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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婵娟


人去楼空,大堂又恢复了往日的寂静,千盏烛火燃尽,只余头顶那几盏油灯,昏黄灯光中,谢子规看着向自己走来的那个紫衣身影,一时无话。

        奈川先是同何远耳语两句,起身与谢子规眼神相接之际,淡笑道:

        “来找谢皎皎的?”何远同奈川对了个眼神,自觉去安排人手,“她在我那儿歇下了,你不用担心,我正打算派人给你送信,没想到你倒自己找来了。”

        “在你那儿……十九楼吗?”

        索性附近没人听着,奈川点了点头。

        “那眼下岂不是、”谢子规上前一步,神色略有惊惶,“岂不是你丈夫与她独处一处?”

        话毕,奈川先是怔了片刻,突然想明白他的担心,赶忙解释:

        “言和晚上不留宿,十九楼只有我自己,很安全。”

        原来那男人叫做言和。

        谢子规面色逐渐归于平静,也没再问谢皎皎为何会被接到十九楼,而是看向云梯的方向。

        “今日这事……”

        “不是什么大事,程宁晚和我是熟交,这份面子她还是给的。”

        毕竟能将她垂涎许久的小郎君骗回府,她自然愿意从床上爬起来应下这份差事。

        至于到手后是不是小郎君,这就不在她的售后范围内的了。

        反正她男女不忌。

        “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

        谢子规斟酌片刻,总觉得这后半句揽责的话说出来会有些逾矩,话说一半又哑了下去,抿唇蹙眉,有些好笑。

        “作为好友,我自然不会同你客气。”奈川朗笑着碰了碰他的肩膀,“今日还要多谢你出手相帮,等那小子好些再让他亲自向你道谢。”

        姑娘的笑靥如在面前,久久不散,更深露重,街上广无人烟,谢子规像游魂一般漫无目的地走在马路正中央,回神时,已经立在了一家灯火辉煌的舞坊前。

        夜夜笙歌的舞坊,自然不会是什么正经的舞坊。

        一块灿金牌匾四周还粘着些红粉花瓣,极尽艳俗之气,中间是三个簪花小楷——婵娟坊。

        谢氏族规严明,嫡系子弟不得流连烟花柳巷,作为立身一向清明正直的谢子规自然也不外如是,眼看着姑娘们就要朝他迎来,他立刻甩袖折身。

        正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谢子规看着面前的男人,深以为然。

        厌诃从头到脚都洋溢着一派喜气,他大手搂着身旁娇娘的柳腰,时不时还要向下探去吃个豆腐,娇娘也是个驾轻就熟的主,她佯作嗔怪般把那只不老实的手,又似是无骨般半依半靠在厌诃怀里,二人低声窃语片刻,像是讲到了什么乐事,前俯后仰地笑个不停。

        然后他们就被一尊灰面石像挡住了去路。

        定睛一看,这灰面人应当是哪位公子,长相也算可圈可点,就是脸色太臭了些。

        唔,还有点脸熟,在哪儿见过来着?

        “有事儿?”

        厌诃还以为是娇娘从前的哪个主顾,下意识将怀里的娇娘搂紧了些。

        谢子规的面色更臭了。

        他险些要抛弃教养,提着厌诃的领子质问,为何留千灯在阑珊楼里独自面对风雨,身为丈夫却能如此大摇大摆地在这儿享乐。

        好在,理智的那根弦还没有崩坏。

        “阑珊楼出事了,你不需要回去看看吗?”

        他将声音压得极低,借以压抑他喷涌而出的怒气。

        “你哪位?”

        “承徽道谢家长子,谢子规。”

        他自来和煦内敛,极少这样报出自己的身份,强压人一头。

        可他今日却觉得,自己的身份是如此解气。

        谁知厌诃略微思索片刻,又一派轻松模样:

        “啊,首富公子啊,你说阑珊楼出事儿?千灯不是在那儿吗,”这样说着,他又对着谢子规上下瞟了两眼,戏谑道,“再说,你都有空跑这种逍遥地了,那阑珊楼肯定是没事儿了。”

        他想起来这人是谁了,早上谢子规虽然只是在门口呆了须臾,可他即使身处喧嚣中,却也能清晰感知到那道吃人的目光。

        猜也能猜到,他对奈川打得什么注意。

        谢子规的脸青一阵白一阵,落在厌诃眼里甚是生动。

        “我奉劝你不要以己度人,”那些劳什子教养终于被抛诸脑后,他生平第一次没对外人用敬语。

        “你有妻子,有家室,千灯她蕙质兰心,实在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而你作为她的丈夫,非但没能照拂爱护她,行事竟还如此放浪。”他深吸一口气,对他下了最后的判词,“望你好自为之。”

        如果眼神能杀人,厌诃已经被谢子规捅成筛子了。

        与谢子规那满腔忿懑不同,厌诃自始至终都笑意盈盈地瞧着他,这样的笑无异于火上浇油,而谢子规又不是能跟人动手的,他只是攥紧拳头,在内心里呵骂他无数遍,而后在同厌诃擦身而过时,还故意撞开他的肩。

        娇娘跟着被撞得一歪,侧脸瞧着厌诃笑得满脸褶子,皱眉嗔道:“言公子,你笑什么哪?”

        “笑什么?笑傻小子呢。”厌诃转头乜他一眼,揽着美人大笑步入婵娟坊。

        阑珊二楼东南角的雅阁里,兰膏明烛,华灯错影,白瓷蟠龙衔着一点如豆灯火,照亮了房间一角。

        九霄长身趴在榻上,以手为枕,侧头望向窄榻里侧的白墙,想得出神。

        以至于有人推门入桕,走到榻前了他都不知道。

        他腿上的裤子仍保持行刑时半褪的姿态,奈川见他毫无所查,眼神先是在那已经有些结痂的屁股和大腿上凝了半晌,又红着耳根转过身,将手里已经湿了的帕子在铜盆里又拧了一遍。

        淅淅沥沥的水声惊醒了九霄,他转头看着榻前打着襻膊的姑娘,立刻高喝一声,鲤鱼打挺般想立刻把裤子提起来。

        奈何这顿板子伤在关节,甫一动作,刚有结痂迹象的伤口又被撕裂开来,双膝一软,九霄凌空挣扎两下,又重新摔回榻上。

        奈川瞧着他这副糗样儿,藏在床帏为她隐蔽出的阴影里笑得张扬,方才耳根的那抹红也跟着消磨下去。

        反倒是九霄的那张青涩的小脸,完全暴露在烛火的之下,活像只被煮熟的虾子,从脖根红到了脑袋顶,也不知道是疼得还是臊的。

        这一世,光亮好像更偏爱他一些。

        奈川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了,他总会阴差阳错地呆在在最明亮、最引人注目的地方,只他一个人被光拢着,像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等她来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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