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6月开始，雨水越来越多，气象专家说从春天开始的雨量就比较充分，梅雨季又积攒了大量的雨水，预估今年的长江流域会出现较大洪水，长江流域要加紧防范。学校要求除学员以外，所有教职员工在岗，分配任务，看护学校。章启程找到了系里，要求留下帮助看护学校，这个决定是章启程瞬间决定的。他在跟系里沟通完这个事情之后，第一时间通知了魏丹。魏丹嘴上说着很危险，可以先回去然后再回来之类的话，语气里却掩饰不住的喜悦。章启程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否合适，但是他唯一能分享的人，现在也只有电话那端的魏丹。章启程感觉有很多的话想找人说，却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起。他明确的感觉到自己就是个矛盾的载体，却无法将心中的话说出，憋闷在心里的一团乱麻，扰的他无法冷静。

        虽然雨一直下，但是似乎阻挡不了魏丹来找章启程。章启程希望眼前的人可以让自己快速的忘记心底的那个人，他急切的想要将脑海里那些抽屉掀出，丢掉。但是他越想这样做，就越是不敢碰触，仿佛那是一根隐藏在皮肤下面的刺，曾经让自己很疼，慢慢的被周围组织包裹，但偶尔不小心碰到，依然疼的不敢再次触碰。章启程在值班室里守着电话的时候，魏丹会打电话过来。而章启程则没好气的说这是值班电话，万一有险情，占线会误大事。而魏丹似乎却不会因为章启程的脾气而恼怒，只是嘿嘿的傻笑，有时也只会幽幽的说一句“我晓得了。”然后默默的挂掉电话。而章启程听到话筒里出现的嘟嘟声，则为自己没来由冲着魏丹发火而懊恼。

        章启程没有记住那个电话号码，他跟林扬通完话后，撕了个粉碎，跑去厕所冲掉了。愤怒，是他当时唯一能做的事情。他不知道为什么别人忘记总是这么容易，而自己却沉入深深的无限的情绪无法调节自己。

        魏丹告诉章启程今年的雨水太大，洪水的程度可能会超过以往。上游已经有决堤的城市、村庄，新闻里看到的也都是一片泽国，洪水淹没了的房屋只露着屋脊的一条线。而江城全城几乎所有的单位全部动员起来，包干在江堤巡逻，24小时候轮班值守，坚决保住江城。魏丹跟章启程说已经完全没有了当初章启程说留下来时的喜悦，现在更担心的是章启程的安全，嘱咐章启程不要意气用事，凡事不要急着往上冲，多想想家人。魏丹甚至想让章启程去自己家里住，说家里地方大，地势高，完全没有危险。章启程明白魏丹的用意，说自己会见机行事的，让魏丹不要担心。章启程的家人从新闻里得知长江今年的洪水，也担心的给章启程打电话，嘱咐一定要小心。章启程值班的时候给自己的上铺王坤打过电话，从王坤那里得知，他父亲的单位所在的那个镇，包括所有干部员工，整日整夜的巡视江堤，上游很多城市的江堤出现管涌，进而出现大面积溃堤，财产损失无数。

        全国各地动员，向江城运送物资，军队也参与到救灾的行动中。而章启程的学校由于是军校，学员也都取消了假期，取消探亲，出入校区必须有签字出入证才可以。形势一片紧张，让章启程也有些绷紧。

        章启程在军官食堂吃饭的时候，在电视上的新闻播放了一些火车头推着拉满石头的车皮顺着铁轨推进决堤的江中，以此来减缓洪水的力量，降低洪水对堤岸的冲刷。七月下旬的新闻中说，长江流域经历了史上罕见的“二度梅”，水位长期高居不下，而8月开始上游的雨量又大大超出了往年，这加剧了长江中下游地区的洪涝灾害。长江水位迅速上涨，出现全流域的洪水。章启程用最快的速度吃饭，赶到值班室守在电话旁。有时替班的学员来以后，章启程依然不愿意离开，自愿留在值班室，直到很晚才会寝室休息。

        8月初的一个难得的晴天，魏丹“历尽千辛万苦”来学校找章启程，起初被拦到了三号门外，但是打电话通知值班的章启程后，门岗士兵知道是值班的章启程后，放行了魏丹。

        “你知道来一趟多艰辛吗？”魏丹揪着自己湿了的裤子说道。

        “这种情况你就别乱跑了，到处这么危险，你这不是添乱吗？”章启程责备魏丹。

        魏丹没有理会章启程，继续揪着自己湿湿的裤子。章启程拿出毛巾递给魏丹让她擦一下，放在湿的地方吸一下看能不能好一点。

        “我不是看着这两天雨小了，今天又晴了天，来看看你吗？好心当了驴肝肺。。。给，这是给你的。。。”魏丹没好气的回了章启程一句。

        章启程突然一阵心里有些难受，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有点过分。

        “对不起，对不起。。。谢谢，谢谢。。。我也是担心你。。。”章启程尴尬的说道。

        魏丹抬起头严肃的看着章启程，突然笑了出来，“看把你吓得，我逗你呢。我知道你关心我，路上确实不好走，很多地方没膝的水深，公交站我都过不去。”

        “那你怎么来的？打车？”章启程知道魏丹家很远，打车来费用很高。

        “我先花巨资雇了个摩的，送我去地势高一点的车站，然后坐公交来的。这个情况，也就公交还能跑。打车够呛，底盘太低了。”魏丹说的有形有色的。

        “嗯。辛苦了。。。中午吃饭了没？这会儿食堂都关门了，你饿了吧。我这有泡面，给你弄点吃？”章启程关心的问道。

        “不吃了，我早上吃的晚，现在不饿，减肥呢。”

        “减肥？你。。。不胖啊，为啥要减肥。。。”章启程好奇的问。

        “我是想给mrright留个好印象啊。。。总不能浑身肥肉见人吧。。。”魏丹笑着说完，低下头拿毛巾摁在湿了的裤子上。

        “哦，哦。。。肉肉的挺好的，我。。。就挺喜欢胖乎乎的。。。”

        魏丹抬起头看着章启程笑了：“那你喜欢我这样的不？”

        章启程也笑了，没有回答。

        “我看天又阴下来了，照这个情况，估计还是要下大的。要不，你还是赶紧回去吧。别淋到路上，万一水大了还有危险，我也担心。。。”章启程看着魏丹，没有说完下面的话。

        “行行行，才来没一会儿就赶人走。”魏丹佯装生气的说道，嘴角挂着笑。

        章启程将魏丹送走之后，直接去了值班室，他嘱咐魏丹到家后直接打值班室电话给自己报平安，他才能放心。章启程应该是值夜班，但是，他在寝室里一个人没有意思，还是决定先去值班室吧。

        雨果然下了起来，到家的魏丹在电话里庆幸自己先回来了，因为她下车后，雨还不是很大。回家后雨越下越大，已经快看不清窗外几米远的地方了。章启程说到家了就好，就放心了。外面的雨一直下的很大，章启程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雨，雨水几乎是连成一条直线往下倾泻。点燃一支烟，烟雾几乎是被外面的大雨形成的负压吸出去的，溅在窗台上的雨水，能被皮肤感觉到。章启程用雨水浇湿了烟头，将窗户关了一半。两耳边除了哗哗的雨声，几乎没有任何声音，章启程趴在电话机边，想着今天魏丹来时跟自己说的话，笑了笑。不知道什么时候，困倦的他睡着了。

        电话铃惊醒章启程的时候，他快速看了一眼关在墙上的时钟，已经是夜里一点多了。他心里埋怨着自己睡着了，接起了电话：

        “喂，章启程吗？打电话通知综合处，赶紧让他们派人来，说三号门南边的墙塌了部分，这雨再下下去，整堵墙都要塌了，赶紧让他们找工程上的人来。。。还有你，喊上能喊上的人，赶紧过来帮忙。”电话那端的雨声很大，导致讲电话的人的声音也很大，语气很着急。

        章启程快速的在手边的本子上记着关键词，并简单的重复着几个关键词。放下电话，马上拨通了院综合处的电话，将情况告知后，让他们尽快派人去现场，挂上电话马上跑出了值班室。

        章启程赶到现场的时候，已经很多人在雨中忙碌了，有用沙袋帮助加固墙根儿的，有清理掉落的碎砖的。章启程跑过去就加入了清理砖块的队伍。

        忙碌中，他看到了跟他一起值班倒班的小刘，浑身湿透，有些筋疲力尽的样子。章启程扶住他说让他去值班室听着电话，自己在这里帮忙。小刘开始不同意，但是章启程坚持的推着他离开了倒塌的墙体位置。章启程还没回过头来，身后又塌了一段墙体。已经倒塌进了居民区，幸好没有砸到人。章启程顾不上小刘，转身跑去了现场。他搬着沙袋摞到墙根儿，跟一起奋战的战友一起摞着沙袋。学校已经开始组织人去离墙很近的军民楼敲门疏散人群了，雨依然很大，墙体长期被浸泡，地基已经很软，导致了墙体的倒塌。这段墙很长，但是有一段在居民区，而且是比较老的住宅，如果墙体倒塌会直接影响居民楼的安全。所以，剩余的墙不能再塌了，一定要加固住。章启程穿着雨衣，里面的作训服也已经完全湿透。雨水打在帽檐上产生很大的噪音，他干脆不再戴着帽子，任由雨水落在头上脸上。

        加固完居民楼这一段墙体，章启程帮着疏散居民楼的民众。有些人家里没有那么多雨衣，章启程跟很多学员就脱下了自己的雨衣给他们穿上，居民里还有用顶着各种大小的盆跑出来的。雨水打在盆底产生很大的噪音，居民倒是乐观，让军民一时缓解了疲劳和紧张。

        好在牵扯的居民不多，人员很快就疏散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也都是回家取东西的，尽管章启程劝着他们应该尽快疏散，人命才是最重要的。但是，跑回去的人根本不理会他。章启程也只能在楼洞口朝他们喊话，催促他们快一点。

        “就来了，就来了，莫催，莫催，紧着催。。。哎。。。”一名中年居民唠叨着从楼上下来，弓起腰，将雨衣的帽檐往下拉了拉，准备冲进雨里。

        章启程拦住他：“楼里没人了吧。”

        那人头也没回的就跑进了雨里。

        章启程寻思上去喊一遍吧，幸好只有三层。章启程挨层喊着有没有人，没有人应答，终于放心的下楼，跑进了雨里。站在雨里，章启程看到加固的人已经往西去了接近学校另一段墙的地方，然后朝那个方向跑去。

        雨水打湿在脸上，他几乎看不清前方的路，只能依稀借着学校那侧的楼上的光亮往前小跑，跑到后立即加入了加固墙体的工作。而他将沙袋放在墙根儿后，发现墙根儿的下方已经浸透出了一个凹陷，并且凹陷正在扩大，他抬头一看墙体已经开始松动，顾不上多想，他迅速阻挡了后面搬着沙袋跑来的战友，还没等回过头来看墙的时候，墙倒下了，章启程感觉自己被重重的拍在地上，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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