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三章 极盛之宴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盛京城作为九州最大的经济、政治、文化中心，其中容纳了几千万人口。
如今正值大秦帝国建国八百年极盛之宴，九州之中，各国的使节和朝拜者涌进盛京，又给这座城池增加了大量的流量。
这里自信、开放、大气、包容、向上，是九州大地上的文化凝聚之所。
秦王宫阙郁嵯峨，六国楼台艳漪罗。
一队西域服饰装扮的人走上高高的白玉石阶，上方是巍峨的皇极殿，黄金顶上反射出耀眼的金光，九兽檐角森严大气，朱红的金柱上盘着龙，放眼望去，每一条龙的姿态和神色都不尽相同，充斥着皇家规格的大气磅礴。
他们走进了皇极殿，文武百官分裂两排，静静地看着他们。
他们行了西域人的扶胸礼，这是他们参拜君王的最高礼仪，他们齐声道，“吾等参见宸帝陛下，望陛下寿比长生天。”
高高的殿阶往上，巍峨宏伟的九龙盘金椅上，坐着一个玄黑色龙袍的年轻“男人”，头戴琉珠冠冕，银发宛如带着光带随意流淌在肩上，男人一双丹凤眸，线条风流写意，又充满凌然气势，眸色漆黑如墨，一点光芒如寒夜星辰，清清冷冷，让人不敢直视。
北宸帝神色清冷淡漠，毫无波澜的目光扫过底下的众人，微哑的声音道，“你们就是西域三十六国的代表使臣？”
地下的奇装异服，头发颜色也是五颜六色，更不要提五官上和中原人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差别。
不过这些人也有些细微的不同，头发、耳环、服饰、动作，清晰的表现了一个国家文化的缩影。
为首的是一个年轻的异族男子，红金色的头发梳成了两条大辫子，头顶剃光，固定了一颗硕大的夜明珠。
他鼻梁生得极为高挺，眼眶深深陷了进去，墨绿的眼睛又大又亮，按照西域人的审美来看，这人绝对是个能刻到壁画上的美男子。
他对着慕容绯行了一个标准的中原的作揖礼，“回宸帝陛下，吾等正是西域三十六国的使者代表，吾名扎尔可逊，是楼兰国的二王子。”
令人意外的是，他说的竟然是十分标准的中原官话，西域和中原通商多年，很多西域人都会说中原官话，但是毕竟是两个不同的语言方式，即便是精通，说起来也总会有些口音，但是这个人竟然说得像土生土长的中原人。
慕容绯目光扫在了他身上，安静地停了下来，嘴角微微地勾了一下，“扎尔可逊王子的中原官话竟然说得如此流利。”
“回陛下的话，吾的确在中原待过几年，因而学了一口标准的中原官话。”
“哦？，不知王子你在中原做什么？”
“凉州大地，地大物博，人杰地灵，吾曾游历九州，见中原物阜民丰，遂做起了一些小生意，走南闯北，将一些中原没有的西域之物运来，然后卖出而已。”
他说的这些，正是这些年凤行商行在做的事，慕容绯一手缔造的丝绸之路，打开了中原和西域的经济往来，这样的生意全天下的人都可以做，他说的并没有毛病。
慕容绯淡淡地笑了一下，和他们说了几句客套话，就将事情全权教给了温止寒。
如今已是八月二十一日，距离极盛之宴也就只剩下了九天，东南西北各国使臣也都陆续到了盛京。
看似和和睦睦的表面下，实则暗流汹涌，不知道藏了多少阴谋诡计。
慕容绯接见完各国使臣，便下了朝，来到了镜月堂。
花海中波浪摇曳，北堂清坐在一棵巨大的花树下研究《药经》，不大的石桌上摆的满满当当，正在写写算算，听见慕容绯的脚步声抬起了头，“那个叫穆雨霁的小姑娘醒了，你要不要上去看看？”
慕容绯道，“找到了岩高兰？”
北堂清想了想，“对，好像是一个叫谢什么的人找到的，万里加急从长白山送了回来。”
“谢岑临？”
北堂清点头，“对，就是他。”
慕容绯偏头问，“那他人呢？”
“说是要去找你那个宝贝小徒弟了，送来的东西就走了。”
慕容绯点点头，“阿璃还没醒过来？”
北堂清捏了捏眉心，“还没有，我正在查能够叫醒她的办法，只是现在她昏迷不醒的原因，最大的可能是她自己不想醒过来。”
经历了那样的事，怎么可能没有阴影，寻常家女子被凌辱强暴了，都会丧失活下去的希望，选择自尽，了断人生，就算是活下来了，心中也会留下深刻的阴影，可能一辈子都活在阴郁中，这个时代把女儿家的清白看得比命都重要。
更何况是骄傲如上官璃，她是天上皎皎的明月，是人间透亮的琉璃，若染了尘埃，还不如直接碎了。
慕容绯捏了捏自己的指节，她怎么能让这块琉璃碎了呢？
那是她从金陵带出来的姑娘，是她心上的朱砂，是相濡以沫的知己，不管上官璃变成了什么样子，在慕容绯心中，永远是那个干干净净的少女。
慕容绯上楼看望了一下穆雨霁，曾经小小的少女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穿着雪白的里衣坐在床榻边，在医女的服侍下小口小口的喝药。
慕容绯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少女面色红润，因长时间中毒昏迷，身形极为瘦弱，一双眼睛却是极为亮丽。
她没事就好。
就在慕容绯转身即将下楼的时候，一道紫衣身影匆忙地飘上楼，动作迅疾如风，差点一下子撞倒慕容绯。
慕容绯，“......”
好在裴非衣及时刹住了脚，疑惑地看着慕容绯，“陛下？你怎么来了？”
慕容绯偏了偏头，“小姑娘没事，你不用这么着急。”
裴非衣瞪了她一眼，“我能不着急么，她毕竟是咱家的救命恩人。”
慕容绯点了点头，下了楼。
差一步入逍遥仙境的时候头发会变成银色，怀璧心经第十一层是“太上忘情”，快要突破的时候是心中又有了情，真正忘情之后的情会更珍贵，是守护，明白自己变强是为了什么，当能够豁达的看着份爱的时候，就成了逍遥仙。
晚上，慕容绯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慕容绯你要是敢死，我就让整个天下都给你陪葬，你不是最看重这天下苍生吗？你不是身兼守护天下的责任吗？反正你死了我也没什么在乎的了，背上千古骂名又如何。”
“别闹，青荼，我只想让你一生平安喜乐无忧……我死了以后，你要好好活着，等我下辈子来找你……”
洛青荼拼命修炼至天极境，想着即便不能和她长相厮守，这样也是朝夕与共到白头。
慕容绯生命的最后，佛前枯坐三天，将佛家法门修炼至功德圆满，只为了修一个与洛青荼的来世相见。最后死在了洛青荼的怀中。
“从你走后，这种种繁华的尘世间，众生喧嚣寂静之上的悲与喜，都与我无关，我成了这茫茫天地间的一缕游魂，一飘就是漫长的三百年，所幸，你回来了。”
那一刻，我的盛世天光，才真正降下。
没有人能在盛京放肆，因为慕容非死的时候，让慕容绯保护好盛京。
这里是哥哥生长的地方，哥哥二十年的生命中，从未离开过这里，外面的山河万里都是大秦国土，却是慕容非从未见过的天地。
即便如此，他也愿意用尽一生去守候，这是他的梦想，哥哥为了而死，我愿为了哥哥的梦想而活，折剑，我是心甘情愿的。
公子白衣倾相，真要上我这贼船，趟这趟浑水？
遇见你之前，我从未有什么理想和抱负，遇见你之后，我只恨一生太短，能做的事太少，不为荣华富贵，不为天下苍生，只为你。
慕容绯，就是我的剑心。
年轻人一身缥缈的白衣，身量修长，面容轮廓倾绝明朗，嘴角扬着一抹轻佻又明媚的笑意，浅棕色的眼眸中映着皎皎星河，墨发如缎，发丝随着夜风微微摇曳，举手投足间是惊艳千年的风华。
他俯在耳畔低声说，“师父，想你了。”
理智澄明如慕容绯，也觉得，这绵延数万里的锦绣山河，也不抵这人勾唇一笑时的缱绻温柔。
后人不能怪周天子昏庸，褒姒娘娘的风情没有亲眼见过，无权置评。
“祸水。”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我爱你，融于骨血，刻于灵魂，不管转世多少次，你依旧是我的盛世天下。
我这一生，掘过自己的祖坟，双手沾染过父兄的鲜血，长枪破过蛮族王帐，铁骑踏过漠北黄沙，雪域冰原上至今封冻着我猎杀的狼尸，我身后是洛家军百万英灵，我坐在帝位之上，不是贪恋这至高无上的权力，而是因为无定河边的枯骨未成风沙，春闺梦里还有一份期待和希望。
我可以为了这天下熬尽最后一点力气，成为万劫不复的千古罪人，可是我忘不掉玉门关破的那天，白衣成血的少年，衣衫猎猎，背影中丝毫不悔的坚定，可那是我此生唯一后悔的事。
所以，佛祖，我想修一个来世。
让我们来世，再见。
梦境混乱不堪，分不清东南西北。
上官璃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洛青荼从少年到青年，从镇国公府一个金镶玉绕游手好闲的小公子，到如今手握天下兵权，民心所向的顾凉侯，经历过世事变迁，一双桃花眼依旧如年少时一般清透干净，直到头看见，此时在慕容绯面前神采飞扬，热烈明亮的人，一如年少模样。
才明白不管是顾凉侯洛良辰，还是镇国公小公子洛青荼，他的初心多年未变，始终是一个“慕容绯”。
大秦波涛汹涌的权力漩涡最中心是一片黑暗冰冷的雪域，布满，黑暗的尽头有一个慕容绯，她被重重枷锁困在其中，不见天光也没有热度，她的骄傲和自由都被束缚住，只留一个被权势之名侵染的躯壳。
让暖阳明媚，撕碎黑暗；让青草连天，冰雪消融，光明给她，温暖给她，给她本该拥有的花团锦簇的良辰美景。
洛青荼十六岁就被人形容是风华绝代，但是北堂清见了少年长成的洛青荼，便觉得风华绝代这个词他们用早了。
“神仙玉骨，龙章凤姿。”
“子非要天下太平，我便为她开康宁盛世，安九州大地，镇三山五岳，护四海升平。
子非要归隐江湖，我便陪她去渔樵耕读，行万里山河，观四时变化，守一世白头。”
“洛青荼穿越漫漫千年时空，为护你而来。”
北宸帝慕容绯退位后，青灯古佛，因为我想修一个佛道大成，想修一个来世，来见你。
顾凉侯洛青荼抱着慕容绯的遗体枯坐三夜，亲手将她火化，亲手将骨灰撒向九州山河。
她生前困于盛京权势，死后给她自由。
顾凉侯替她守这江山，后踏入逍遥仙境，三百年来云游九州，只为寻找那个人的转世。
直到他在扬州，看见那个神采飞扬，鲜衣怒马的少年。
那日是他大婚。
他拦着路，朝马背上一身喜服的他伸出手，问“我漂亮还是新娘漂亮？”
他轻轻把手搭在他的手上，道，“你漂亮。”
这一触碰，便将三百年的光阴缩成一线，被他轻轻跨了过去。
容凉死在他怀中开始，至今已经三百六十一年，遇到凤银开始，前尘往事皆成一场梦幻泡影，被耀眼的阳光灼散成空，洛青荼真正复活，这一世，愿他们平安顺遂，一生到老。
容凉为什么要折了流光剑呢……因为她的剑心是自由，困于盛京，她已经没有了自由，因此折了剑。
还有是因为朝野中不需要一个帝王，折了剑等于断了羽翼。
然后凤银的所有记忆都在流光里面。
即便我，换了身份、容貌、经历、记忆，可我还是爱上了你。
我的灵魂告诉我，生生世世都爱你。
爱过的人，怎么可能只爱一次。
慕容绯缓缓睁开了眼睛，这梦里的内容，怎么如此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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