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双双掉马

　　“什么？出席除夕宫宴？”楚月蘅惊讶了，不可置信的指了指自己，“你确定是我，没走错地方吗？”
　　传话的小公公面带笑意，“瞧娘娘这是说的哪里话，咱们可没那么糊涂，皇上说了，您与楚大人三年不曾见面，如今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自然是该在一起好好过个年的。”
　　“父亲也在？”楚月蘅一听他提起楚征就激动了，也顾不得再多想，只连连点头道，“那好，你们稍等一下，我去换身衣服就来！”
　　楚征作为幽州总兵，掌管幽州十万兵马，常年驻守在与草原交界的北幽城，防止游牧民族的骚扰，非召不得回长安。
　　这次皇上召他回长安也不知是为了什么，但总归这个机会的确难得，往后也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遇见了，所以对于能跟父亲一起过除夕夜，楚月蘅还是十分欣喜的。
　　楚月蘅回屋换了一身鹅黄色的新衣，外面又套上一件大红色的斗篷，兰兮还特意为她重新梳了发髻，点缀上几支步摇簪子，虽不是特别隆重，却也不失体面。
　　她本就长的好看，这会儿兰兮便也没费劲替她上妆，只是涂了一点口脂，就已经美到让人无法移开目光了。
　　“娘娘生的这般好看，今日出席宫宴，必定全场瞩目！”
　　楚月蘅无奈，“我这种不被待见的人，要什么全场瞩目？上次李玄宁因为我被罚，他的母亲淑妃想必正恨我恨的不行呢，我再这般招摇，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吗？”
　　“啊这……可是娘娘就是生的美貌，就算不上妆也是难以忽视，总不能故意扮丑吧？”兰兮有些苦恼。
　　“笨，我爹还在呢，我若是故意扮丑，那不是给我爹丢人吗？”
　　说着，楚月蘅在衣柜里翻翻找找，最后拿出一块鹅黄色的细纱，得意道，“把脸挡住不就行了？这样总没人注意我了吧！”
　　兰兮看她将姣好的容颜遮住，不禁惋惜，“可惜他们都没有眼福了。”
　　靖安帝大概邀请楚月蘅也是临时起意，所以等楚月蘅随着几位公公到了露华殿的时候，底下已然觥筹交错。
　　“月妃娘娘到——”
　　带着楚月蘅来的那小公公尖利的嗓音响起，原本热闹不已的场面顿时陷入一瞬间的冷凝。
　　所有人都带着惊讶看向大殿门口，月妃……就是传说中那个钦天监说的祸国妖妃吗？怎么突然就给放出来了？
　　楚月蘅此前在幽州，来了长安之后就被关在了冷宫，真正见过她的人着实没有几个。
　　所以此时众人都有些意外，也有些好奇，纷纷放下酒杯翘首以盼。
　　楚月蘅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场面，刚一露面就感觉到数百道目光齐刷刷的落在她身上，她身子都跟着僵硬了一下。
　　但她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只微微无措了那么一下，随后便放松下来，在众人瞩目之中缓步走进了大殿。
　　“楚月蘅，拜见皇上，皇后娘娘。”
　　她行至中间，俯身行礼。
　　而众人此时都大失所望，本来还想看看这传说中可祸国的妖妃是个什么模样，没想到却戴着面纱。
　　不过虽然隔着面纱，但是看那窈窕的身姿，大家也都能看的出来，的确是个美人，就是可惜，不能看的更清楚些。
　　“月妃来了，免礼吧。”靖安帝脸上带着温和的笑，“今日是除夕佳节，楚爱卿难得回长安一次，你便坐在他身边，父女两个一起过个年吧。”
　　“多谢皇上！”楚月蘅和楚征异口同声的道了谢。
　　楚月蘅便转身往楚征那边走去，只是才走了两步，目光却突然落在一人身上，愕然顿住。
　　李玄州今日所穿都是很正式的太子服饰，楚月蘅便是再傻，一眼看过去也能觉出不对了。
　　她呆呆的看着坐在高位上的李玄州，脑子里一团乱麻，完全不明白李大人怎么就摇身一变，成了她完全不认识的模样了？
　　李玄州薄唇紧抿，即便感觉到了楚月蘅的目光，却也无法在这时候给她什么回应，只能当做跟她不熟，也没察觉到她的目光。
　　要说今日他也着实是没想到，皇上竟然会开恩让楚月蘅前来参加宫宴。
　　刚刚乍一听到她来了，他心中也是紧张慌乱的不得了，因为她今日出现了，也就意味着……他的身份瞒不住了。
　　他曾经也想过很多次，楚月蘅会在什么情况下发现他的真正身份。
　　最好的便是等到他登基为帝的时候，亲自去冷宫门前，对她伸出手说上一句，我来带你回家。
　　再不济，也可以是他瞒不住了，便亲口告诉她，跟她解释清楚。
　　却绝对没想到，会是在如此猝不及防的时候，连句解释也给不了。
　　而且如今众目睽睽之下，楚月蘅但凡一个没想明白，就随时可能会暴露他们两人相熟的事实。
　　他心中紧张不已，生怕楚月蘅下一句就会问，“李大人你怎么在这儿？”
　　不过还没等到楚月蘅开口，坐在他旁边的五公主李阳玉就先说话了。
　　“你不赶紧回去坐下，傻乎乎的盯着太子哥哥瞧什么呢？”
　　李阳玉今年才十三岁，还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又向来跟李玄宁关系好，对楚月蘅害的李玄宁被送去宁安寺一事十分不满。
　　是以，她看到楚月蘅奇怪的模样，根本连犹豫都没犹豫，就这么语气不善的问了出来。
　　如此，众人的目光登时就又都汇聚在了楚月蘅身上，其中饱含了探究与八卦，心中琢磨着莫非这两个人之间有什么故事？
　　李玄州拿着酒杯的手微微抖了一下，彻底维持不住淡定的模样。
　　他微微蹙眉呵斥，“阳玉，不得无礼。”
　　楚月蘅盯着洒在他手背上的那一点酒渍，顿了顿，忽而抬手挠挠头，满眼单纯无害的朝着李阳玉笑了笑。
　　“原来这位是太子殿下啊，不好意思，我只是瞧着这位公子丰神俊逸、气度不凡，与我堂兄有几分相似，一时间有些走神……抱歉。”
　　听到这个回答，众人无比失望，纷纷收回目光，继续做自己的事去了。
　　李玄州倒是松了一口气，但心中又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他微微抿着唇，今日第一次有勇气与楚月蘅对视。
　　看着她澄澈的目光，他硬着头皮，干巴巴的回道，“无妨，是阳玉无礼……月妃娘娘不必客气。”
　　楚月蘅戴着面纱，李玄州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得出声音是带着笑意的且轻快的，“殿下大度，那我就先入座了。”
　　说完她便转身朝着楚征走去，再无半分停留。
　　李玄州顿了顿，也垂下眼眸，敛去了眸光中那一缕怅然若失。
　　直至此刻，一直在暗中审视两人的靖安帝，也才终于收回了目光。
　　幸好，只是个误会。
　　楚月蘅在楚征身边坐下，楚征便凑近几分，压低声音道，“闺女，太子跟你哪个堂兄长的像了，爹怎么不知道啊？”
　　楚月蘅轻咳一声，装傻道，“不像大哥吗？那大抵是我记错了。”
　　楚征撇撇嘴，“也就三年，你连你大哥长什么样都忘了？我回去非得告诉他，看他怎么数落你个小没良心的！”
　　“爹！”楚月蘅被他挤兑的有点恼羞成怒。
　　楚征见状这才嘿嘿一笑，“臭丫头，跟爹说老实话，你是不是瞧着太子长的好看，所以就……”
　　不得不说，知女莫若父，楚征非常清楚自家闺女就是个颜狗这一事实。
　　楚月蘅心中微微犹豫了一下，还是摇摇头，没告诉楚征自己跟李玄州之前的事，只道，“爹你别瞎说，我可很有自知之明的，论辈分我是他小娘，我怎么可能对他有什么想法？”
　　楚征脸上的表情一瞬间颇有些复杂，“唉……爹明白了，苦了你了！”
　　楚月蘅：？？？
　　总觉得她爹明白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但是楚月蘅有心事，也懒得再跟他扯皮。
　　她是真的没想到，李大人竟然会是太子殿下。
　　好不容易在这深宫之中交了个朋友，一转眼又成她“儿子”了，心情实在颇有些复杂。
　　一般当小娘的，一旦跟人家儿子交往过多，都会让人产生不好的联想，也容易惹出许多麻烦。
　　她不知道李玄州为什么要隐瞒身份，但是……她觉得往后果然还是该离他远一点的。
　　楚征看着女儿一脸心事重重的模样，心中难受。
　　唉，他可怜的女儿哟，怎么就偏偏看上太子殿下了呢？怪他这个当爹的没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女儿这般情路坎坷。
　　要不他想个办法……不行不行，人家太子有太子妃了，总不能让她女儿给老子做完了小，再去给儿子做小，他女儿可受不得这个委屈！还是让她趁早断了这个念想最好！
　　于是他斟酌片刻，开口说道，“月蘅，你瞧瞧对面那个蓝衣服的公子哥儿长的怎么样？”
　　楚月蘅心不在焉的瞥了一眼，“还行。”
　　“那黑衣服的呢？紫衣服那个也不错！”
　　楚月蘅：“……”
　　她幽幽看了她老爹一眼，欲言又止，“爹……要不您还是趁早找个伴儿吧，我娘都过世这么多年了，您独守空房把我养这么大也不容易，我不介意您娶个继室的。”
　　楚征有点儿懵，怎么突然说到他身上来了？
　　“胡说什么呢？你老爹我一个人过的也挺好，别乱点鸳鸯谱！”
　　楚月蘅一脸诚恳，“爹，您真的不考虑一下吗？我觉得您给我娶个后娘回来，总比您整日盯着这些年轻公子哥儿看强多了，我心脏虽然强大，但如果您给我找个年轻后爹回来，我也实在很难接受的……”
　　楚征：“……”
　　他一下气的吹胡子瞪眼睛，“你个臭丫头胡说八道什么呢！你爹我那是……”
　　“嘘！您小点儿声！”眼看着他这动静吸引来不少目光，楚月蘅急忙提醒。
　　楚征这个憋屈啊，却还是不得不压低了声音，气势也瞬间弱了下来，“你爹我那是给你看呢！免得你老惦记那太子殿下……虽然他长的的确还行，但是比他长的好看的也有很多啊！”
　　楚月蘅虽然并不是看上李玄州了，但是听了他的话，还是下意识的朝他刚刚说的那几个人看了一眼，再看看楚征……不说话。
　　楚征：“……”
　　好吧，他刚刚指的那几个的确稍逊了那么一点点。
　　但他不死心，继续在人堆里寻找。他就不信了，这么多人还找不到一个比李玄州好看的了？
　　就在这时，外面又传来一声通报，“南梁三皇子到——”
　　南梁三皇子？这几个字在脑海中过了一下，很快楚月蘅就想起来了这号人物。
　　十年前南梁北越两国交战，南梁战败求和，将三皇子送到北越为质子，现在还一直留在长安城呢。
　　正想着，门口便出现了一个男子的身影。
　　他身着月白色长衫，身形修长，眉目清冷，瞧着就会让人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一句话：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萧慕路上耽搁，来的迟了，皇上恕罪。”
　　对一个质子，靖安帝态度冷淡，只挥挥手，“罢了，今日除夕，朕自然不会计较，入座吧。”
　　引路的公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萧慕抬头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在靠近大殿门口的地方有一处空位，显然就是安排给他的。
　　敌国质子，若不是为了彰显大国气度，只怕连邀请都不会邀请的，如今给个冷板凳罢了，他早已经习惯了。
　　因此，他无视了那公公眼中暗含的鄙夷讥讽，抬脚朝着那处走了过去。
　　楚月蘅盯着那道身影，有些发呆。
　　楚征激动的一拍桌子，“瞧瞧，闺女你看，我就说比他好看的有很多吧？这不就来了？”
　　他心中十分得意，甚至顾不得这人的身份比李玄州还要碰不得，只觉得自己的话得到了印证。
　　然而楚月蘅却没反应，他有些纳闷儿的转头去看，才发现楚月蘅还在怔怔的盯着萧慕，那神情，看起来比之前盯着李玄州看的时候还要投入。
　　楚征心里当即就咯噔了一声，陡然清醒过来，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道，“闺女，你不会这就移情别恋了吧？这也太快了！”
　　再想想这人的身份，还特么是个敌国质子，还不如太子殿下呢！
　　楚征心里都要骂娘了，恨其他人太不争气，就不能长的好看点儿吗？
　　尤其恨靖安帝，你年纪大点儿就算了，长的还不怎么样，就这还硬要娶我闺女这个颜控，你这不是上赶着要戴绿帽子吗？
　　想到这里，楚征一张脸不禁就皱成了一团，干脆身子前倾挡住楚月蘅的视线，“闺女？闺女，别看了！”
　　楚月蘅这才终于回过神来，“啊”了一声，“爹……怎么了？”
　　楚征痛心疾首，“你还问我怎么了！你瞧瞧你，魂儿都没了！”
　　楚月蘅咬了咬唇，“他……爹，他真的是南梁三皇子萧慕？”
　　楚征纳闷儿，“这有什么好怀疑的？众目睽睽，还能认错了他不成？”
　　是啊，这么多人看着，不可能有错的。
　　她抿了抿唇，却还是有些不甘心，忽然抬手就在楚征胳膊上掐了一把，然后满脸期待的看他，“爹，疼吗？”
　　楚征疼的“嘶”了一声，听到楚月蘅的话顿时气的，“闺女，几年不见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孝顺啊！”
　　以为自己在做梦，所以不掐自己，反倒来掐他吗？
　　楚月蘅面对她老爹的嘲讽，也没反驳，只是“啊”了一声，有些失望，“不是在做梦啊……”
　　楚征无语了片刻，可是看着楚月蘅面上的失落，又有点心疼，苦口婆心的劝道，“为父承认，这小子长的的确比其他人都好看一点，但也就那么一点点而已！你想想他的身份，可千万别对他存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楚月蘅幽幽的看了楚征一眼，诚恳发问，“爹，你的眼睛是什么时候看不见的？”
　　这叫好看一点点？根本完胜在场所有人好吗？就算李玄州，比起萧慕也是稍逊一筹的。
　　楚征：“……”
　　他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这是他女儿，亲生的，就这么一个，打死了就没了！
　　跟楚征说了几句话之后，楚月蘅的目光再次看向萧慕。
　　大抵是因为此时其他人都不再关注他了，所以很快他就察觉到一道毫不避讳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微微皱眉，抬眼看过去……顿时就愣住了。
　　两人隔空对视，虽然距离很远，其实也看不大真切，但楚月蘅就是能感觉到他目光中的惊讶。
　　今日参加宫宴的人很多，萧慕又对这些人不感兴趣，所以直到这一刻才发现了楚月蘅的存在。
　　虽然一开始有些意外，但他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的，所以短暂的惊讶之后，他很快就坦然了，甚至脸上露出了一点笑意，拿起酒杯，遥遥的朝楚月蘅举了一下。
　　他动了动唇，无声的对她说了两个字。
　　楚月蘅怔了怔，原本心中的那一点忐忑和难以接受，突然就全部释然了。
　　她早就知道他一定不是一个普通的刺客，所以就算如今变成了南梁质子，其实也没什么好惊讶的。
　　至少，他没有冷漠疏离，也没有装作从不认识她，他……跟冷宫那个容景，并没有什么不同啊。
　　想到这里，楚月蘅的目光渐渐柔和，半晌，她的嘴角抿出一点笑意，拿起酒杯也朝他轻轻示意了一下，也在心中回答了他两个字。
　　他说，“是我。”
　　她回，“好吧。”
　　嗯，她就是这么轻易的接受了这一事实。
　　反正只是换了一个新的身份和名字而已，只要他对她的态度没有变，她就也不会变……又有什么好过分在意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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