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两难
/二十四/
信鸽忘了归期,锦鲤丢了尺素。
有十年,
江海山川,相思成灰;星辰痴梦,故人难逢。
“裴宁,裴宁,你怎么了,快开门!”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门口那人的声音,不禁让她暂时忘却了疼痛,被钉在原地。
感知沦陷,听觉被放大。
敲门愈发地响亮,裴宁单脚跳到门口,开了门。
男人冷静自持的眉眼间有一丝碎裂的慌乱,“你怎么回事!”
“说话!”
她被来人一吼,低头扫了一眼烫红的小腿,后知后觉的委屈蔓延,眼眶有了湿意。
顾怀均顺着她的视线往下,刚要出口的斥责,在看到她小腿上的绯红,尽数被噎了回去。
男人打横抱起她就往厨房走。
一瞬间,她就感受到了那股许久不见的栀子香,没有掺杂任何工业香精的味道,只有纯粹、干净的独属于他的味道。
沉寂十年的心在此刻突兀地跳动。
顾怀均将她放在了厨房的料理台上,顺便把她受伤的小腿送到洗手池的水龙头下。
没有半点尴尬,他很轻易地便将她的睡袍的裙摆往上提了提。
“我自己来。”她忍者痛压住他的手。
他偏头扬起下巴道:“你不会以为我还对你有什么想法吧。”
裴宁松开手,“当然不会。”
他继续将她的裙摆提到膝盖住,却见她雪白的肌肤上赫然是一片灼烫的红。
顾怀均漆黑的墨色沉了沉,十年了,怎么还是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
他几乎是有些愠色地开了水龙头。
“嘶——”冰凉的水接触皮肤,裴宁痛得一激灵,下意识地揪紧面前男人的衣服。
顾怀均凝视着她发白的指节,抿了抿唇没有阻止,只是问,“家里有冰袋吗?”
她摇摇头。
“医药箱呢?”
她继续摇头,除了一抽屉的胃药、止痛药,和一些紧急常备药,她什么都没有。
“也不知道你这么些年怎么活下来的。”
“等着。”
顾怀均扶正她的身子,转身出了门,很快地便拎着医药箱回来。
裴宁定了定目光,看着男人锋凌的下颌线,问他:“顾怀均,你不会一直在门口吧。”
虽说是邻居,但她被烫也只是一刹那,敲门声便响了起来。隔音再差,速度再快,他的反应也不该那样及时。
男人擦药的手停了停,声线沁凉,“怎么可能。”
算了,他说不是就不是吧,或许真的是自己想多了。裴宁收回思绪,将小腿一缩,下一秒便被人握住了脚踝。大约触到烫伤处,她忍不住喊了一句“疼”。
轻颤的尾音,带着些许醉意,让顾怀均的指节动了动。
空气沉寂,顾怀均将她抱到沙发上,敷上冰袋。
“还知道疼。”
顾怀均想起她喝了酒,醉醺醺地让另一个男人送她回家,甚至让人家在家里呆了这么久,实在令他不舒服得很。
他收起医药箱,将她的胳膊一拽,两个人的距离骤然缩短,近得她几乎能清晰看得见落在他眼里的自己。
肌肤的灼烧感从小腿肚转到脸颊,这地方可没有酒精了降温。
裴宁本能地低下头,深呼吸了一口气。
然后,那回忆里被反复加热的栀子香便猝不及防地钻入她的身体里。如此近的距离,少年时层迷恋的味道,如今成了让她几乎窒息缺氧的迷幻剂。
“呼吸!”
顾怀均察觉到她憋着气的脸越来越红,真怕她就晕过去。
“你想憋死自己吗?”他捏了捏她的鼻子。
“谁让你靠我这么近。”
顾怀均一愣,笑了:“你在害羞?”
“想太多。”裴宁没好气地往后挪了挪,清了清嗓子,“顾先生,我已经没事了,今晚多谢,您可以离开了。”
他眸光微微倾斜,她还真是和以前一样,小没良心的。
“这么着急赶我走?我帮了你,你怎么谢我。”
“你想怎样?”
裴宁撑起身子,刚跳了两步,就被某人的长臂一捞,抱了起来。
“你做什么,放开我。”
“别动。”顾怀均抱着她进了卧室。
裴宁慌了,伸着纤细白皙的小腿在他怀里乱蹬。
“说了别动。”他握住她的脚踝,声音略哑,黑眸如夜空璀璨而深沉。
她愣住,顺着他的视线往下,自己睡袍的领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一大片,本来就洗完澡没有穿内衣,这下好了,若隐若现露出的风光,春色大好。
“流氓!”裴宁赧然,急急地去遮他的眼睛。
顾怀均薄唇一勾,温热的气息吐在她的掌心,抽出一只手将她胸前的睡袍拢了拢。
“手用错了地方。”
说罢,便将她放在了床上,拉过被子替她盖好,也不见他还有其他动作。
看来自己真的想多了,裴宁整个人埋进被子,热着一张脸不敢看他。
良久,见外面一直没有动静,她才悄悄探头看了看。
没人?
裴宁支起身子,四处扫了一圈,却听见身后传来他的声音。
“宁宁。”
话音未落,一双手便环了上来,他的头埋在她的肩头。
时空霎时之间割裂开来,十七岁的顾怀均也曾这样喊过她,温柔的、忧伤的、缱绻的
却没有一声像这样悲伤,像是沉积了整整十年的不甘和遗憾。
他恨她吗?裴宁不敢想。
只是隔了十年,他们还远没到可以在一张床上拥抱的关系。
裴宁僵着身子,手肘拱了拱他,“顾怀均。”
他埋在她的肩窝里,深吸了一口气,微刺的头发轻轻扫过她的脖颈,激起她一阵战栗。
卧室的床头灯带泛着暖黄的光,莹莹地落在他的半张侧脸里。
他还是那样好看,好看得让她无法不心动。
顾怀均坐直身子,动了动手指,想摸出一根烟来,又想起这是她的房间,便止住了动作。
他看着她,声音恢复了两份自制和冷淡:“裴宁,你,以后喝醉酒不要让别的男人送你回家。”
“你是我的谁,就管我这么多。”
呵,顾怀均长腿一伸,眯了眼,半个身子靠在了她的床头。
“你说什么。”
有胆子再说一遍,他不介意要个合理的身份,把自己变成她的谁。
裴宁被他眼刀杀了一记,垂眸道:“我累了,你走吧。”
“我也累了。”
顾怀均干脆把眼睛一闭,直接脱了鞋子,占了大半的床。
“那你就回去睡。”霸占她的床是怎么回事。
“出来的急,忘带钥匙了。”他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放屁,这里的门都是密码锁。”裴宁抡起一个枕头往他身上砸。
“密码我忘了。”
他的眼睛忽的睁开,一把将她扯进怀里,被迫的视线纠缠。
顾怀均微笑地看着她,星河一般的眸光令人沉溺。裴宁的心都快飞出来了,姿势暧昧到了极点,她的呼吸变得困难,胸口起伏不定。
时间一下子停滞。
顾怀均全身的肌肉紧绷,呼吸渐重,眸子黯然,他猛然将身上的她抱到一边,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裴宁,我很难受。”他音色哑然,“所以,你能不能对我好点。”
她平静的眼里泛起涟漪,被他无心的话划过心头,闷闷地发痛。
“顾怀均,何必呢。”
何必再和我这样的人纠缠。
他似是不想听下去,猛然站了起来,声音里不易察觉的苍白:“裴宁,收留我吧。”
他走了出去,又回头看着她:“我睡客厅,你有事就叫我,我听得见。”
他请求她收留自己,就如同多年前他收留她一样。那时候,她需要片瓦遮风,他给了一整片天空。而现在,他需要的是,她,来拯救他一颗无家可归的心。
他踩着步子出去,带上了卧室的门。
裴宁闭了闭眼,说不出话,慢慢将身子镶进被窝里,回忆里的和现在的顾怀均不断地在她脑海交织。
整夜混乱的梦境,她揉了揉太阳穴,睁开了眼睛。
裴宁出了卧室,发现客厅空无一人,已经走了吗?
“你醒了?”玄关处,顾怀均拎着早餐走到餐桌旁,“吃早饭吧。”
“你”裴宁想起昨晚的画面,不由地面红耳赤,“我去洗漱一下。”
她跑进了浴室,出来的时候已经平复了心态,看起来只剩平静。
“对了,顾怀均,你怎么知道我家的密码。”
“密码是我设的。”
“什么?”裴宁抬眸,撞上他波澜不惊的眼睛。
她仔细回想一下自己之前的搬家经历,难以置信地问他:“这房子,不会是你的吧。”
顾怀均抿了一口豆浆,嗯了一声。
原来如此,难怪她说怎么在市中心有这样的价位的房子呢。许是吃了太多生活的苦,她不是那种不识好歹的人,他虽然骗了她,但她知道这背后有多大一份善意。
可他明明应该恨她。
她越惨越落魄,他本该越高兴。可要是这样,他就不是顾怀均。五月天唱《温柔》,而他就是温柔本身。
但是,他这样好,只能让她越歉疚。
她很不舒服。
矛盾和复杂的心情交杂,她很久才吐出一句:“谢谢。”
他视线一停,将一根吸管插入她面前的豆浆,往她跟前递了递。
“真想谢谢我?”顾怀均眉头一挑。
裴宁点点头。
“手机给我。”
“做什么?”她好奇,还是将手机递给他,不明所以。
顾怀均修长的指节飞快地按下一串数字,“这是我的号码,记好了,微信也是这个。”
她接回手机,存好号码,又加了微信。
那边,很快通过。
裴宁点开他的资料卡,他的头像是一片空白,网名单就一个字:庄。
好奇怪的名字。
“今天还是不舒服的话,就请假别去上班了。晚上再看看,严重的话我送你去医院。”
“我已经好多了。”她按灭了手机,“我们这种人,一天不打工都可能被饿死的,哪里是说请假就能请假”
裴宁忽的收了音,她说这些做什么。
“是吗。”顾怀均靠在椅背上,修长的双腿交叠在一起,燃起一根烟。
他的胸口像是被人揪住一般,急需一些东西去抚平无名的坠疼。知道她不好,他本该举杯庆祝的不是吗?
然而知道她不好,疼的也是他自己。
英国那几年,他曾一度恨她恨得要死,可他更恨自己,恨自己没本事留在她身边,恨自己让她那样决绝地提出分手。
无数次梦回,回到那个天台。他拼命阻止她,阻止那一场分手,可命运既定,他的博弈始终徒劳无功。
他恨,也痛,也爱,他竟然分不清,哪一种情绪更多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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