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五章
程曦的生日在十二月初，是她被捡回来的日子，并不是真正的生日，一年一年的这么过下来也无所谓真假了。
十一月里陪着林深把头皮上那几处明显的疤去做了修复。
林深想是怕她担心，解释了两句，“之前我就问过。头皮的延展比较好，我的情况应该恢复效果还可以。”他倒也并不急切，瞅着程曦似乎没有反对才又道，“我觉得怎么都比弄耳朵简单多了。”
这种手术的确简单，程曦之前了解过，就没阻拦他。
过分在意相貌是种执念，但林深不是，他能够坦然面对眼下的样子，也会适可而止去弥补那些可以弥补的遗憾。
谁不希望着自己能好看点呢？
林深免不了俗，她也否认不了。
于是也就顺其自然。
好在一切比较顺利，在她生日快来的时候林深头发的长度也能全然遮住新鲜的修复痕迹。
乌压压的头发里稀稀落落散了几根不那么明显的白发，林深不由自主挠了挠头，年轻人终于有了年轻人该有的模样，眉眼里有着藏不了的得意，眼神干净又有着难得的妥帖的神态。
程曦心中的一丁点意难平倒像是终于有了着落，“臭美。”
林深自然也笑，却是没有辩白，“早就打算过。”
生日前，程曦也不知道是第多少次叮嘱好友目光不要太过直白，想问的问题也尽可能委婉一些。
程曦的好友不多，连着两年被拉回家吃年夜饭的阮清是不可或缺的一个。
她的生日只叫了她。
在此之前，很久之前阮清就知道程曦身边有这么个人的存在，在他们还没有确定关系还没有明白彼此的时候。
或许程曦自己都没意识到是怎样提起来的，她兴致盎然讲了两个人高兴的事，讲那些有点意思又出人意外的经历，讲难过的时候。
阮清知道这个人的存在，也知道他们经历的那些算不得值得高兴的事。
旁观者清，她比很多人都要更早明白林深在程曦心中的位置。
半句没谈及感情，却句句都是恋情的模样。
大约比他们俩挑明还要早一些。
即便如此，对于这个她从未见过，又缺席了近三年的人，阮清并没有什么好感。
逃避，本身就不是一个好习惯，不告而别更不是。
或许是当局者迷。
在程曦又一次仔细叮嘱她不要问得太多的时候，阮清觉得程曦在这样的感情里，同情分未免有些多了。
——
十二月初，天已经很冷了。
程曦被捡到那天下着雨，当时奶奶住的房子是临街没有院子的，不算厚的包被包着她放在水缸的盖子上，没淋到雨也被溅上缸盖的水把襁褓泡得湿透。
老年人觉浅，半夜听到动静抱了回去，此时程曦都快冻得没音了。
这是挺多年以后，奶奶生病了，林深在医院陪护时听她说起的。
这段故事没有丝毫的渲染，也没有什么谴责愤慨。
只像往常一样看着他长叹了一口气，“她很懂事，但是太懂事了往往就招人欺负。”
当时林深不太明白，再稍大些才明白过来。
——
今年程曦的生日并没下雨，天却比往常更冷，冬天的风吹到脸上让人所剩的念头也不多了，只有赶紧找个暖和的地方呆着。
他们定在了一个火锅老店，天冷的原因街上人也都行色匆匆。
老店是沿街的老门面房，下了车还得走两百多米才能到。
天一冷，人尤其不爱在外头。
程曦搓了搓手，瞄着林深迈开的步子似乎都要比平时也要慢一点，便不由自主也跟着放慢了脚步。
怕冷，也不知道他们俩谁比谁更怕一些。
林深把口袋里装着的一个小袋递给她，“昨天路过夜市买的。说是暖手宝，还没看怎么用。”
“嗯？”程曦低头一看，里面并不是很新奇的塑料蛋壳样和几袋没拆开的暖宝，“你还会买这种东西。”
“第一次路过。那边看起来挺热闹的。”林深看着她拆装也笑了起来，“果真现在的人会想法子折腾。”
程曦装好了，握在手中道，“哎。我应该过会儿拆的，又没几步路，浪费了。”她一边懊恼着一边把温温的小塑料蛋递给林深，“好像也有点用处呀！”
林深攥了一下又给了她，“你玩吧。”腾出了手，把她被风吹乱的头发又揉了揉。
程曦忙抓回了他不安分的手，“啊呀，怎么老喜欢揉头发。又乱了。”
——
阮清到的稍早了一些，刚坐定不久便看到窗外不远脸上带了些许懊恼不停抓着头发的程曦。
这并不是生气的样子。
同行的是个看上去很普通的男人，还算高，看不清眉眼，身形稍有些瘦，蓝色羽绒服，背有一点点佝着，不够挺拔，走路时的异样也看着很明显。
这是个让阮清一眼看不出好的人，自然也找不到程曦总是兴致盎然的提起两人的理由。
男人掀开帘子，程曦先进的门，厚重的帘子落下时把原本掖在口袋里的衣袖也带落了，男人拿起来掖了进去。
这是阮清第一次得见他的真容。
目光含着些还没收尽的笑意，嘴角也还翘着，鼻子很挺，只有那只被修复的耳朵破坏了本该很协调的五官。
得益于程曦对他基本情况的交代。
让阮清尤为意外的不是相貌，而是从他的眉眼里看不出她本以为会有的悲苦与愤慨，看不出太多被命运拨转之后的愤懑不平。
这是个看上去很平和的人。
男人先打的招呼，“你好。听她说起过好多次你了。谢谢。”
嗓音有些哑，不算好听，也算不上刺耳。谢谢却说的尤为郑重。
阮清下意识接道，“谢什么？”
“她说你非常热情。她不习惯和人交往，你却有什么事都不忘了她。”
“啊？这个。”阮清若有所思看着男人，话题其实开始得相当生涩，看起来也不是个很圆滑的人。
程曦拨着被自己立在桌上的暖手蛋鼓着腮在菜单上圈着菜，不久菜单递给了阮清，“你再看看。”
阮清接在手中瞄了一眼，“鸳鸯锅没有灵魂。”
“他不能吃辣。”话音刚落，小腹熟悉的感觉让她脸色一变，“糟了。”随即附耳到阮清耳边问了什么。
阮清摇了摇头，“去买吧。”
“哪边有超市？”
她二人耳语林语自然听不到，但那神秘样也让他猜了个七七八八，随即就站起来往外走道，“我去买。往前走一点就有个超市。”
不多时就见他拎了一个袋子回来了。
程曦翻了翻，问了洗手间方位拎着袋子进去处理了，落了两个并不熟悉的人坐在桌上。
阮清拿着掉落在袋外的小票饶有兴致的看着，蓦然问道，“去年和前年过年的时候。你没回来？”
“前年躺在病床上，在医院过的年。去年过年的时候，情况也不太好。”
“什么情况？”
“不适合在饭桌上说。”林深笑了笑，“你把她拉回家过年了是吧？”
阮清舒了口气看他，点了点头，“不然呢？”
林深点在菜单的笔忽然顿了一瞬，许久才道，“真的谢谢。”他很快又整理了自己的情绪，“你是在替她抱不平。”
阮清没说话，看着收银小票上的内容。她能看出程曦在男人身边是真的松弛下来了，有了难得的活泛。
这是很难假装的，程曦也不擅长这个。
男人的头抬着，没多久又露出了一点笑意，“先不说这些了，人要回来了。”
阮清点头认同了。
男人看不出太多不好，不算健谈也并不畏缩。
阮清还记得程曦有时候会在高兴之后很快又怅然，“他吃过不少苦头。”往往这之后就有了挺长一阵子的沉默。
阮清看不到太多这样的痕迹。
他的目光温和也带着坚定。
阮清不算会看人，只心里直觉这个人不错。
就连小票也让阮清有了一点好感。
程曦收拾好出来时锅底也上了桌，见一直有些聒噪的阮清托着腮在等，“怎么了？”
“刚才说起你了。”
“唔？没说坏话吧？”
“当然没有。”阮清大笑道，“说你看人特别厉害，会交朋友，也会交男朋友。”
程曦回味过来，搂着林深笑道，“那当然啦！”
——
一顿饭宾主尽欢。
借着程曦再去洗手间的间隙，阮清仍旧刨根究底，“现在方便么？说说去年过年时发生了什么。”
“躺太久肠道出现问题，手术临时造了瘘，不知道哪天才能养好了再做复原手术。”林深说的很精炼，低头把松脱的衣袖又放回了口袋，“用了163天。”
等待从来是让人心焦的。
未知的等待尤甚。
阮清从他寥寥数语中感受到了他当时的窒息，愣了许久才道，“她知道？”
林深摇了摇头。
程曦很快就回来了，二人与阮清道过别。
回去的路上程曦没有来时的轻快了，“她是不是不小心提到什么你难过的事了？”
“没。”林深用力攥住了她的手，“说你很好，嘱咐我好好珍惜。”
“你也很好呀！”程曦脱口道。
——
次日。
平日里风风火火的阮清难得郑重的跟她说，“我这里过关了。”
程曦笑了笑，“这么容易呀？”
“卫生用品比我准备得都齐全。我服气。”阮清把手中的小票递给她，一次性内裤被她用红笔圈了还打了几个问号。
“就这样？”
“就这样。”
就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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