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羡慕
“奈奈。”
深沉喑哑的嗓音，是他与她最后的警示。
“嗯！”得了这声唤，奈川娇娇悄悄地应了一声，九霄眸子一缩，伸手就要将她带到身下，却没想到她竟先一步翻身而去，伸出的手就这么揽了个空。
等他吐纳两个来回后稍稍压下火气坐起来时，奈川已经好整以暇地坐在原位喝他的那壶酒了。
他看着她小口啜酒的模样，好气又好笑地压了压不住跳动的额角。
真是惯会折磨人。
“奈奈，”他轻唤一声，奈川却恍若未闻似地，直着一双鹿眼紧盯着地上一角，九霄俯下身去看她的眸子，却发现那双蓝眸有些失焦。
他蹙起眉头去拿她手里的酒，“你喝醉了。”
奈川却死扒着酒不撒手，偏头一口咬在他的手上，喉咙里发出小兽护食似的低沉的呼噜声。
她咬的并不疼，九霄却还是放开手指，奈川也跟着松口，继续双手捧着那坛酒小口咕噜咕噜地啜着。
他没见过她喝醉的样子，但想来，如今就是了。
有些奇怪，但也很是可爱。
只是，她酒量不好，今后不能再给她带这么多酒了。
他思索片刻，还是觉定不能放任她继续喝下去，换了个方向蹲到她面前，在她视线范围内探出头来轻声唤她：“奈奈，能听到我说话吗？”
话落，奈川果然停了动作，她将唇齿稍稍离开坛口，还保持着半张的样子，透过贝齿能看见里面粉嫩的小舌，还有丝丝缕缕的银丝粘连。
诱人而不自知。
九霄清了清嗓子，在心底快速念了一遍清心决，这才开口道：“奈奈，你究竟是什么人？是……妖吗？还是别的？”
面对一个小醉鬼，他本就没想要个像样儿的结果，但还是好奇于她的回答。
奈川像是被施了什么法术一样，连眨眼这样简单的动作都显得慢吞吞的，也不知她究竟有没有像她表现的那样认真思索过，她只是皱着眉头呆了半晌，这才缓缓点头。
她终于开了尊口，虽说仍然温吞得像个百岁老太：“妖，是妖。”
“是什么妖？”九霄顺着话头继续问下去。
奈川歪了歪头，脸上多了几分笑意，“是黄莺，很漂亮的那种，”她伸出手在她面前囫囵比划着，“脑袋是蝦黄色的，胸口是赭石色的，尾巴是竹青色的，你有没有看过它飞？它飞起来很好看，飞到外面很好看，飞在天上很好看。”
九霄努力跟上她的思路，却也只能犹疑地应一句“见过”。
可就是这敷衍的一句，奈川却突然扯住了他的袖子，九霄惊诧地抬起头，正对上她那双湿漉漉的杏眸。
她好像在看他，又好像不是。
“你知道吗？我好羡慕它啊……”
她像是在呓语，九霄没多想，只是哄着：“我知道。”
“你不知道！”她毫无征兆地突然扬起声调，泪水决堤般倾下，她质问般紧攥着他的衣襟，声声诘责，“你如果知道，就不会把我关在院子里，我不要被关在院子里，我要去外面，我不要被关在院子里，我要去外面……”
“它死了……它本来可以飞出去的，可是它死了，死在那个小小的笼子里，谁都不知道……”
她仓皇、茫然，他亦如是。
她哭得像个受了极大委屈的孩子，即使听不懂她口中的话，即使不知道究竟是谁囚禁过她，即使无法用任何言语回应她，他还是紧紧将她抱在怀里，轻手拍慰。
奈川蜷缩在他怀里，渐渐停了哭声，他低下头，看她嘴巴微张，像是在喃喃自语着什么。
鬼使神差的，他附耳到她唇边。
“闻人于宵……我真的好羡慕它……”
奈川再睁眼时已经是日暮时分，她在床尾坐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分想起来今夕是何夕。
至于昨晚，她的记忆也只停留在那壶花椒酒以及头顶的那轮缺月上。
她在院儿里百无聊赖地晃了一圈，一个人影都没见着，无人询问，她只好对着丁老头痛定思痛，三根指头立在耳边，发誓今后决不贪杯。
丁老头显然没想当她的后悔药，一阵风刮过，它扑簌簌地落了几片叶子，一个有点儿重量的东西砸在奈川头上，她伸手利落接下，发现是个开了一半儿的花苞。
丁香花就算开绽了也就手心大小，而这个被中途遗落下的花苞更是还没有拇指大。
“丁老头，想欺负我也不必拿无辜小花作牺牲吧。”
和一棵永远缄默的树自说自话，是她在这三百多年的孤独长夜里修来的本事，她嗔怪地瞥了眼丁老头，蹲身刨了个土坑，将这只可怜的小花苞种在树根的位置。
虽然于这朵花苞而言无济于事，但或许百年后它能重新绽回树梢也未可知。
轮回这东西本身就无法琢磨，即便是修习乾坤阵六千年的奈川也无法确切掌握阵中轮回，直到现在她也无法解释，在她沉睡的十年间乾坤阵一年一轮回的铁律为何突然就失效了。
对此，她也曾给南冥去过一封信，父神回了她洋洋洒洒的一封长书，可通篇都在说着无关痛痒的话，大致意思是叫她少问问题，不要打扰他闭关，还要她多精进法术，法术到了一定高度自然就能明白万物。
倒是母神，只是讳莫如深的送了她十个字：“神生如晨露，天道邈悠悠。”末了，在信尾又绢了四个小字。
“随心即可。”
奈川将两封信放在一起看了许久，却只从这或潇洒或狂放的文字间品出了一件事。
——两位祖宗又双叒叕吵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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