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快过年了，林岳复读的班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荡悠着，毕竟讲课不是需要的，只是大量的刷题。而这对一向反对填鸭式教育的林岳来讲，是十分抵触的。但是，他每天都会去姥姥家，帮着姥爷做饭，看护着老两口的起居。他不想回家，回到家里总是有莫名的一种力量像两只沉重的手摁在肩上，背后还总是有个谆谆教导般的声音“尽早找个学上，努力一点，你行的。”
今年的冬天不像往年那样寒冷，在复读的教室里上课时，也不像高三临毕业那年的冬天那样冷的坐不住。林岳在姥姥家吃完晚饭，刷完碗后，嘱咐姥姥姥爷早点休息，自己去教室看看还有没有人自习。姥姥疼外孙，也嘱咐他功课别太累，理想很重要，但是身体也一样重要。林岳喊着“外面冷，别送了”出门转身直接带上了门，没有让姥爷过来送。
下了楼，拐出楼头，就能看到学校的南门。周围稀疏的路灯照射着地面，显得格外清冷。才晚上七点多，这条小巷就已经没有什么人走动。各家的北阳台上晃动着人影，那些是在厨房里忙碌的人们。
从南门的一侧留出的小门走进校园，操场方向一片漆黑。往日晚自习前，吃完饭的学生在这里遛食儿，偶尔见过一对两对的情愫初开的少男少女，并肩走着，时不时警惕的留意着周边，躲避着可能是老师的“监控”。另外一个方向是高三一排的平房，这里远离四层的教学楼，为的是给高三的学子们留出安静的学习空间，做好最后一年的冲刺。复读的教室是单独的，在高三教室平房的更南侧，学校腾出了两间仓库，作为复读生的教室。这两间教室建于六十年代，红砖，坡顶，外墙涂成了城墙一样的暗红色。后期起了四层的教学楼后，这里渐渐成了学校的杂货仓库。在本校复读不是一般人能来的，只有老师认为有希望考取更好的大学的学生才能进来。林岳因为姥姥姥爷是老教师的关系，进来复读，并不费力。
两间复读教室都亮着灯，林岳好奇是谁这个时候还在上自习。慢慢的朝教室走去，从南侧的窗户隐约看到教室里坐着几个人。林岳先是走近窗户，朝里望了望，看到了卢伟、刘晴和一个他叫不上名字的女生。
林岳看到面朝墙壁的卢伟，微微一笑，绕过教室，从前门走了进去。
“莘莘学子们。。。”
“哟，林大学子，你咋有空来啊。。。”没等林岳说完话，卢伟咧着嘴笑着说道。
刘晴和不知道名字的女生抬起头朝林岳微微一笑，林岳还之以点头，说道：“你们太能学了吧，差不多就行啊。不用这么用功吧，不是都放假了吗。”
“复读哪有放假，放假就是对自己的放纵，就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我们应该学以致用，鞠躬尽瘁，嗯。。。嗯。。。死而后已。”卢伟说着激动的站了起来，但是守着两个女生，腼腆的他竟然一时忘词了，本想秀一下成语，然后以“啊。。。青春。。。”之类的作为感叹结尾，结果却因为紧张一时词穷，尴尬的站在了那里。伸出来的手，也像冻住了一样，停在半空。此时的空气突然像凝固了一样，两个女生也都抬起头看着满脸涨红的卢伟。
“哈哈哈，神经病。”林岳突然的大笑终于打破了卢伟的尴尬。
卢伟突然像泄了气的气球，坐回了座位，转身继续面墙，摇头晃脑的自嘲着刚才自己的行为。
林岳走向卢伟，坐在了他前面一排的凳子上，看着卢伟的侧脸，没有说话。卢伟脸上的红还没有完全消退，面对着墙壁偷偷斜眼用余光看林岳。林岳被他的举动逗笑了，笑着说道：“来啊，还有吗？成语啊，继续说几个我听听你背了多少，哈哈。”
卢伟转头看了林岳一眼，悻悻的继续面壁，嘴里嘟囔着类似成语的东西。林岳听不清，但是知道他应该是在拼命的在脑子里搜刮着成语。
林岳转头看向了两个女生，两个女生看向自己的目光突然低下了，看着自己课桌上的书。林岳开口说道：“真的是莘莘学子啊，这时候了都在用功，你们考不上好学校天理不容啊。”说完没有理会两个女生，继续看向了卢伟。
卢伟继续面壁着回答道：“啥吊莘莘学子，就你说成语，凑。”
“哈哈，我就是有感而发，看到你们这个时候了还在学习，觉得自愧不如。”林岳笑着回答道。
“你复习咋样了？”刘晴的声音从林岳的侧方向传来。
林岳转头看了看刘晴，又看了看好奇的看向自己的不知道名字的女生。
“咳，就那样。我跟你们不一样，我是混，你们是莘莘学子。”
不等林岳说完，卢伟接道：“你看，又来了，没完了，谁莘莘学子，你莘莘学子，你们都是莘莘学子，你全家都是莘莘学子。。。”
“呦呵，脾气大了啊卢伟。咋滴夸你两句还喘上了哈哈。”林岳跟卢伟开玩笑道，转头又看了一眼不知道名字的女生。
不知道名字的女生微笑着，像是也从沉闷的自习时光中参加进了这一场放松的对话。刘晴的声音继续说道：“你别总拿卢伟开玩笑，他可是正儿八经的莘莘学子，每天勤勤恳恳的背书，做题，家都不回。”
林岳看着刘晴，转头又看向卢伟，“家都不回？宿舍还没封吗？没几天过年了，宿舍还不封吗？”
“封啥封，封了不会踹开啊。主要是门上的封条很讨厌，揭了半天，又不能破坏了，每天还得用透明胶粘住。”卢伟依然面壁说着。
“差不多行了，其他人都走了，贴了封条了你就回家呗，回去一样能看书啊，又不是不能看。”林岳不解的问道。
“你们城里人当然好说，我。。。我们那里快过年了，今天亲戚串门，明天喊出去干活儿的，不如学校里清净。再说，过年回去干啥，光干活，放那几天假，不够费事的。”卢伟悻悻的说道。
“这意思是不打算回去过年了？呵呵。”林岳开玩笑的说着，看向两个女生。
“嗯。”卢伟回答了一个嗯字。
“还真不回去过年啊，那你过年咋弄？这万家灯火的，人家都在家里过年，你自己呆宿舍里吗？”林岳也有些惊讶的问卢伟。
“那咋了，我家里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的，回不回的吧。”卢伟转身朝着林岳，手放在了桌子上，四指向上弯曲勾了勾。
林岳惊讶的看着卢伟的这个动作，没明白什么意思问道：“干啥？”
“烟啊，干啥，抽颗。。。”卢伟这个动作问林岳要烟。
“你抽烟了？你不是最讨厌抽烟吗？咋抽上烟了啊。”林岳一边说，一边从外套内的口袋里掏烟，还转头看了两个女生一眼。两个女生显然也有些惊讶，犹豫着什么话在嘴边，没有说。
卢伟点燃烟后，食指和拇指捏住烟屁，放在嘴边吸了一口，呛了出来。把林岳逗乐了。
“不会抽烟还学抽烟，能的你啊，你看。”刘晴的声音马上冒了出来，“你快得了吧，抽什么烟啊，那么呛。”
林岳笑着把本来已经叼着的烟又塞回了烟盒里。卢伟，使劲的嘬着烟，不会抽烟的他，吹着面前腾起的烟雾，用另外一只手扇着，一边咳嗽着。
“你是啥毛病啊这是，不会抽别抽了，浪费。”林岳看卢伟咳嗽的样子有些可怜。
“咳。。。咳咳咳。。。我，就是突然觉得想抽，就是突然觉得什么都没有希望，就是突然觉得人生悲凉，咳咳。。。”卢伟一股脑儿的说了几句没有来由的话。
“凑，毛病啊，不都是这样啊，生下来，活下去的，就你悲凉。”林岳开玩笑的回道。
“对，就我悲凉，我看你们谁都比我强，要么家里有人，要么家里有钱，我特么啥都没有，自己还考不上，哎。永远只能如蝼蚁一般，寄居在别人的屋檐下，吃着别人倒掉的残羹剩饭，过着自己悲苦的人生。咳咳。。。”卢伟说完，又吸一口依然被呛到了。
“你看你那些事儿吧，谁家里有人，家里有钱，不都是在刻苦学习啊。”刘晴的言辞得到了不知道名字的女生的认同，点着头。
林岳没有理会卢伟，看着刘晴，刚要说话，卢伟猛地站起，转身跑出了教室。
林岳和刘晴对望一眼，笑了几声，接着朝着屋外喊了一句：“去哪，凑，毛病啊。”
刘晴跟那个不知道名字的女生也跟着笑了，林岳小声又嘀咕了一句“毛病”然后没再说话。刘晴和不知道名字的女生继续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的书本。
林岳突然觉得有些无聊，转过身，看着自己面前忘记了是谁的课桌，翻着桌洞里的试卷和书。拿了一本政治，放在桌子上，随便的翻了起来。
卢伟大踏步的走了进来，这次没有回到自己的座位，而是跑到了讲台中间，大口的喘着粗气，像是刚跑了一千米一样。
“我们都如蝼蚁一样的生命，没有什么前途可说，没有什么命运可言。学习，我本来以为学习是改变自己出身的唯一途径，现在看来，这特么就是一个笑话，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我算是个什么东西，还妄图改变自己的命运。”卢伟喘着粗气，大声的站在讲台上，发泄着愤懑。胸腔的起伏，没有随着他大声的咆哮而得到缓解，反而让他涨红了脸，显得更加的激动。
林岳和两个女生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都忘记了要说什么。林岳看着卢伟的一反常态，印象里卢伟一直是个不言不语的人，随着大家笑，随着大家玩闹，很容易就会淹没在人群中毫不起眼。没有自己的个性，没有自己的主张，总是人云亦云。虽然没有过多的交流，但同一个复读战壕里的“战友”，林岳跟卢伟还算说的上话，但也谈不上交情。
“你们看看，这夜里万家灯火，哪有属于我的，这每一盏亮着的灯，哪一个是我的？我特么就是脑子有病，在这耗费时间，你们都是莘莘学子，总有学以致用的那天，我这可悲的命运早就已经注定了的。我特么的要燃烧，要愤怒的燃烧。”卢伟说完，突然左手摁在了讲台上，不知从哪掏出了一把刀，一把已经有些锈迹的刀，狠狠的朝自己摁在讲台上的手扎去。
林岳已经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他眼睁睁的看着卢伟朝自己的手扎了几下，等他反应过来冲上去的时候，才听到背后女生“啊”的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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