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珠联璧合
说到此处,温黎看一眼箬先生,二人交换个眼神,这才开口道:“华初十一年八音会上,姊姊曾奉南林先掌门之命,与南家的大公子定下婚约——这件事,姊姊可还记得吧?”
听得此言,清卿感到喉头一苦,仿佛一口鲜血就要涌上来。
“臣下,不知此事。”
“姊姊当年专心比试,自然知道得不甚清楚。但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婚约,是南掌门亲自为你二人定下的,自然反悔不得。更何况,南掌门曾命手下向全江湖大小门派分发请柬,便是等着南林与东山重修旧好之时,让江湖上下,都能喝上一杯喜酒。此事之隆重盛大,闻所未闻,姊姊岂能半点不知?”
“启禀掌门……当初我令狐前辈,也并未应允。”
“哼,如若不是你令狐族人与四器不睦,惹得江湖上下纷纷不悦,又岂会闹出后面的乱子,害得联姻不成?”温黎忍不住瞪了清卿一眼,逼得清卿低下头去,“按理说,东山一族害得南林、西湖的先掌门接连丧命,又在北漠烧毁了杨主人多年心血之下的百音琴,本该千刀万剐,一个不留。而姊姊之所以还能待在本掌门身边的缘故,自己清楚吧?”
清卿不说话,只是双眼直直地看着地面。
见清卿此状,温黎眯起眼,宽和地笑了:“正所谓‘人命天注定’,既然姊姊和南公子如今都归降西湖,成了本掌门和箬先生的左膀右臂,那这其中缘分,自然不言而喻。之后便让天客居择一吉日,遂了南掌门的遗愿,让姊姊和南将军成婚了吧。”
清卿一下子抬起头,满脸的不可置信。温黎拿着沈将军的女儿做要挟,当着众人的面将清卿日日羞辱折磨,也就罢了——怎么如今却能想起南掌门先前私自定下的婚约来?清卿只觉得忍无可忍,眼泪夺眶而出:
“掌门,如今的林清和南将军,各自忘了过去,早已不是当初的两个人了……”
“怎么,你们二人什么都记不得,就能当南掌门在世时的遗愿不存在不成?”眼看着温黎还要说什么,箬冬静坐一旁,忽然发了话:
“掌门,到此为止吧。”
温掌门听罢,极不情愿地住了口,扔给清卿一个咬牙切齿的神色。
随即箬冬转头看向清卿,语气中丝毫没有可以置疑的余地:“你是自己谢恩,还是我找两个弟子来,把你按倒了叩首?”
清卿缓缓扑倒在地上,口中艰难地吐出几个字:“臣下,谢掌门恩典。”
离开那帐子的时候,令狐清卿只觉得自己浑身都没了力气,自己究竟是自己走出去的,还是被人拖出去的,一点也没有记忆。只是自己已然没有回到宴饮中大帐的心情,便一个人在茫茫大漠中,一步步走着,不知方向,却也不停。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一直跟在箬先生身后。
先生宽大的背影被笼罩在黑袍之下,此时此刻,倒像是成了沙漠中的指引,带着清卿一步步走在黄沙之中。
二人走了许久,直到远离扎营之处,身周一点嘈杂的人迹都听不见时,箬先生才突然回过头,向清卿问道:
“你怎么宁可去求即墨家的,也不来求我?”
一时半刻,清卿还没反应过来此话的含义。突然一惊,却只是默默地道:“连弟子在袖子里藏了张纸条的事,先生都能发觉,弟子还有什么好求先生的?”随即穷追不舍,接着问道:“是不是从你们发现了夏棋士安插的眼线开始,今天这一步,就早安排好了!”
听闻清卿言语,箬先生竟丝毫不生气,反倒笑了笑:“这次你可猜错了。那茶楼是十二个将军先前聚会之处,的确是被天客居几个得力的弟子查了个清楚。但那扔下来的石子里面藏了个字条的事,可不是冬发现的。”见清卿满眼不信,箬先生只是淡淡地道,“当时冬在另外的车上,便是多长了一双眼睛,怕也发现不了。”
清卿这才有些犹疑:“那会是谁?”
“你应该能猜得出来。除了几个闲杂的侍卫侍女,和你一同在大车上的李之烟可没这本事。”话到此处,清卿心下终于有了答案,深吸一口气:“是南嘉攸。”当时除了车上的人,也只有嘉攸勒马赶回,看得最清楚。
箬冬点点头:“是你夫君。”
“箬先生!”清卿忍不住大吼出声,声音微微颤抖着,好似嗓门都快被划破了。
“这是你的命数,你必须接受。”箬冬的话语中少了几分严厉,倒有了几分循循善诱的意味,“你现在比不得在立榕山上,闯下再大的祸事,都有令狐掌门护着你。正相反,现在轮到你去保护别人,去守住那个沈将军留下的孩子。你想要达到自己的目的,就必须付出责任。而没有代价,所谓的责任又有什么意义?”
说到此处,箬先生的语气又恢复了曾经的不容置疑:“你和南嘉攸,都早就过了及笄冠礼的年纪。换句话说,你二人,和温掌门、即墨氏,都是从八音会开始,一同长起来的孩子。但你现在也该知道,江湖不是八音会,不是靠着术法胜负就能定输赢!”
“如果说,你令狐清卿事到如今都没有接受命运的勇气,还怎么在十年二十年后,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说着,箬先生顿了顿,叹了口气,“你的木箫想自己留着也好,那沈家的孩子你想她活着也罢,唯独南掌门先前定下的婚约,没有丝毫商议的余地——也就是说,回到宓羽湖之前,你必须嫁给现在的南将军。”
清卿咬着牙,逼着自己不能再流泪,却还是忍不住浑身颤抖不停。箬先生的话,清卿一个字也反驳不了。正相反,箬先生如此做,反倒有几分在温掌门面前回护自己之意。
令狐清卿明白,自己不能再任性了。
二人无言地走了半刻,直到寒风渐起,夜半转凉,箬先生才停下脚步,将自己的外袍解下,披在清卿身上,低声道:
“该回去了。”
清卿忍不住开口:“那个孩子……”
“一切都很好。那孩子生下来没有母乳,是安歌从邻家寻来了只母羊来一口一口养着。那孩子说来也命硬,身体一向虚弱,却也活了下来,现在都能自己翻过身子了。”
清卿听罢,终于放下心。为了这样的结果,嫁给南嘉攸,也算是不负沈将军夫妻二人一场。只是师父如若泉下有知,只怕会伤心,自己最终还是违背了当初的誓言吧?想到此处,清卿下意识地抬头看向茫茫夜空,不知道哪一颗星星,才是子琴在天上看着自己。
师父,弟子初心不改,只会一直活下去,活到亲眼看见西湖覆灭的那一天。
清卿正自己出着神,忽然听到箬先生突然开口道:“你成婚之后,不必继续待在掌门身边。掌门已然同意,让你回天客居来,自己照料那沈家的孩子。”
“当真?”
“自然。”见清卿一时半会儿都没缓过神,箬冬有些好笑地拍了拍清卿的脑袋,“一则,是安歌和思渊两个人忙于大小事务,实在没有功夫日日照料。二来,也是不想你一直在掌门身边这样待下去。掌门这几日,属实有些过分了……”
说到此处,箬先生却突然停下不言。清卿听得箬冬言语,隐隐约约间,感到有一丝暖意涌上心头。但不过随即便低下头去,暗自想:从掌门身边回到天客居去,谁知道是不是出了狼窝,进了虎穴?
自己终究寄人篱下,凡事还需小心为上。
想到此处,清卿不禁鼓起勇气,抬头问道:“如果让弟子养着那孩子,先生就不怕弟子抱着孩子逃走?”箬冬停下脚步,回过头,有些温柔地笑了:
“清卿,如果你真的想走,这个非亲非故的孩子根本留不住你。”
“此话怎讲?”
“你现在拼了命的为一个孩子舍弃一切,不就是觉得有愧于先前的孔将军,想要在沈玄茗身上补偿回来么?”清卿闻言,心下警铃大作,却听得先生接着道,“你能这样做,已然很好。”
“那先生希望弟子如何?”
“我希望你终有一天,即便这孩子长大成人,你也不会再想着复仇,想着血恨,想着把自己孤身埋葬在江湖的什么地方。那时候,立榕山会成为你人生中的回忆,但终究只是一场回忆罢了。”
听到这里,清卿毫不犹豫,脱口而出:“那不可能。”
箬冬倒也不急不燥,依旧轻轻道:“没什么不可能。既然你能在西湖一留就是四五年,说明你是心中的仇恨已然淡了不少。这仇恨,终将不可阻挡地被磨灭,一点一点消失不见。”说到此处,先生回过头,难得一笑,“你看,现在你身上可没有枷锁缚着你,哪里是那沈家女儿强迫你留下的呢?”
清卿也微微苦笑,不再多言。
不知道为什么,清卿心中总是有一种预感,仿佛日后的生活将要平静许多。但那种平静丝毫不是什么后路,而是自己短短一生中,必须面临的最大考验。
三日之后,沙漠之中一片张灯结彩,到处都是相互道贺的喧闹声。为了表示敬意,北漠诸人专门打扫出了先掌门所居的华贵庭院,作为掌门赐婚的安置之处。虽说北漠与西湖的婚嫁习俗有很多不同,但在即墨瑶的示意之下,北漠塔家王们并无过多干预,只是做好了自己该做的那一份。其余的,尽皆听从天客居调遣。
那些平日里忙忙碌碌,一刻也闲不下来的天客居弟子们,此时终于得空,能痛痛快快地放松一场。那一日,人人华服在身,像是照亮了暗沉沙漠中的一片天地。
清卿身着黛色衣裳,裙面上精精巧巧地绣着一条弦纹。这衣衫裙裳是北漠的绣人们突然接到了掌门赐婚的旨意,故而在三日之内,急急忙忙赶制而成。自己上车之前,塔季王突然走到自己身边,低声说,那条弦纹是即墨掌门亲手绣上去的。
清卿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无奈之外,还夹杂着即墨的委屈。
襦裙之外,便是天客居墨黑的披帛。深色在外而浅黛透在其中,竟是出其意料的协调好看。天客居的弟子被西湖掌门赐婚,清卿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除此之外,清卿身上再无什么华贵的装饰,只是发髻之中,斜斜地插上了一支血红的木簪。那簪子红得亮眼,连清卿浓墨一般的黑发都盖不住它的光晕。这支簪子,是安歌一大早派人送来的——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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