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三章有树可乘凉

盛晚风很没出息地又一次晕了过去。醒来时便感觉到体内有股如同师父般精醇的水灵力沿经脉游走，修复她身上的创伤。

        睁眼瞧见一玄衣女子，头脸亦用黑布遮着，一只手按在她胸前，水灵力源源不断地从心脉处流向四肢百骸。

        盛晚风已是半大少女，明知玄衣女子是在救她，可依然因这姿势不好意思起来，刚想闭起眼睛装昏，就听女子轻柔的声音说道：“你醒啦。”

        晚风不好再装，起身作揖：“多谢仙子救命之恩。”

        那女子全身只露了一双眼睛一双手，其余部分全裹得严严实实，晚风看向这漆黑的双眸，只觉似曾相识，又记不起是在哪里见过。那女子亦在细细打量她，神色晦暗。

        晚风见她修为比自己高了不知多少，猜测黑蛇已被她击退，环顾四周，似乎还在秘境内，这女子之前从未见过，许是外门长老的优秀弟子，来秘境修炼，顺手救下她。

        一细想又觉不对，这秘境初级得不能更初级，那筑基水平的蛇出现已是奇怪，这比蛇还强的女修，完全没理由进这种低级的秘境历练。

        晚风更为好奇，拱手问那女修：“敢问阁下高名。”

        女修嘻嘻一乐，似银铃般悦耳，“姑娘还未自报家门，倒先问我，我是不答的。”

        晚风自知失礼，连忙介绍自己：“在下是涤尘真君五徒，姓盛名晚风。”说着以指为笔，在地下划拉出自己的名字。

        “晚风”女修重复她的名字，眼眸低垂，似有失落之感。

        “还未请教您”

        话音未落，女修抬起眼来，晦暗的神色一扫而空，“我叫乘凉，就是背靠大树好乘凉的乘凉。”

        “乘姑娘，多谢相救！”

        乘凉却又变了脸色，正色道：“千万莫叫我’乘姑娘’，叫我全名乘凉即可。”

        晚风也拿不准这人什么脾气，只好连连应是。又问：“敢问乘凉姐姐是哪家高徒？改日晚风必登门拜谢。”

        乘凉摆手，拒绝了她拜谢的请求，师承谁家这一问题只当没听到一般略过了。

        乘凉抬指，轻轻拂过晚风面颊，弄得晚风一愣，挥开也不是，躲避也不是，小葱似的手指在脸颊上摸了半天，晚风心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恩人揩几下油而已，还是忍了吧。

        乘凉终于意识到此举不和礼数，收回手，微微发讪，“晚风长得面善，一时看迷了。”

        晚风心说你这解释还不如不解释。连忙岔开话题，问起那条黑蛇如何了。

        乘凉一指洞穴深处，“喏，那呢。”

        晚风心领神会，起身走去，与乘凉拉开距离。洞窟尽头果然有黑蛇的尸身堆在那，再无半分神气。七寸处有一伤口，似被刺破，只此一击便要了黑蛇的命。

        修为之间差距如同天壑，不知自己何时能达到如此境界呢

        “这蛇活了也有几百年了”

        身后又传来乘凉的声音，却半点不闻脚步声，此女身法想必已有大成。

        仰慕之情又一次从心底升起，方才的害羞都没空再想，转头望着乘凉，眼神透亮，似见着闪耀珍宝的乌鸦，面上喜色掩饰不住，“你可真厉害！”晚风真心实意地夸奖道。

        这回换成乘凉一愣，对上闪着光的大眼睛，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于是连忙低头避开她炽热的目光，从怀中掏出两个瓷瓶，递给晚风。

        “这瓶是百年蛇胆，可助你提升修为，这瓶是蛇毒，可用来防身。”怕晚风不接，又补充道：“这些东西只对筑基以下的修士有用，我用不上，你不要就浪费了。”

        晚风接过瓶子，更是感动得不行，这是什么神仙姐姐，人强心还善，不要她送谢礼，反而送她礼物。开口时声音都带点哽咽：“乘凉姐姐，我实不知怎么答谢你好。”

        乘凉略显慌乱：“我并不要你的答谢我只想只想”长叹一口气，方能继续说道：“我只想你能好好的。”

        盛晚风玩命在记忆中搜索这十几年的记忆，依然没回忆起跟这位乘凉姐姐有什么交情，值得她如此相待。

        “倒也有件事，想请你帮忙。”乘凉满怀期望地说道。

        “好说，恩人有什么要求，晚风自然尽全力相助。”

        乘凉又低下头去，沉吟片刻，仿佛很难说出口，终于以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能否请晚风妹妹想法子，带涤尘真君过来一见？”

        ——————

        晚风又含了一颗解毒丸，迅速走出瘴气范围，终于成功走通秘境。

        出口处亦有轮值的外门弟子，这秘境普通练气弟子去，一个时辰怎么也走完了，偏这内门五师姐，走了三个时辰还多，天都要黑了，害得他不得下班。

        心里想着，嘴上正要刻薄几句，却迎面看见这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五师姐，讥讽的话到底没能说出口。

        这废柴师姐，长得也太好看了！

        似在秘境中搏斗一番，师姐满脸憔悴，更衬得双眼明亮如星，衣衫也有几处破损，露出光洁的一段臂膀，肤色略深些，也掩不住如雕如琢的美丽五官。

        另一位守值的弟子是个厚道的，白了他一眼，脱下披风递给盛师姐。又怕她带着伤，忙问道：“师姐伤着哪了没？我有金疮药呢。”

        盛晚风看向说话的女弟子，这姑娘看着也不过十几岁，有几分俏丽，身量极高，令人过目难忘的是有一头姜黄色的头发，不甚柔顺，但面目观之可亲，叫人很难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多谢师妹，我不曾受伤。”伤得可重了，早被乘凉治好了。

        黄发弟子也不多寒暄，与师姐告辞后就拎着另一位弟子走了。

        盛晚风踏上苇叶，先去任务榜那交了任务，才回画黛峰。

        一路沉思乘凉所托，除将师父带来秘境外让她远远见一面外，还要她立誓绝不将遇上乘凉一事告诉他人。晚风已明白乘凉不是天命宗弟子，多半是暴力入境，当时出口处瘴气泄露估计也是她搞的，可交任务时还是回复说毫无异常，连黑蛇的事情也没提。

        二人不过接触几个时辰，晚风却已盲目地相信那脸都没露的女修是个好人，不会暗害师父。

        瞒而不报倒好说，只是她师父正在闭关，也不知该用什么法子哄他出来。

        一路思索，不知不觉已到画黛峰山脚。

        师父住在山峰顶上，弟子们皆安置在山腰，按说山脚应是仆人居所，可宗主不爱让人服侍，连带着他们也不敢使役奴仆，数间屋舍都空着。晚风低头瞧见林漫炽又在一处空院子内的秋千上呆坐，她经过时也抬头看了一眼，隔这么老远她都能感知到二师兄对她翻了个白眼。

        回到自己的院子，已是晚上，练气期修士不能辟谷，盛晚风早觉得肚饿，浑身酸乏，从盒子里翻出几块剩糕饼，呈大字躺在床上慢慢吃。

        可能是这一天过得太累，吃着吃着，晚风竟叼着糕饼，直接睡了过去。

        这一觉直接睡到隔天日上三竿，往日晚风作息非常规律，从没这样偷懒过，与被师父、师姑疗伤后神清气爽的感觉不同，乘凉姑娘的疗伤反而然她异常疲惫。糕饼早变成了满床的碎渣渣，衣服也滚得皱巴巴，盛晚风无奈地先整理下床铺，又换了身衣服，才往屋外走。

        边开门边抻了个懒腰，抻到一半才发现有一身着红衣黑纹饰的姑娘在院里等她。

        看见这身衣服，晚风心里先抖三抖，这是刑狱司弟子的统一着装，任那女子笑靥如花，客气地喊她“小师妹”，也难以使她平复忐忑的心情。

        “秀月师姐，早”话一出有点尴尬，早就不早了。

        名为秀月的女子并未在意，她本是璧蛾真君的左膀右臂，挂靠在璧蛾大弟子慕容离门下，实则尽由璧蛾真君亲自教导，虽为人和善，可大部分人还是因为她在刑狱司的地位而惧怕她。

        晚风不敢想自己让这位小阎罗等了多久，连忙询问：“可是晚风有过错，师姐来叫我去问话？”

        秀月笑道：“不算什么过错，是真君有事要询问一二。”

        晚风心里咯噔一下，能让璧蛾真君亲自询问的，定是大事，自己平日几乎是小院、练武场、灵植园三点一线，唯一出格的便是将秘境见闻瞒下。

        晚风赔笑着问：“好师姐，不知师姑祖要问什么，我素来敬畏师姑祖，现下心里忐忑得很，求师姐提点一二。”

        秀月并未正面回复，只安抚她几句，取出法器墨玉尺，向前一抛变为一丈长，邀晚风同乘法器飞行。

        途径练武场，远远瞧见两个熟悉的人影，似乎是二师兄与四师兄正在练功。

        不一会便到达刑狱司，主殿庄严肃穆，门口两只獬豸石像，活灵活现，像在一直盯着走近的人。掌管刑罚的太上长老璧蛾刚直不阿，触犯门规者，据说哪怕是宗主本人，她也照样罚，可平时虽一张冷脸严肃的很，却从未以势欺人，难为普通弟子，盛晚风不犯事时是不怕的，可如今自知理亏，弯腰垂首亦步亦趋跟着秀月。

        秀月未带她进入主殿，而是从旁边回廊绕到侧院，平时供长老与执事弟子们休憩的地方，其中一间屋舍背倚观黎峰，屋前一块空地，铺着整块雪花纹理的大理石，边上卧着只外形像鹿的灵兽，一身火红皮毛，四蹄踏焰，额间有璧蛾真君结契的纹样，乃是真君的坐骑兽烈焰焚混兽，此兽浑身生炎，非单火灵根不能驾驭，平时若不是飞着，就只能停在石头或冰面上，不然四周皆化焦土。

        不用说，这屋舍定是璧蛾真君所用。

        随秀月行至门前，晚风看见当日在秘境出口处当值的两个外门弟子，乖巧地立于一旁，黄发女修还颇为担忧地看她一眼。心中更是笃定，必是瞒报之事教刑狱司发现了，左右也逃不过，她盛晚风别的没练好，唯挨揍练得醇熟，心里一横，迈进璧蛾屋内。

        璧蛾真君坐在书案前，地下一条僵直的黑蛇尸体，看来早已死去多时。

        乘凉藏蛇的山洞在秘境一处很不起眼的位置，除了洞本身啥也没有，又因处于秘境外侧，灵气稀薄，历练或巡查的弟子都不会到那去，非刻意搜寻绝不会找到，晚风担忧乘凉也已被发现，不知她现在安全否。

        璧蛾长老仍是一袭红衣，冷着脸，执笔不知写些什么。

        盛晚风哆哆嗦嗦站到蛇尸前，屁都不敢放。

        半晌，璧蛾终于写完，将信纸塞到竹筒里，递给侍立一旁的秀月：“给霄海城城主送去。”

        待秀月退下，璧蛾方才抬头看向盛晚风，“把进秘境之后的经历分毫不差地讲给我。”

        晚风：好嘛，够直接的。

        晚风先从不要紧的地方开始，反正是太上长老要求分毫不差，不能算她拖时间。一边讲，一边思考，黑蛇毕竟是死物，跑不了藏不了，可乘凉又不是傻子，察觉有人搜索秘境定是要跑的，宗门内比她修为高的弟子怕是没几个，去搜查的人还真不见得能遇上乘凉。

        这样想来，还是选择遵守对乘凉的誓言，只说自己战力太弱，故而磨蹭半天才出秘境。

        “没见过这蛇？”

        “没见过。”

        在璧蛾面前撒谎，晚风心虚得很，几乎全宗门都惧怕这尊大阎罗，希望师姑祖将自己的不自然归为惧怕，而非扯谎。

        璧蛾沉吟一会，似是相信了晚风的话，“当值的弟子发现那处秘境西侧结界破了个洞，这蛇许是从那钻进去的，不知里面还有没有什么问题，你最近莫要再去，注意安全。先回去吧，出去时把门口那两人叫进来。”

        盛晚风一颗心才算落到肚子里，连忙告退，脚底抹油似的往外走，又叫两位外门弟子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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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璧蛾看向这二人，男修她没什么印象，黄发女修因相貌出奇，好记得多，“你姓祝？”

        黄发女修拱手回道：“外门弟子祝芊芊，见过太上长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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