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谜底
谢皎皎猜不透奈川的心思,她看向身后的哥哥,一脸狡黠:
“呀,原来你们同岁啊。”
被提及的谢子规神情略有些局促,他偏头看向一边,欲盖弥彰地清了清嗓子。
奈川却没这份心思听谢皎皎的言外之意,眼神逡巡向她身后的花灯摊子上,最后在一盏不大起眼的纸灯面前尘埃落定。
谢皎皎正想趁热打铁,好好撮和一下奈川同她哥哥,奈何奈川看得太入迷,把谢皎皎的视线也给勾了过去。
纸灯是花灯最古老的样子,后来由那些能工巧匠们举一反三,精进出了如今摆台上花里胡哨,材质各异的花灯,而作为这些花灯的老祖宗,纸灯却被人遗忘殆尽。
在谢皎皎的眼中,那不过是一盏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鸟型纸灯,看得出是个生手的作品,骨架做的还算完整,但这色彩上的着实让人难以欣赏。
蝦黄的脑袋,赭石的胸口,竹青的尾巴,这些色彩同时出现在一只鸟的身上,太过混乱。
只有奈川知道,那只黄莺是极美的。
按下愈加翻腾的思绪,她在那盏纸灯前站定,跑堂的小厮是方才看热闹的其中一个,他一早就关注到了这位瞧起来端庄,做事却泼辣的贵家小姐,赶忙凑上来。
“我要这个。”
奈川抬手指向那盏纸灯,小厮顺着她的纤指去瞧,转头回来时,仿佛被雷轰电掣般,呆住了。
一旁的谢皎皎将早就准备好的银锭递过去,那架势活脱脱就是一散财童子。
“呆什么?接着啊。”
“啊这……这纸灯特殊,没价,不能用银子买的。”
散财童子散出去的财竟被人给拒了,她悻悻收回手,没花出去钱,不大开心。
“不能用银子买,”谢子规也一并走上前来,“敢问店家,是被人先行预定了吗?”
他虽没看出这盏纸灯有什么好,但难得奈川想要,他便耐着性子磨。
“若是被人预定,我可以出那人双倍的价钱。”
奈川无语凝噎,她转头看向两位谢氏败家子,深深为谢家的未来捏了把汗。
“啊不是,这位贵客有所不知,这盏纸灯不是我李家做的,而是受人所托,待为售卖,那卖家说了,想给这纸灯找个有缘人。”
说罢,小厮又转头看了眼那个其貌不扬的纸灯,想着里面会不会藏着什么金子,怎么这么招这几个贵客待见。
“何谓……有缘人?”
提到有缘人,奈川莫名有点发抖,她上次听见这三个字,还是从朝露口中。
朝露曾说,她是那道神谕的有缘人。
小厮弯腰在展台下摸索了一阵,终于找着个什么,将一块方形木牌递了过去。
“哝,那个和尚说,能接上这句诗词下半句的,就是有缘人。”
“和尚?”
奈川将信将疑地接过木牌,触手的熟悉感,以及牌上的暗纹,让她蓦然一怔。
谢子规没发现她的奇怪之处,只是侧身在她斜后方,细看牌上的字。
那是块柳木牌,中间好像被人折断过,又被敷衍的黏上,和她前月在赌坊抛的那块仿制筹码一模一样。
翻过木牌,另一面被人刻上了一行小字,像是诗的前半句。
——初月如弓未上弦
初月。
奈川抿住嘴唇,眸子看向一边,下意识想要避开这个戳心的名字。
“初月如弓未上弦,”
可她身后的男人可没这个觉悟,谢子规只以为她遇到了难题,遂温和地将这句话在她耳边复述了一遍。
朗朗细语入耳却如同催命魔咒,直将她念得汗毛倒竖,掩藏在耳后三千青丝中的那处神祇腾文如火如荼地烧了起来,折磨着她愈渐脆弱的意志。
谢子规见她不语,与妹妹交换了眼神,遂缓缓答出后半句。
面前是华灯三千,落在她湛蓝色的眸子里,化作星河滚滚,随着耳畔轻柔的话语,一并流去她空荡的胸腔里。
时隔六千余年,她第一次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分明挂在碧霄边。”
——初月如弓未上弦,分明挂在碧霄边。时人莫道蛾眉小,三五团圆照满天。
“就是这句,公子您真是博闻强识,不瞒您说,这诗我听都没听过,当时那和尚告诉我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他自己编得嘞,不想是小的见识短浅,您竟然还真给答上来了。”
虽然没赚上钱,小厮还是很识相地将漂亮话说了一箩筐,他正要转身去取那盏纸灯,手腕却被人先行扣住。
奈川的手掌冰凉,那小厮只觉得自己的手腕被人扔进了冰里,猛地打了个寒颤。
“那和尚是谁?他在哪儿?”
“啊,那和尚说他是伽蓝寺、诶小姐,您慢点儿跑!”
谢家兄妹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见奈川三两下就跃过人群,等他们跟出去,连个像样的背影都没看清。
谢子规呆楞地看着自己手里不知何时被她塞来的糖葫芦,只以为是自己的眼睛出了什么问题。
“诶,公子小姐,灯笼还没拿呢!”
那小厮提着纸灯遥遥唤着他们,兄妹二人互相对视一眼,脸上是相同的震惊与不解。
东郊伽蓝寺外
废旧了六千余年的寺庙此时灯火通明,烛火将僧人的憧憧人影映在纸窗上,朗朗诵经声掠出窗阁,飞下百级阶梯,伴着梵音袅袅,震颤着奈川耳中的听音螺。
在郦州时,她未曾在伽蓝寺中收到半缕魂魄,或许是住持聪慧,可达上听,早早探得风声,带着众僧徒先行离开了,才幸免于难。
又或是,早在开启愚天阵前,他们就已经被屠了寺。
可如今,在她的地界上,在业都城里,一间灯火辉煌的伽蓝寺确实就在那里,巍峨矗立着。
喉间隐隐传来细微的啜泣声,奈川神思归位,惊诧间抬手在脸颊上抹了一把。
这是下雨了吗?
她慌张仰头向天上看去,只见繁星点点,圆月遥遥,夜风骤起,带起她衣袂翩飞,发间那朵本就松垮簪着的白玉兰跟着离开发髻,从肩窝滚过,落在地上,摔作一团白榭,又随着微风飘去更远的地方。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手上的潋滟水光,原是她的泪。
她又因何会落泪呢。
可能是因为,她突然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傻得有多离谱。
他在她十二岁时留下的谜底,她竟花了六千年余年才探得真相。
当年一场飞花令,只因一句“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她与他离了心。
整整三载时光,即便是在最后的那段日子,她都没有全然信过他的情意,再后来,她做了神祇,更是在南冥独自一人铭心镂骨了六千年。
可他送她的名字,从来都不是孤月,而是初月。
是那个“初月如勾未上弦,分明挂在碧霄边”里的初月。
他一直都想要她陪着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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