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二章重逢
月凉如水,漆黑的天幕只零散布着数颗星子,在月华的映衬下晦暗不明,藏锋派以朴为简,院内仅栽松柏、杨树,皆任其生长,地上青砖铺路,上落着悉索树影,和道道剑痕。
祝芊芊将注意力集中在脚下,感受石砖的凹凸不平,想象怎样的剑势会刻下这一道道痕迹。
他们对藏锋派段掌门只说出来游历,借住些时日,两派间常有交流,段云纯不疑有他。祝芊芊挂念宗门,难以入睡,索性出了卧房练剑。
练得一炷香的时间,祝芊芊听闻墙头有人叹息,隔着树影看不真切,提气踏步跃起,几下便单脚落在树梢上。
章武坐在墙头看月亮,反手把酒壶抛给她。
祝芊芊本不喝酒,无奈心中苦闷,仰头喝了几口,又辣又苦,把她呛得咳嗽。
章武拍拍身边的位置,“祝师妹,坐。”
他们还穿着象征天命宗外门弟子的一身黑衣,融进漆黑夜色里,唯有祝芊芊一头黄发在月光照耀下灿烂生辉。
“章师兄,我不明白。”
章武可能已经喝多了,祝芊芊坐到他身边时隐约感觉他含着泪光。
方长老传信内容不过寥寥几句:“宗门有变,带众弟子至最近宗派暂避,未得传讯绝不可回宗,收信人万不得走漏任何风声。”
这一队人只有章武、祝芊芊看了信,章武是他们中年纪最大、入门最久的师兄,对事情似有所感,祝芊芊心里恐慌,只想找人问个清楚。
章武抬手捂脸,抹去泪痕:“我早知有这么一天,还总自私地想能不能等我老死了再开始,他们却连这几百年都等不了了。”
祝芊芊更觉迷惑,她从小生长在天命宗,耳边尽是宗门赫赫威名,实在不知有什么事情能逼得钟山长老遣散弟子,“咱们宗门不说天下第一,也算鲜有敌手,除非是魔尊降世,哪还有什么不得了的危机呢?”
章武摇了摇头,他之前还不怎么喜欢这个总和他不对付的师妹,如今他们一行五个皆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少不得互相照拂,于是耐心引导她道:“你可知天命宗小到建筑修缮,大到举办中州大比,灵石灵玉的花费是由谁经手?”
“是钟山长老。”
“你可知宗门奖惩、立规护律,是由谁掌控?”
“璧蛾长老。”
“你可知宗门每年耗费灵丹妙药甚巨,都由谁来供给?”
“毋思长老。”
“宗门多少珍奇法宝、稀罕灵兽,需谁首肯才可动用?”
“分别是朗蕴长老和毋念长老。”
“天命宗以集百家所长闻名天下,浩如烟海的功法卷宗是谁看管?”
“璧蛾师姑祖的二弟子,梁筠长老。”
章武抬头望月:“那你可知,咱们的宗主大人管什么?”
祝芊芊一愣,半晌,才不确定地开口:“宗主掌管宗门传承?”
“宗主确实是天命宗四代中收徒最多的人。祝师妹,你还记得入门的第一堂课,教习师兄跟咱们这些杂灵根的弟子说过什么吗?”
天命宗奉单灵根为尊,宗主及亲传必须为单灵根,内门弟子也以灵根纯净优先。白家双灵根的两姐妹,姐姐白毋思因医术超绝,破格被前宗主收入门下,白毋念这等兼具天资与勤奋的法修还要仗着母亲和姐姐的地位才能进灵兽园,遑论三灵根以上之人。
他们杂灵根弟子的第一堂课,就是告知他们自己在天命宗的位置,天下各式功法任学,天材地宝能者多得,修为高了可以做外门长老或执事,要进内门只有三条路——去灵植园做医修、通过璧蛾长老地狱般的试炼进刑狱司、或者睡一觉看第二天能不能变异成单灵根。
当然,彭蒙恩和盛晚风入门后就变成四条路了,获得奇遇的运气永远是修仙者实力的一部分。
哪怕进了内门,不是单灵根,多优秀的人也和“宗主”、“亲传”四字无缘。
在天命宗做外门弟子自是有不少好处,大宗门坐拥的地脉和资源不是小门小派能比,祝芊芊没什么不知足的,故而从没对此看似不合理的门规产生质疑,如今细想,灵根仅能影响修炼速度,不能决定到达高度,灵根纯净自然事半功倍,杂灵根亦可勤能补拙,似乎唯有天命宗对灵根如此执着。
祝芊芊将疑惑对师兄提出,章武沉吟一会儿:“天命宗在外搜罗各式功法,可宗门自己的功法呢?你可曾听过?”
“未曾。”
“我也没听过,或许本门功法有修习限制,仅能让单灵根修炼,如此才能解释为何亲传必须是单灵根。”
祝芊芊觉得这解释有疏漏:“宗门单灵根也不算少,若有仅容单灵根修习的功法,为何每代亲传只有一人呢?难道不是修习的弟子越多,越能提升宗门实力吗?就算内门藏私,本门秘传功法,为何不由宗主修炼,要单分出来个‘亲传’之位呢?”
章武讪然一笑:“我也不过比你早入门几年,进内门次数掰着指头都数得过来,哪知道这些。”聊了半天,章武才发现跑题了,“且不论内门有什么秘法,宗主既然负责搜罗单灵根弟子,引导传承,你看咱们宗主座下还剩什么人?”
亲传大师姐姬羽常年“闭关”,这么多年竟没人见过她,内外早有不少流言蜚语,有说她叛出宗门逃跑了的,也有说她命薄福浅早夭的,宗主将她魂灯藏进致笔楼,犹如向流言之烈火中泼了桶油,迫于宗主威压,众人不敢明面提起,背后却将此事传得玄之又玄。
二师兄林漫炽,修为高,天赋高,武力高,可惜心智太低,不能说是蠢,只是脑袋里缺根筋,五代弟子里他本是最有可能成为下任宗主的,可他一不拉拢人心,二不涉足事务,当年似乎一心扶持师妹程宛枫,程宛枫身死,他平日便只剩练剑一件事。
三师姐程宛枫,祝芊芊没见过,多年前魂灯已灭,估计死透了。
剩下那两位三灵根,一个赛一个的废,就这还弄丢了一个。
宗主的“传承”,简直不忍直视。
祝芊芊好似摸到了遮住谜底的纱幔一角,一个可以说是恶毒的猜想从心底漫起,“五代亲传和少宗主均没着落,各位长老可能会找机会篡位?”
章武对月笑道:“你未免太小瞧空明期的大能。”他转头以微不可闻的声音低语道:“就不能是咱们宗主找机会夺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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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黑晃晃悠悠踩在苇叶上,健壮的躯体配上细弱叶片上显得十分可笑。
蓝毛羽已经笑出声来了,阿灰连忙捂住她的嘴。
阿黑等他一眼:“你怎么不来学?”
“我是鹰,我本来就会飞。”
虽然阿黑御风飞行飞得直颤巍,但这样确实比走快多了,她与盛晚风各踏一片苇叶,阿灰化作原形驮着蓝毛羽。
晚风看阿黑的样子,略有不忍,提议到:“前面有座城镇,要不咱们去给你买个宽敞点的法器飞吧。”
阿黑并不领情:“你真当咱们郊游来的?你是被绑架啊,万一跑了怎么办。”
“好心当成驴肝肺。你不教完我炼体我是不会跑的。”刚安静没几秒,晚风又开始了:“你们去过人族的市集吗?”
三妖都说没有。
“我也没去过。”在宗门宅了四年的晚风深觉遗憾,“那你们想去吗?”
阿黑摇头,蓝毛羽点头,众人把目光集中在阿灰上。
阿灰:“我弃权。”
“很好,二比一,咱们下去。”
盛晚风控制苇叶,一溜烟往下飞去,阿黑才发现这家伙之前是故意放慢速度等自己,在天上这女人要是想跑,他们真不见得能追上。
不会是之前下手太用力把她揍傻了吧,大宗门的弟子,怎么就乖乖跟两个妖修走呢?
阿灰和蓝毛羽也已朝市集飞去,阿黑只好跟上。
盛晚风停落到一处没人的小巷,示意三妖过去,阿灰化形成人,身上隐不掉的羽毛尚可用衣服、头发挡住。蓝毛羽这丫头一直顶着身蓝毛裸奔,当务之急是给她弄身衣服穿。
附近民居有在外晾晒小孩衣物的,盛晚风顺手拿了件,还抠抠搜搜掏出块灵石扔在人家院子里。
四人只有盛晚风有灵石,从市集东边逛到西,看什么都新鲜,看什么盛晚风都不买,这个小镇依靠着藏锋派,除各种常规的符箓、灵药之类,最多的就是剑。
阿黑先是看上直达霄海城的传送符,一问居然要十块中品灵玉一张,在盛晚风一脸“有本事你把我卖了”的表情下作罢。
阿灰非常不满,说刚才路过飞舟租赁,十块中品灵玉都够买下可以称作奢华的飞舟了,做符箓的简直是在抢钱。
盛晚风之前所用符箓均由宗门供给,对外界物价一无所知,猜想传送符可能距离越远制作越不易,故而卖得贵。
几个人一路闲聊打趣,阿黑阿灰还对于要不要给蓝毛羽买零嘴吵了一会。盛晚风觉得莫名安心,在宗门,有一股说不清的阴影笼罩在她头上,她也想不清师父师姑和师兄们对她究竟是怎样的态度。而妖族心思单纯,他们的目的总是明确的,到达霄海城之前,他们可以一直这样安稳下去。
吵架的结果是蓝毛羽拿到一包煮花生,很乖地跟三位分着吃了。
逛了许久,盛晚风终于见到自己一直寻找的字样——清仓活动,一律打折。
晚风庆幸道无论哪个世界做生意都是同样的路子。
进得店来,迎面就是一排排铁架,悬挂各式兵器,以剑为主,品质皆为凡品,没什么拿得出手的,难怪要清仓甩货。
晚风哀叹由奢入俭难,她在天命宗用过最差劲的剑也比这好些。
挑挑拣拣,看中了柄一拿宽的重剑,剑锋越4、5尺长,算上剑柄,快和盛晚风一样高。晚风试着单手拎起,没拎动,需得双手紧握才能抬起。
“掌柜,这柄剑多少钱?”
正打瞌睡的掌柜被她叫醒,搭眼瞧了瞧这柄重剑,“从哪翻出来的?这剑还没开刃呢,不是卖品。”
“既然还没开刃,卖我便宜点。”
掌柜才抬头看向这个小姑娘,听声音年岁不大,上半张脸被面具遮着,一看就没什么油水的样子,也懒得与她多说,伸手比个数:“一口价,30块下品灵石。”
晚风深吸一口气,做好战斗的准备:“5块下品灵石。”
掌柜一下清醒了:“5块?买铁都不止这个价。25块,爱要不要!”
“掌柜的,你这毕竟是半成品,半成品就该打半折,10块吧。”
掌柜:你是不是当我不识数?
“15块下品灵石!不能再降了。”
盛晚风点点头,又指着掌柜脚下一团黑铁:“这个算赠品吧。”
掌柜脸快比那块铁还黑:“这只是个铁疙瘩,我还没来得及锻造呢。”
“所以是赠品嘛,我让你再赠一柄剑你也不一定愿意。”
“我完全就是不愿意!”
盛晚风拿出讲价的终极话术:“给点赠品,往后亲戚朋友要买武器,我都推荐到你这。”
身后的阿黑阿灰早乐得不行,掌柜彻底投降,奉上黑铁疙瘩一块。
“赠都赠了,顺便加个握柄吧。”
“”
掌柜没有同意,并把他们赶了出去。
盛晚风双手握剑,铁疙瘩夹在胳肢窝,这俩加一块感觉比她还沉。盛晚风被坠得走不动,叫住阿黑:“给你买的,你倒是拿着呀。”
阿黑伸手去接铁疙瘩。
盛晚风摇摇头,双手将重剑举起:“这才是你的。”
阿黑一愣,才想起盛晚风说要给她买个宽敞点的法器。弄得她有点不好意思,接过重剑,别别扭扭说出句“谢谢”。
晚风趁热打铁:“继续教我炼体吧。”
“滚蛋。”阿黑边笑边骂。
“师姐程师姐。”刚从成衣店出来的秀月用手肘碰了碰程宛枫,让她顺着自己的目光看。
她俩穿着天命宗服侍太过惹眼,程宛枫一身白衣还好,秀月衣服上奇特的黑色花纹就差把“刑狱司”写到脸上了。
二人来至最近的市集各买一套普通布衣,程宛枫戴上幕离掩藏容貌,隔着层黑纱依然一眼认出那个女孩。
那姑娘挡着半张脸,无视路人眼光,拿着块铁疙瘩努力往储物袋里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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