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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成全


/十二/

        一座城的陷落,全了白流苏的爱情。

        一场台风过境,成了顾怀均的心思。

        裴宁对于当日之事,模糊带过,只说继父喝醉了发酒疯打人,她便逃了出来。

        他信疑参半,但也不多问。

        他恍恍惚惚地看见,裴宁心里有个空洞,一扯,血流如注,疼痛难忍。

        于是,他只是小心翼翼地照顾着她的情绪。他常常看见她发呆出神,神情木然。为了哄她开心,他连续放了半个月的喜剧片。

        那日,他们窝在沙发里看《九品芝麻官》。

        看着看着,裴宁的眼角忽地流淌出透明细小的银河。

        顾怀均猝不及防,修长的手指擦了擦她的眼角的晶莹,“怎么了,不好看我就换一个。”

        “别换,太好看了,被蔡少芬美哭了。”

        少年如释重负,莞尔,揉揉她的头发,“傻子。”

        嗯,傻子。

        裴宁想,观众都是傻子。周星驰拍了那么多“悲剧”,人们却叫他喜剧之王。

        那个海风腥咸、潮湿闷热的夏天,是伴随着裴宁的三菜一汤的。

        两人三餐,多雨时晴。

        顾怀均有种错觉,他和她,这辈子,就该这样过了。

        某一节点,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极度地渴望瞬间变老,可他明明才十八岁。

        台风过后的某一天,久违的阳光终于露面,照耀了整个海岸。

        整座海城都在开始灾后重建,一切都在重新焕发生机。

        陆厘大半个月联系不上裴宁,却不想她在顾怀均这里。

        于是,气冲冲着拉着林耀凯来兴师问罪。

        夜幕来临,四人小分队在海边烧烤,篝火跳跃,星星点点,仿佛在庆祝一场即将到来的甜蜜盛会。

        “顾怀均,好啊你,把我们家宁宁藏这么久,说,什么心思?”陆厘拿着一串烤翅,俨然一副法官的模样。

        “说!是不是别有企图。”林耀凯狗腿附和。

        裴宁看着两人,笑着解围:“好了,是我无家可归,被好心人收留,你们别闹他了。”

        “是。”顾怀均灌了两口饮料,淡淡地开口,不知道在回应谁。

        “哦~”格外暧昧的腔调,身旁的两人又开始瞎起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靠得离篝火太近,裴宁觉得自己的脸烫得失常,呼吸也跟着失常。

        “我去给你们烤串。”

        她逃离火堆,却落入了另外一场烟熏火燎。

        顾怀均跟了过来,接过她手里的调料罐,悠悠道:“裴宁,那句是,我不是在回你。”

        裴宁怔了两秒,低着头,嘴角弯弯。

        他还真是不藏着掖着。

        她并不反感这样的表达,她又怎么会不知道。顾怀均的心思如向阳之花,早已袒于天光之下。

        只是彼此都太年少了,而他的感情太真挚,所以有些东西一旦说出口,那份深重,裴宁并不确定自己能否消受。

        他太好了,可她,是个没有福气的人。

        “裴宁,我从来不逃避自己的心,我希望你也是。”顾怀均顿了一下,看向那边吃烤串的两人,继续道,“我不想我们和那两个傻瓜一样,弯弯绕绕,近水楼台的月亮让别人摘了去。”

        裴宁的目光放到了陆厘和林耀凯身上。

        陆厘和韩非遇分分合合,可她最需要人的时候,身边永远都是林耀凯。谁都能看得出来,林耀凯的满腹心事,唯独陆厘,清醒时装糊涂。

        不是青梅竹马敌不过天降白月光。

        是林耀凯曾经无数的犹豫迟疑错失了爱她的资格。

        命运曾经给过他多少机会,他忘了,因为他知道事到如今的求不得都是自找的。

        “好了,别看了。”顾怀均把一块千叶豆腐塞进少女嘴里。

        总是看别人看得如此出神,怎么不多看看我呢。

        裴宁收回目光,咬了咬嘴里的豆腐,认真地说:“顾怀均,明天,陪我去个地方吧。”

        他笑,只答一句:“好。”

        夜色渐深,四个人赤着脚,踩在柔软细白的沙子上,几个人追逐打闹,跑到了隔壁的小清吧。

        台风过后,海边还没什么人,露天舞台上的音乐器材闲置。

        “你们,想唱歌吗?”头顶落下两人的声音。

        裴宁和陆厘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顾怀均很快地和林耀凯交换了眼神。两个人不知道和老板叽叽咕咕说了什么,逗得老板朝着自己笑,最后点点头,拍了拍顾怀均的肩膀。

        “你和老板说什么了呀?”

        “秘密。”顾怀均刮了刮裴宁的鼻子,跳上舞台。

        少年抱起吉他,身后的林耀凯坐到了架子鼓的位置,而酒吧老板站在了键盘前,勉强组成了一个乐队。

        “就差主唱了,你们快上来。”

        无垠的海边,闪耀的星空下,两个风华正茂的少年朝着他们心爱的女孩招手,带着一腔属于少年人独有的骄傲和炽烈。

        裴宁永远无法忘记这一幕。

        她和陆厘跳上台,朝身后伴奏的人粲然一笑,将五指举过头顶。

        那是不言而喻的默契,那是永远的五月天。

        《盛夏光年》、《知足》、《笑忘歌》、《温柔》、《离开地球表面》

        她忘记那个晚上,他们唱了多久。但她记得每一个人的笑容,记得他们约定大喊,以后要一起去看五月天的弹唱会。

        当然也记得最后一首歌《私奔到月球》。

        陆厘偷偷后退,和林耀凯对视一眼,将后面顾怀均推到裴宁身边。

        少年的耳根悄然泛红。

        是的,那个少年有私心,他想和她私奔到月球,在无人的荒原相爱,只有彼此。

        翌日,裴宁醒来已是中午。

        林、陆二人因为过了家中门禁,在家长狂轰滥炸的电话下,匆匆回去挨骂。

        顾怀均将一碗雪梨汤递给她,“喉咙还好吗?”

        裴宁一口气灌下去,吐了吐舌头,哑着声音笑道:“昨晚,太忘形了,嘿嘿。”

        “你昨晚说,要带我去个地方,还记得吗?”顾怀均生怕她忘了。

        裴宁思虑了一会儿,定定看了顾怀均两眼,道:“我记得。”

        但我怕,怕你知晓我的晦暗,怕你就此离我而去。

        裴宁稍稍收拾了一下,在顾怀均的万般催促下,才出了门。

        “我们打车吧。”顾怀均准备出门拦出租。

        “不要,多贵呀。”她坚决拒绝此项提议。

        “没事,我有钱。”

        裴宁白了他一眼,“那是你的钱吗?再说了,有钱也不能这么花。”

        顾怀均无奈摊手,那怎么办呢。

        “你不是有摩托车吗?开出来。”

        顾怀均蹙眉,他记得自己和她说过,自己对摩托车有点阴影,台风天那一次,实在是没有办法。

        她那么不在意自己吗?

        他沉默着将摩托车推了出来。

        裴宁给自己戴了头盔,转过身看见一张闷闷不乐的脸。一声轻叹,她帮他戴好头盔,伸手抚了抚他皱起的眉头,笑骂一句:“笨蛋。”

        下一秒,她率先跳上了车,“走吧,顾公主。我的座驾可不轻易载人。”

        顾怀均不由得睁大了眼睛,满脸不信。

        她这是要载他?

        “快点。”

        “你行吗?”

        “我小时候骑我舅舅的摩托车,帮我外婆送地瓜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玩积木呢。”

        “你就相信我一次吧,我骑车超稳。”

        少女的脸庞有着骄阳般的灿烂。

        其实,裴宁也可以不那么沉重。

        他宠溺一笑,接受了骑士的邀请。那今日,勉为其难,做一回公主吧。

        如她所言,裴宁的车技并不差。她载着顾怀均,穿越了大半个城市,到了榴岛巷48号。

        小巷幽深,森冷。

        如阴云般,也带走了少女脸上的骄阳,

        一场台风侵袭,这里的房子已经塌了七七八八。灾后重建,远没有顾及到这个城市的疮口。

        她拉着他,走到一栋断了半截的危楼前。

        轻轻地开口:“顾怀均,你觉得这房子能住人吗?”

        他沉默着,一时无言。

        “看起来不像能住人的样子对吧,其实它坍塌前后的样子并没有很大区别,但是,我却在这里住了很久。”

        裴宁断断续续地带出她灰色的过往。

        江浙东部沿海有个叫玉溪的小城镇。沈雪霁是镇子上最漂亮的女人,可是再漂亮的女人生在了穷苦人家,也会被风霜埋没。

        上个世纪□□十年代,正是电视剧的黄金时代。

        青春少艾的沈雪霁常常放下割猪草的工作,偷偷溜到村口的化肥厂厂长家里去看电视,那时候,她迷那个叫秦汉的演员迷得不行。

        化肥厂厂长的儿子秦暮和沈雪霁是小学同学,也是男女朋友。

        沈雪霁心高气傲,追求者不在少数。她之所以答应秦暮,不光是因为他的姓和秦汉一样,最重要的是两人的眉眼之间竟然有五分相似。

        沈雪霁二十岁那年,秦暮一家搬去了上海,不仅如此,他还和大学里的学妹结了婚。

        这件事情,沈雪霁是在他结婚三个月后,听同村的人提起才知道的。

        她偷了母亲的钱,连夜跑去上海,质问那个负心汉,字字泣血。

        秦暮却只冷冷地丢给沈雪霁一句话:“她父亲是机关政要,你只是个小学都没毕业的农家女,你们怎么比?”

        她被噎得说不出话,目送他的车绝尘而去。

        要不是穷,她也不至于学都上不起。沈雪霁家里有五个妹妹,一个弟弟。家里所有的钱,所有的好吃好喝,全都供给了他们。

        她身为长女,永远只有让让让!她让得一无所有,明明她才是家里成绩最好的那一个,可是父母把所有的偏爱都给了那个不学无术的最小的弟弟。

        沈雪霁越想越不甘心,她留在了上海,端过盘子,卖过假烟。两年后,她被这座东方巴黎啃得不成样子,认命地回了玉溪镇。

        沈雪霁的母亲破口大骂,打了她两巴掌,而她父亲抽着烟,沉默无语。

        没多久,她在家里的安排下和一个仅仅见过一面的男人结了婚。那个男人叫裴权,是裴宁的亲生父亲。他身材瘦小,但人算老实,在城里帮大老板搬砖,收入也勉强能糊口。

        一年后,裴宁出生。开启了沉重惨淡的童年。

        她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母亲不喜欢父亲,也不喜欢自己。

        从她有记忆开始,父母就是无止境的争吵。家里的锅碗瓢盆不知道被砸了多少次,而小小年纪的裴宁,常常被无辜牵连,额头、后脑勺、手臂、后背,都是被碗筷砸伤的痕迹。

        每当这时,她总是沉默着收拾好厨具,乖乖地坐到门槛上等他们吵完。

        沈雪霁和裴权的争吵算是家常便饭,有时候因为沈雪霁的美貌。她长得漂亮,又到处招摇,让裴权很没安全感。

        有时候也因为钱,裴权的老板常常拖欠工资,家里入不敷出,沈雪霁便用一句又一句的“废物”刺激他。

        母亲和父亲是两头互相撕咬的野兽,可是受伤最重的却是从不参战的裴宁。

        他们的争吵常常引来左邻右舍的观看,他们围了一圈又一圈,更有甚者,用看戏似的口吻调侃小裴宁:“要是侬爸爸妈妈离婚了,你要跟谁啊。”

        裴宁从来不回答这些无聊的问题,因为,她谁也不想跟。

        她也知道,沈雪霁和裴权不会离婚。那个年代,农村离婚是桩丑事,要想分开两个不相爱的人,除非有一方死了。

        后来,真的有一方死了。

        裴权死了,死在带领农民工要债的路上。老板逃得无影无踪,裴权死得干干净净,连笔慰问金都拿不到。

        他入殓的那天,沈雪霁笑了。她说她有种解脱的感觉,所以头七一过,沈雪霁便丢下裴宁远走高飞。

        年仅九岁的裴宁坐在家门口,家里黑洞洞的,像个随时能吞噬自己的魔鬼。

        她晕了过去,告诉自己,是她不要他们的,而不是他们抛下了她。

        玉溪镇有过这样四个人。

        他叫秦暮,朝秦暮楚。

        她叫雪霁,一生未晴。

        他叫裴权,无权无势。

        她叫裴宁,半世无宁。

        瞧,生命多么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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