咬着嘴唇。

        “喂，你再用力，手就要破了！”

        刘沁蓦然松了手，这才注意到手掌已被自己抓了几条深狠。略一抬头，瞟了眼说话的崔邃，又默默低下了头，神色木然。

        崔邃眼睛极亮，似能看到人心底，眉上偏又笼着份疏懒，好像对什么都不在乎，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老十，让让！”

        排行十一的崔运急着找祖母要人，吆喝着崔邃让出路来放管家他们过去。

        崔邃笑意盈盈看着他，却就是不挪脚。

        “知道了，知道了，你这臭狐狸！”崔运上前来将他拖开，不高兴地骂了他一句。

        这只狡猾的狐狸知道到了祖母面前就没办法和他抢了，要在在这里与他坐地“瓜分”，呵呵，就他看上的那个蔫儿吧唧的小丫头，谁要！

        崔迩见二人这般胡闹，不知事情轻重，告诫道：“这事没那么简单，父亲、叔父们自有计量，你们不要捣乱！”

        崔运向来是不怕这个兄长的，嘻嘻道：“我没捣乱，兄长你莫要冤枉人。”

        崔迩见劝了无用，也不愿再多说，好不好还有父亲母亲呢，他明年也要下场，哪里有时间跟着他们瞎闹？也回房温书去了。

        而一向少见人影的崔远，今儿个却没有一早离去窝回房里念书，而是神色不明地站在那里，也不知在想什么。

        崔运刚才过于兴奋，以为崔远早就走了，如今猛回头，见他还站在原地，一时大愕，吓得冷汗都流出来了，涨红了脸，结结巴巴解释道：“六兄，我没有打鬼主意，你别不高兴。”

        哎，这个家里，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六兄呀！为什么就没人告诉他一声，今儿个六兄还没走呢！

        崔邃见小十一一副老鼠见到猫的神情，十分好笑，但在老六面前，他也不敢放肆，只能憋着，憋得他肚子都痛了。便佯装要去茅房，可才走了七八步，终于控制不住，露出声来。

        崔运的脸更红了，却不敢动弹。

        他崔运，凭借着年纪小，长得萌，嘴巴甜，深得祖父母喜欢，在崔府乃实实在在一小霸王，平日里念书之余，上树下潭，捉鸟打鱼，甚至捉弄下人，那都不足挂齿。就是几位兄长，他偶尔调皮一下，也都尽让他。

        只一次，他千不该，万不该，将六兄书案上的墨汁抹得到处都是的，脏了他几本心爱的书，愣生生被六兄罚跪在房门前的阶石上，跪了一个下午，整整三个时辰！天都全黑了，饿得他两眼冒金花，双腿打摆子，站都站不起来。

        一得自由，他狼吞虎咽了些吃食，便颤颤巍巍哭着去祖父母那告状。谁知道，祖母没好脸色不说，一向偏袒他的祖父听了，不帮他也就算了，还罚他面壁一个月，手抄论语十遍！

        十遍，十遍啊！他就弄脏了六兄几本书，跪得腿都要断了不说，如今竟然手也要保不住了！

        苍天啊，他简直悔得连肠子都青了。往后，哪里还敢招惹六兄？就是其余几位兄长，他也不敢招惹了！

        崔远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亦朝后院去了。

        崔运见崔远走了，顿时活了过来，一顿狂跑追上崔邃，近了时，猛得一跳，勾上崔邃的脖颈，痛斥道：“老十，隔岸观火，太不地道了吧！”

        崔邃将他拉扯下来，推远些，这才开口回怼道：“就你这没大没小的样，我没有火上浇油，落井下石，你就该拜谢我了！”

        一句话，说得崔运顿时瘪了嘴，郁闷了。家里他最小，上面都是兄长，都得敬着，还没道理可讲，没人性啊！

        但他向来疏阔，不高兴也就一瞬，下一刹那崔运又笑得贼嘻嘻地围上了崔邃：“老十，那个可不是最漂亮的，你确定？”

        崔运这话是留了情面的，刘沁面色泛黄，肤色无光，眉眼清淡又呆呆的，不要说与长得极其艳丽的红菱相比，就是清秀可爱的绿萁、黄枫看着也比她讨喜。

        崔邃瞥了他一眼，咧嘴浅笑，故作神秘道：“你懂什么！”

        ……

        如今这崔家，太夫人陈氏是不管事的，崔滔之妻体弱，亦不管事。倒是崔澹之妻卢氏如今主中馈，打理后院诸事。

        今儿个倒也是巧，管家带着四位小女孩去找卢氏时，卢氏正在陈氏的房内，就是何氏以及崔读之妻裴氏都在。管家才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太夫人还不及多想，崔远便走了进来，给伯祖母，母亲，两位婶娘请安。

        崔远行礼毕，崔邃、崔运又来了，也一一请了安，行了礼。

        太夫人见崔邃、崔运来，知道他们是小孩心性，瞧热闹，图新鲜。只是崔远，却让她实在捉摸不透。

        这小六，从小只喜欢窝在书房里，倒是难得他小小年纪，俱得父母长处，为人沉稳，处事老练，琴棋书画，造诣皆深，又晓畅经义，能诗会文。乃走字辈里最拔尖的，家里郎君，都称他前途不可限量，有宰臣之才。

        哎，怪不得世人皆称，娶妻当娶范阳卢。范阳卢氏女，真真能耐啊！

        不过，小六今儿个，竟然也来凑热闹？真是稀奇事！

        陈氏心里嘀咕，面上仍是一脸慈笑，轻车驾熟推锅卢氏：“这四个女孩子倒是齐整，看着也伶俐，你看怎么安排？”

        “婶娘觉着呢？还是说先听听郎君们怎么说？”卢氏自然不入坑，这烫手的芋子，她可没兴趣。

        太夫人心内长叹，也这么多年了，她愣是就没有在卢氏手里赢过一回。回回都是这样，既给面子，又有棒槌，让她一点也休想动弹，只能跟着她的意思走！

        见太夫人不作声了，崔运急了，悄悄扯着母亲何氏的的衣袖要她开口。何氏向来性子弱，卢氏虽是弟妹，她却一直当嫂子一样礼敬着，哪里肯为儿子的淘气说话！

        倒是碍着人多，不然还得好好收拾这臭小子一顿！不知轻重高低，就知淘气！

        崔远听母亲的意思，多半是怀疑她们，不愿意用。他想张口，却又不知能说些什么。

        太夫人陈氏见了何氏那不敢吭声的软弱样子，顿时来了气！

        招手将崔运唤了过来，这才向卢氏道：“不过是几个女孩子罢了，还能掀起什么风浪来不成？邃哥儿，运哥儿屋子里刚好少人，就让她们去做个粗使丫鬟！”

        卢氏不知太夫人今日这是怎么了，如此来历不明的小丫头也敢往小郎君的屋里放？但她是晚辈，婶娘的安排就算不妥，她也不好直接来说，只笑看向何氏、裴氏道：“嫂嫂和弟妹觉得好就好。”

        陈氏倒不是今日老糊涂了，只是她肯定卢氏不敢将这几个小丫头就这么放在邃哥儿，运哥儿屋里，这要是传出去，她还不得被唾沫星子淹死？她只是等着看她怎么忤逆她的意，只要有一丝的不恭，呵呵，那她也不客气散散这些年的郁闷气！

        谁知，她倒是巧，祸水东引！

        何氏、裴氏自然都是不愿意的。但何氏向来是顺从惯了的，心里不愿，嘴上也不敢说，只低头不语。裴氏却是个要强的，眼睛里从来不肯掺一点儿沙子，寻常小事尚且不肯轻易曲就，更何况这关系着儿子的大事，当即推脱道：“邃哥儿向来性子野，哪里需要什么丫鬟？都留给运哥儿就是！”

        崔运大喜，裴氏此时拒绝，往后崔邃就算做通了裴氏工作，也少不得要求他才行，不禁杨了下巴，得意洋洋地看着崔邃。

        崔邃丝毫不生气，嘴角反而微微上扬，浅浅笑着。

        陈氏气噎。让崔远、崔邃、崔运去院子里看兰花，这才板着脸训斥裴氏道：

        “这怎么行？我们崔家是最讲孝悌的，怎么能做兄长的还没有，弟弟倒是逾制占着许多？这让别人怎么看我们？怎么看运哥儿？”

        裴氏见陈氏竟然动气了，还夹枪抡棒的，顿觉好没意思，脸上也没了笑意，唱苦道：“哎——，我们是寄人篱下，哪里敢有什么意见？”

        又向卢氏道：”七嫂，我听你的，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

        陈氏气得脸都白了，但裴氏就当没看见！

        何氏很无奈，开口也不是，不开口也不是，待会少不得又要遭陈氏一顿排揎。

        陈氏、裴氏打了阵机锋，卢氏的近身侍女也已在郎君们那边请示来了，卢氏听后，笑劝陈氏、何氏道：“这几个小丫头着实不错，谁看了不喜欢？只是初来乍到的，还不知深浅，就先跟赖妈妈学学。若品性确实不错，婶娘再指到运哥儿屋里，五嫂也放心些。到那时，十弟妹若有看得上眼的，也可以叫过去，若没有，那只能是她们没福气了。”

        一番话，两边都安抚了，都没什么好说的，但也没什么好高兴的，搞半天，仍然是人家隔岸观火，将她们都收拾了。

        陈氏便说累了，让她们也回去休息。卢氏、裴氏便带着各自的儿子告退回各自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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