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7

　　原本往下抿起的唇向上弯去，顾连眉眼变换时表现出来的生动明媚，让提丰感觉整个世界都被这夺目的颜色晃了下。

　　提丰是过了会儿，才慢半拍地意识到自己刚刚究竟做了些什么。

　　百颗头颅的表情变得有些难看，提丰感觉自己方才失了面子，然提丰只自己在那神情变幻，并没有再对顾连说什么。

　　罢了，暂时就这样吧。

　　提丰心里如此想着。

　　靠着那缕蕴含塔尔塔罗斯气息的真实丝线链接，提丰大概也感知到了顾连的生灵本质。对方是神祇，却也还是人类。

　　或许是人类流淌在血液里的天性，让新生的他身上人性过重，异于众神般地格外重视血缘羁绊，误认为他们两个之间有着无法割舍的亲密联系。

　　提丰完全没发现，自己已经下意识地为顾连开脱了。

　　如此，对方这样表现，也是情理之中，不算是冒犯他。

　　等到少年成神的日子久了，人性被渐渐压制替代，少年自会改掉对他的看法和称呼。

　　不知为何，想到这里，提丰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只这种感觉并没有在提丰心里过多停留，他只是继续想着。

　　而他——

　　当然，也肯定不是觉得少年的这些‘哥哥’叫得太软太好听了。

　　他只是被镇压在埃特纳火山太久，而漫长的岁月里，对方是唯一一个能和他意识沟通的存在，还看起来很信任很想亲近他。

　　他不过是想要稳住对方罢了。

　　能不能再听到对方的‘哥哥’，其实是不重要的。

　　成功借助和顾连共享视野，看清提丰所有表情变动的小一：“。”呦。

　　小一看看耳尖有些红的提丰，又看看因为全程是意识交流而毫无察觉的赫淮斯托斯。

　　火焰的过于高温和花式流动，令怕出差错的赫淮斯托斯，不得不更加专心致志。他健硕分明的肌肉上已经覆上一层水光，他的每一次敲击，都能带动身体在扭曲的空气中划出利落勇武的曲线。他暗红色的瞳孔锁定在即将成形的火焰耳坠上，眼神炽热，带着可以灼烧一切的欢喜和期待，看得小一心里很是微妙。

　　小一无来由地想起，它之前因赫淮斯托斯而心慌瞬间的数次。

　　小一很快便摇摇头，觉得自己想多了。

　　憨厚老实的赫淮斯托斯，是众所周知地，不论被怎样对待，都不会发火。

　　即便他的母亲天后赫连格外嫌弃他，在他刚出生的时候，就因厌恶他的丑陋和残疾，而觉得赫淮斯托斯不配当她的孩子，不管不顾地将其丢弃，赫淮斯托斯依旧没有黑化，至今还在源源不断地向赫拉送去精美绝伦的珠宝。

　　另一边的顾连，趁着冶炼尚未结束，继续和提丰交流，“哥哥，我要怎么做，才能救你出来？”

　　最在意的事情被提及的瞬间，提丰的心脏不可控地猛地一颤。

　　提丰没有想到，顾连不仅会亲切软软地叫他哥哥，还会如此真心急切地想要救他出去。

　　救他，几乎能和忤逆宙斯划上等号。

　　世界的权柄现在被宙斯掌握，众神将最高的敬畏奉给宙斯，提丰不知道自己有哪里值得顾连去救的。

　　就因为自己是他的哥哥吗？

　　心脏内占地极小的柔软之处好像被击中了，提丰仿佛忘了他刚刚给自己找的‘只是稳住对方’借口，因意识中的百张嘴都在出声，提丰的声音有些怪。

　　“不要为我冒险。”

　　身为邪恶毁灭力量的化身，提丰一直以为，他生来就是被恐惧被厌恶被排斥的。就连他通过法则孕育出来妖魔子嗣，都胆寒于他，将他视为更可怕却又不得不追随的怪物。顾连眼神中从始至终都没有出现的畏惧，以及那他从未体验过的亲昵，让提丰罕见地出现了无措和贪恋。

　　偏偏，容貌精致却有些孱弱的少年，对这个答案异常执着。

　　心脏砰砰砰地又跳了跳。

　　提丰犹豫片刻后，还是回答了，“我也不知道怎样才能出去。”

　　就是因为提丰不知道办法，完全没有思路，他才会被一直镇压到现在。要不是埃特纳山的火焰连绵不绝永燃世间，他怕是在这个世界毫无存在感了。

　　这个答案顾连早已知晓，但他的神情却像是刚知道的一般，他面容中流露出现的失落，甚至让提丰有了要反过来安慰他的意思。

　　只是下一秒，提丰的瞳孔就因情绪的瞬间起伏而竖起。

　　他眼睛里开始闪烁意味不明的光，颇为骇人。

　　“或许普罗米修斯会知晓答案。”顾连好像是为了提丰而认真思索。

　　先知先觉神吗？

　　提丰在心底默念着普罗米修斯的名讳。

　　提丰是知晓普罗米修斯的先知先觉能力有多强大的，普罗米修斯本是死亡泰坦的子嗣，位于二代神王克洛诺斯为首的泰坦神阵营。宙斯刚刚崛起的时候，还相当弱小，几乎不存在能推翻克洛诺斯的胜算。

　　而处于敌对阵营的普罗米修斯，却在先知先觉的指引下，在双方力量堪称悬殊的情况下，带着自己的弟弟后知后觉神投奔了宙斯。普罗米修斯甚至直接告诉了宙斯，能够让如今的奥林匹斯众神击败泰坦神的办法。

　　提丰还没被镇压的时候，普罗米修斯还是待遇最好的泰坦神，在奥林匹斯山有一席之地，受很多奥林匹斯神尊敬。

　　提丰感觉体内的血液流速在变快。

　　普罗米修斯还真有可能，知道把他放出去的办法。

　　“哥哥，我想去接近普罗米修斯，向他询问这件事。”顾连声音一顿，想到潘多拉本来的命运以及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他长长的眼睫微不可查地垂了下，“只是，宙斯可能会阻止我和普罗米修斯接触。”

　　小一看得啧啧称奇。

　　它自然知道，顾连本来就是想要和普罗米修斯见面的，这个目的和提丰完全无关。

　　可现在这样进行着进行着，就变成了顾连是为了提丰才冒险接触普罗米修斯的。

　　小一就听着顾连继续对提丰道，“所以哥哥，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提丰在迟疑片刻后，终是没忍住重见天日的诱惑，他看向顾连的眼神也更柔软了，要是有旁人看到提丰此刻的模样，一定会被惊掉下巴。

　　顾连将部分夹杂着深渊力量的真实丝线，无声无息地留给了地底的提丰，“我希望哥哥你能在过段时间后，引来宙斯的注意，然后……”

　　*

　　火神神殿的锻造之火又一次回归安静。

　　顾连神色如常地朝赫淮斯托斯走去，单看他这幅模样，没人知道他刚刚一直在和某个存在联系并达成了共识。

　　“好漂亮。”

　　完全是顾连发自内心地赞美。

　　赫淮斯托斯的锻造技艺果真出神入化，明明是死物，耳坠上的火焰却像是活的似的，那上面仿佛有着能升温一切的魔力。

　　顾连是真的第一次见如此精美的饰品。

　　赫淮斯托斯一直有在小心翼翼地看着顾连，他自然也第一时间捕捉到了顾连眼底的喜爱和欢喜，心尖颤了颤，突然生出的成就感，让他的心底好像有最甜蜜的蜂蜜在流淌。

　　似是因为刚刚一直在安静地冶炼，长时间都没开口，赫淮斯托斯的声音很沙哑很缓慢，“你喜欢就好。”

　　“赫淮斯托斯，你能帮我戴吗？”顾连眉眼微弯地看着赫淮斯托斯，他态度相当自然，像是这个有些暧昧的举动，放在他和赫淮斯托斯身上很正常。

　　其实，也确实能称得上是正常的。

　　毕竟潘多拉是赫淮斯托斯的造物，在真正诞生之前，潘多拉一直在被赫淮斯托斯装扮，就连顾连身上的这件华美长袍，都是先前的赫淮斯托斯亲手为其穿戴的。

　　只是，当时的赫淮斯托斯可以内心没有起伏地做完这一切，现在的他在面对眼前如此生动美丽的顾连时，他却大脑有些空白，心脏跳个不停。

　　身体绷住了的男人，虽然看起来很局促，却并未拒绝。

　　结实流畅的肌肉好像成了摆设，赫淮斯托斯指尖发僵地将耳坠拿起。为了方便赫淮斯托斯，顾连朝赫淮斯托斯挨得更近了些，他微微仰着头，让白皙耳垂更明显易戴的同时，也让那精致诱人的漂亮锁骨一览无余。

　　赫淮斯托斯几乎不能呼吸了。

　　特别是在他抬手的刹那，他发现自己古铜色的肌肤和对方异于常人的白，形成鲜明又有些情.色的对比后。

　　面前的脸颊完美到毫无瑕疵，大脑有些发晕的赫淮斯托斯，靠着强大的自制力，艰难又轻柔地将耳坠戴了上去。

　　当属于自己的图腾出现在顾连身体时，赫淮斯托斯心里热到不行。

　　赫淮斯托斯有些仓皇地想要拉开和顾连的距离，可美丽的神祇却突然直直地看向他的眼睛。

　　四目相对的那刻，赫淮斯托斯觉得自己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力。

　　他就那样呆呆地站在那里，无措又难言兴奋。

　　少年诱人的红唇动了动，他似乎在透过赫淮斯托斯眼底映出的模样，认真又好奇地看着自己不断变化的容貌。

　　“真的变成原来的样子了诶。”

　　“赫淮斯托斯，你一定要多想想我真正的模样。”顾连继续和拘谨不已的男人对视。

　　他接下来给出的理由，让赫淮斯托斯只觉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炸开了。

　　赫淮斯托斯竟有些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听到了急促的心跳声，还是混乱粗重的呼吸声。

　　“只有你知道我真正长什么样了。”美丽的少年认真地诉说着这个事实，他漂亮的瞳眸在单纯好奇观察自己现在容貌时，也满眼都是呆住的赫淮斯托斯。

　　这句话，似乎在宣告着赫淮斯托斯的特殊和唯一。

　　胸膛剧烈起伏着，仿佛有什么炙热的情感即将冲破，赫淮斯托斯脸上常有的木讷都要维持不住。

　　赫淮斯托斯不知愣了多久，才终于找回言语的能力。

　　像被火灼烧过的低哑声音得以从他嘴中吐出，然，恰恰好被另外一道声音盖了过去。

　　一位不速之客抵达了埃特纳火山上的火神宫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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